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徐氏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安子良的脸上。
“夫人!夫人息怒啊!”柳妈妈拼命一般地扑上来拉住了蓝氏的手,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我如今都被人关在院子里了,你这脑子里还只想着你那些花草石头,还只想着要钱!”
安子良一副委屈的样子捂着脸,却是兀自在那里嘟嘟囔囔地道:
“不给钱便不给钱嘛……打人作甚……”
徐氏几乎是真的被气出了病来,指着安子良对柳妈妈道:
“你听听!你听听,这混账孩子这脑子里都想的是什么?我……我打死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说话又要动手,柳妈妈拼死拉住,口中高呼着:
“夫人息怒,二少爷不过是一时糊涂,莫要动手,莫要动手啊!”
眼下这时候,徐氏这边当真是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徐氏心里又气又急,原本还指望着这儿子能够出面再和安清悠斗上一斗,谁知这儿子来了倒是来了,却是个来要钱的。自己刚才还等着看安清悠掌家缺钱的笑话,谁知这笑话转眼竟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柳妈妈好容易拦住了徐氏动手冲动,可徐氏犹自是余怒未消,指着安子良的鼻子尖骂道:
“你这个不争气的糊涂东西!现在是那个死妮子掌家,便说是你想弄院子买石头,也该找你那个死了亲娘的大姐要去!我……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东西,真不知道你这满脑子装得都是浆糊不成?”
徐氏这里气的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却见这安子良安二少爷猛地一拍大腿道:
“对啊!这眼下是大姐掌家,我要弄院子买石头,这事该去找大姐啊!怎么找上了母亲?母亲莫怪,儿子这是以前找您要钱要习惯了一时糊涂,我这就找大姐要银子去!”
徐氏本待再骂,可是那安子良这时候溜得竟是出奇的快,徐氏那支指着安子良鼻子尖的手指刚刚举起,眼前却已经没了人影。
“这……这小王八蛋真是我生的?”
徐氏看了看自己那只悬空的手,又看了看柳妈妈,终于忍不住暴了一句粗口。
“那个小……这个……二少爷当然是夫人的儿子,不过夫人也不用气,二少爷这平日里的情形……那个您也知道。他这般样子的人去找大小姐要钱,大小姐那边却又该是如何?”
“对啊!这小王八蛋去找那死妮子要钱,这才够她好好喝一壶的!”徐氏登时转怒为喜,两只眼睛一闪一闪的冒着贼光,忍不住又爆了一句粗口。
柳妈妈在一旁却是额头上冷汗直冒,这二少爷当然是夫人生的,可是这“小王八蛋”四个字谁骂二公子都行,唯独是夫人骂不得。
眼下夫人气发了性,粗口是左一句右一句地冒了出来,那几个字本就容易说得顺口……可不要说成了习惯才好,自己要不要提醒一二?
“啊嚏!”安子良吊儿郎当地走在去向安清悠要钱的路上,忽然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这虽说是过了立秋,可是这天可还没凉啊!怎么会打喷嚏?莫不是谁在念叨本公子?”安子良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喷嚏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挠了挠脑袋自言自语地道。
“莫不是夫人在念叨二少爷您?”旁边的亲随一脸谄笑地上来凑趣地道:
“看来夫人在那院子里,倒是想念二少爷的紧哪!”
“唔唔……”安子良含糊不清的哼哼两声。
徐氏出事之后,安府长房的人员变动不少,安子良原本的亲随被调去了安德佑书房听差,这亲随却是安七从府外的庄子新近调来的。
此刻他见安子良不置可否,还以为自己说中了安子良的心事,当下打蛇随棍上的说道:
“看今日夫人这样子,倒好像不是在养病而是另有隐情!难道真是大小姐使了什么手脚才把夫人逼到了院子里?啧啧啧,还有这这老爷也是,说到底这长房将来还不是少爷您继承家业?便是夫人有什么错处,也得想想那夫人是少爷您的亲娘啊……”
安子良默然不语。
从来这做亲随跟班之类的差事,最重要的便是猜中主子心思。
主子高兴的时候要跟着主子一起高兴,主子骂娘的时候先替主子连对方的祖宗十八代一起问候了。
事事想在前头办在前头,那自然是前途远大,更易成为主子的心腹。这亲随本是个聪明人,见安子良默然,更觉自己猜中了安子良的心思,待要再往深里说上几句,却见安子良突兀之极地蹦出来一句:
“弄死你信吗?”
那亲随闻言一愣,却是下意识的愕然道:“少爷您说什么?”
“我说——弄——死——你——信——吗?”
安子良一字一句地说着,那亲随登时就变了脸色,却见安子良看着他冷冷地道:
“夫人如何,大小姐如何,甚至说老爷又如何的事情,也是你这奴才敢打听敢说的?今日去夫人院子里看了什么,听了什么,若是再有半分传了出来,不论是不是你说的,少爷我都会第一时间弄死你!信吗?”
那亲随惊恐地看着安子良拼命地点头,却见这位一身肥肉的二少爷依旧是那副憨憨的样子,掰着手指头算道:
“你说那红枫石的怎么却要那么贵呢!单是拳头这么大的一块便要几十文钱,花盆这么大的就要半两银子,少爷我要是想在院子里堆个假山,哪怕只是小小的弄上一个,再加上人工,怎么着也得一百……不!得要二百……不!得要二百五十两银子你说够不够?唉!连这么个东西都鼓捣不明白,你说少爷我是不是很笨?”
那亲随立刻从点头变成了摇头,大声说道:
“不不不!少爷不笨,少爷心有玲珑胸有城府,精明强干耳达目通,一身的智慧万中无一,绝对的不笨……”
这亲随本是个能说会道的,刚刚动错了脑子让安子良吓得连裤子都快尿了!
此刻有了一个拍马屁的机会却是拼命的往回找补,赞美之词说得是又快又疾,犹如一长串爆竹一样清脆无比。
“连你这样能说会道的聪明人都说我不笨,看来少爷我是真不笨了!”安子良仿佛很享受的样子笑眯眯地看着那亲随,良久才叹了口气,极为认真地说道:
“少爷我这叫不着调!”
安府长房,安清悠的院子。
掌家掌家,掌得便是一个家中大大小小的各类事务,可连安清悠自己也没想到的是,这个家的真实情况,竟是远远地出乎了她的意料。
“什么?府里已经连着六年入不敷出了?”
手里捧着账本,安清悠大吃一惊地说道。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啊!”负责管账的婆子苦笑着说道:
“大小姐您之前或许不知,咱们长房比不得其他几房。老爷本是个不懂……那个做人规矩不喜转圜之人,平日里虽是做官,可是却不像别人都有些捞钱的手段,便靠那朝廷的几两俸禄又有多少?除此之外便是靠城外几个庄子的田租撑着,可是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一百多口子人,哪里又是不需要钱的?老爷官场上那些往来应酬更是花钱……”
安德佑的官位本来便是个礼部的散官,比不得人家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偏偏这安德佑又是自命清高风骨之人,虽然偶尔也有些灰色收入,但是总体来说还算清廉。
只是他动不动便诗曰子云的把什么“君子不谈钱”之类的言语挂在嘴边,上司固然不喜,同僚亦是嫌他又臭又硬,这么多年来肥差却是不曾做过半个。那点子家底却是远远比不得其它几房了。
“唉!别家做官都是挣钱,倒是咱家越做官越往里面贴补……”
那婆子絮絮叨叨地说着,冷不防却是被安清悠在一边冷冷地道:
“照你这说法,是嫌咱们家老爷没有做个贪官了?”
那婆子登时吓得变了脸色,跪下骇然道:
“大小姐,老奴可没有半点这个意思,您知道,府里这般模样,老奴也是着急……”
旁边另一个婆子也是连忙帮着打圆场,递过来一张单子道:
“就是就是,大小姐我们这也是替老爷着急,替府里着急,替大小姐您着急不是?如今这账上本就没多少银子,可是您瞧,眼下还有一堆事情要花钱,真是叫人为难了……”
安清悠接过那单子一看,只见上面林林总总,列了怕不有十七八项之多。
什么入秋后要买冬储的粮菜之物等着花钱,老爷的书房需要修缮等着花钱,还有安家的四少爷安子墨今年八岁,已到了练学问的年纪,老爷安德佑痛感安子良读书不成,下令重金礼聘名师又是一笔银子等等。
“还有今儿老爷说的老太爷做寿之事,这虽是各家齐办,摊到咱们头上那一份估计也少不了,小姐您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安清悠只觉得一个头变成两个大,这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回头再看看那府里账上,银子可也就是那么多。
阖府上下还有百十口子人等着吃穿用度呐!
便在此时,忽然一个憨憨的男声遥遥响起,便是隔着这院子屋子两道门都能听到。
“大姐!大姐!在不在啊!弟弟又来找你帮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