“给嬷嬷您添麻烦了!今日之事实在是太过紧急,不过借嬷嬷的屋子一用,明日此时之前,一切定当回复原状,还望嬷嬷海涵!”
安清悠面带歉意地说着话,彭嬷嬷的屋子里,眼下正大包小包地堆放了一大堆的东西,尽是安清悠带着落香成香二人刚刚转移出来的贵重调香材料。
此时此刻,彭嬷嬷这位在宫里亲历了一辈子大风浪的老嬷嬷正微闭着眼静坐在窗边,不知在思考些什么,良久才慢慢地说道:
“你与夫人这般关系,便有争斗亦是难免,发展到如今这等局面也算是早晚之事,只是这事情来得却比我预想中的更早。这些东西我便帮你守着自是可保无忧,不过只限于今晚,明日白天该搬到哪里便搬到哪里。我终究是一个外人,你与夫人相争那边成也罢、败也罢,我这老婆子却是不便插手的。”
安清悠站起来深福了一礼,彭嬷嬷能这般做,在她一个外人的立场上来说已是最大的限度。却见彭嬷嬷悠悠地道:
“只是你都想好了,此时便要做倾覆之决了?夫人毕竟掌家十余年,府中根基到底还是有的,诸事可是已有把握?”
安清悠眉头微皱,半晌才轻声说道:
“把握充其量只有一半,只是换了嬷嬷在我这此时此刻,又当如何?”
彭嬷嬷嘿了一声,陡然双眼一睁,眼神中竟是精光四射,那一双看似昏花的老眼,此刻竟是让人不敢逼视!
安清悠微微一笑,带着青儿等人转身而出。彭嬷嬷望着她的背影沉吟良久,终是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若是这般场面都应付不来,我又怎么能指望她将来能够成为那个……”
彭嬷嬷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之时,安清悠已经快步回到了自己院子里,挺直了腰板高声下令道:
“把所有人都给我召集起来,关了院子的门,点灯火,掌明子!”
***
两个刚刚从柴堆里翻检出来的大木箱子被扔在了众人面前。
此时此刻,大小姐院子里无论是婆子仆妇,丫鬟下人,全都集中起来齐刷刷的跪着。偶有人拿眼偷瞧一下那两个破破烂烂的木箱子,自个儿暗地里却是胆颤心惊。
安清悠的表情比冰山还冷,说出的话来更是带了满满的煞气:
“大伙儿把话挑明了吧,之前厨房冒烟,材料被污,都是咱们这院子里有人刻意做出来的事情。真没人知道么?就这么个小小院子,怕是你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知道了点风声吧!我给了你们两次机会,不是胡说八道把我往歪道上引便是集体沉默跟我玩毫无头绪!我给了你们两次机会,可是你们藏着、隐着,躲着、骗着,行!今儿我也不问了!”
安清悠说到此,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划过,口气更重一分:
“天亮之前,再没有人吐露实情的话,所有人便一同挨罚,死契的下人狠打四十板子,活契的下人则全家都赶出安府,一个不留!”
安清悠这话一出,下面跪着的众人各个脸上变色。
尤其是那些死契的下人,这大小姐可是向彭嬷嬷学过那些宫里拾掇人的手段的,再她面前耍花枪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若是真下了狠手莫说四十板子,便是二十板子也足够打得人骨断筋折、甚至打死的都不在少数。
不过也更有人心里存着侥幸,心道:哪里就有那么容易把整个院子的人都罚了?
这大小姐说得吓人,到头来未必便又不是法不责众了。真把整个院子的人都拾掇了,她自己却又有谁来服侍伺候!莫不是吓唬人罢?再想想之前那一次的集体沉默,当下却是咬牙硬挺着不说话。
场面勉勉强强地维持了个沉默,却见安清悠轻走几步,走到那落香身边却是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似有意似无意间地淡淡说道:
“落香,这几日你做事手脚倒是利落得紧啊!你那三姑奶最近身体如何?看不出她年纪虽然老了这精神头却是够用,这几次的事情,也有不少她的主意策划在里面吧?”
这几句话说得平平淡淡,场中众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几个仆妇婆子登时就傻了。
落香脸色瞬时间便变得如死灰一般,原本跪得笔挺的双腿陡然间仿佛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大小姐怎么知道的?她来这院子里不过几日,除却夫人之外,再无他人知晓自己与柳妈妈的关系,顶多知道柳妈妈对她略有呵护罢了,却不知是亲属关系!
大小姐居然知道了?
安清悠冷冷一笑,正待再要说话,忽见那落香猛然抬起头来,两只眼睛充满了血丝。
一股莫名其妙的危险感迎面而来,那双眼睛让安清悠想起了在来院子的路上看到的一只饿疯了的老鼠。
下一刻,落香猛然间暴起,拼命的向安清悠扑来——
“我左右是一个死定了的,能有个身份娇贵的大小姐陪葬,也够本啦……”
发生了这种事情,依着安府的家法规矩断然要将落香一顿板子打死了事,甚至便是站在徐氏角度,亦是不大可能让落香活下来。恐惧和绝望有时候能够让人便得崩溃,但同样能够让人变得疯狂。
落香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枝尖头上十分锋利的簪子,灯火冉冉之下一闪一闪地冒着寒光!
安清悠急往后退,却终究有些晚了,哧的一声那簪子划破了她的袖子,一条殷红色的血痕在洁白如玉的手臂上面触目惊心。
便在此时,便听青儿惊叫了一声小姐,接着“噗通”连声,几个人一连串地倒在了地上。
众人惊魂未定之下拿眼看去,却见是青儿扑上去拼命抓住了落香那只拿着簪子的手臂,另有一人却是从下面抱住了落香的腿,用力拉扯之下落香站立不稳,几人却是一连串地摔倒在了地上。
只是谁也未曾想到,抱住落香双腿之人居然便是那方婆子。
方婆子此时却是顾不得别人怎么看她,杀猪一般地放开了喉咙大叫道:
“落香这贱人行凶啦,快来帮忙啊!所有的坏事都是她一个人做的,赶紧把她拿下啊……”
方婆子这么一叫,登时便有人醒悟了过来,尤其是那些并非徐氏安插之人,这事情她们本就没多少牵连,顶多是隐瞒不报自己看到听到的一些线索而已。
再听方婆子言语之中大有把事情全推到落香身上之意,哪里还有听不明白的?
“你落香给夫人出死力对大小姐下狠手,又与我们何干?如今竟无端端地受这份牵连!这时候若不替大小姐立些功劳,只怕是日后再没有机会了!”
人性有时候就是这般微妙,这等念头在不止一个人心中泛起,先前对徐氏的惧怕,此时竟然尽数转化成了对这落香的怨念。登时便有几个仆妇向着落香扑了上去。
女人动起手来虽是不像男人那般有力气,却更有一番混乱场面,这时候当真是拳脚并用手爪齐舞,摸爬滚打、抓咬撕拧、大嘴巴子甚至拿牙咬十八班武艺全都用上了。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落香到底是被制服,四肢都被人用吃奶的力气地按在了当地,另有一个胖大妇人蹦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她的头上,莫说是动弹,便是说话都说不出来了。
安清悠接过成香递过来的一条干净丝巾简单包扎了一下手臂,说话的语气已是冷得犹如万年寒冰,更不带半点感情色彩:
“绑了!扔在柴房里好生看着,不许她和任何人接触!”
扭过头,安清悠冷冷的注视着其余人等,那几个徐氏掺进院子里来的仆妇婆子已有人开始吓得瑟瑟发抖。
“这……这府邸里还是夫人掌家,闹出这么大事情,是不是还是要禀告夫人一声?便是要尽数淸了这院子,那也得夫人做个决定,大小姐怎能任意……”
猛的一声叫喊,还有人在绝望中做着最后的挣扎,此刻徐氏已是她们唯一的指望。
“掌嘴!”
安清悠只说了两个字。
成香走上前去,对着那叫喊的婆子抬手便是一记大巴掌扇到了脸上。成香虽是文人之家出身,但从小吃苦耐劳,什么苦活累活都做过,这手上的力气当真不小。
叫喊声戛然而止。
“继续打!不用停!若是成香你的手打疼了便换竹片,竹片打裂了便换木板,木板打碎了便换瓦片!直到有人开始说实话为止!”
安清悠让人搬过一把椅子,便这么坐在院子里,向着那几个徐氏掺进院子里的人悠悠地道:
“诸位,你们是说呢?说呢?还是说呢?”
“大小姐,奴婢什么都说,只求大小姐饶了奴婢一条狗命啊,这都是夫人那边……”
挨打的没挨打的,终于有人撑不住了,开始往外吐露实情……
安清悠这院子里折腾了大半夜,期间人声纷扰,难免便不惊动了府中旁人。
这一夜柳妈妈倒是早安排了值夜的小丫鬟守着,有什么动静即刻便来回报。只是到了这天色发白之时负责观察动静的小丫鬟来了,说得却是不甚清楚:
“大小姐的院子从后半夜就一直有灯光透出,可是那院子却是门户紧闭,我们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远远地观望着,倒是时不时地便有一阵哭闹声音传出,里面的情况实在是弄不清楚,倒是有时候隐隐听着有叫唤夫人的声音传出……”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