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悄然落下,京城已经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中。
“悠儿到底是到哪里去了啊!”
安家的长房中,安德佑都快急出病来了。
这眼看着明日便要大婚,可是女儿却失踪了足足一月有余渺无音讯。
想要派人去找,可是阖府上下却早已被四方楼牢牢地控制了起来根本出去不人,莫说派手下出去找人,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老爷还是不要着急,上面说了,大小姐和萧公子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还请老爷稍安勿躁,莫要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为难!”
可是无论安德佑怎么焦急,回答他的仍然是冷冰冰的这么一句。
身边两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长随永远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两个泥塑的守门夜叉。
安德佑又气又急,猛然间把一个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愤怒地道:
“不着急不着急,那可是我的亲生女儿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失了踪!你们……我不管你们上面是谁,总之要给我们安家一个交代……”
“安大人要什么交代?”
忽然间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安德佑抬头看时,却见门口不知何时竟已多了两个幽暗的人影。其中一个显然是个女子,身材高挑体型婀娜,竟然便似是安清悠。
“悠儿!”
安德佑猛地一喜,迈步上前之时,却又听那个先前那个尖锐的声音道:
“很好,很好,居然连安大人也认错了人,这人选显然是不错!”
安德佑愕然停步,却见那两个人慢慢地走了进来。
灯火之下,其中一个老者居然是寿光皇帝身边最为信任的皇甫公公,他身旁那个女子细细观瞧,虽与安清悠在眉眼身材上有着八九分相似,但终归不是自己的女儿。
“皇甫公公,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安德佑手上微微颤抖,皇甫公公依旧是一脸的恭谨,只是那话语之中却是冷冰冰地,言道:
“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安大小姐和萧公子一去不归,怕耽误了皇上的大事。所以特地多做了一番准备。至于您说的交代……您往外看,这样如何?”
皇甫公公说话间却是把手一挥,只见院子里密密麻麻,却是五花大绑地跪了一大片,尽是四方楼第一批派驻安家之人。皇甫公公淡淡地道:
“这些人有亏值守,按照四方楼的规矩,有了错就得死!今天便将他们都处置了如何?新婚的大喜日子不宜见血,不过安大人放心,长房府里一定是干干净净的!”
“迁怒枉杀有什么用!我只要我的女儿!皇甫公公……”安德佑的声音里已近哀求。
“安大人,您是大小姐的生身之父,她平日里有什么特别的习惯喜好,只怕是没有人比您更清楚。趁着天还没亮,咱们赶紧演练一番才是。虽说是临时抱佛脚,终归是比不做强上些不是?”
“我女儿……”
安德佑此刻哪里还不明白,这是皇甫公公安排了一个替身要代安清悠出嫁,可是自己的女儿,如今又在何方?
“别再说您女儿了”
皇甫公公陡然间面色转寒,冷冷地道:“我的安大人,究竟是女儿重要,还是皇上的大事重要?”
“皇上的大事固然重要,可是法理尚且无外乎人情,皇甫公公便算是要替皇上多留一手准备,难道不能平和一点儿?如此苦苦相逼,岂不是让我安家寒了心么!”
忽明忽暗的烛火之间,一个女子却是慢慢地走了进来,脸上竟犹自带着一丝微笑,不是安清悠却又是谁?
皇甫公公却似早有所感一般,回过身来淡淡地道:
“原来是大小姐回府,老奴恭迎大小姐!”
“悠儿!”
安德佑一个大步上前,满脸激动地拉着安清悠的手道:“悠儿!你……你这些时日可是到哪里去了啊?”
“父亲莫急,此事女儿自会向父亲慢慢分说。”
安清悠轻轻拍了拍父亲的手,转过身来却是对着皇甫公公道:“皇甫公公,这几日外出,却与这些人等无涉。明儿出嫁,我还想带着他们做娘家下人呢!更何况外面那些下人既是我的死契家奴,便是有所处置也当由我做主才是,皇甫公公说对不对?”
“大小姐说得不错!放人!”
安清悠一句话间,先救了几十条性命。
皇甫公公则依旧是那副面无神色的表情,淡淡地道:“大小姐既已回府,老奴也就没什么可留的了。这里先恭祝大小姐姻缘美满,百年好合!”
说话间皇甫公公却是丝毫不做停留,径自带着那替身向外行去,迈步出了屋子,。
“悠儿啊!你这几天究竟是到哪里去了!让为父的担心死了!”
眼瞅着皇甫公公离开,安德佑却是一连声的追问起女儿这几日的去处来。
安清悠微微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父亲放心,这段日子里女儿却是平平安安地,什么事情也没有。对了!先给您介绍一位女儿新认识的朋友,大木!”
说话声起,大木却是大踏步的走了进来,虽然山谷之外残冬犹在天气尚冷,他却是恍如不觉。一身虬结盘绕的肌肉,兀自在灯烛之下一闪一闪地散发着光芒。
“阿萧的女人的爹,你好!我,大木!”
安德佑瞧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味儿来,嘎巴几下嘴,叹道:“真是一条好汉……”
好汉大木被介绍给安德佑的时候,萧洛辰静静地坐在长房府的一处屋顶上,脸上却带着一副奇怪的笑容。
“您等了很久了吧?我猜在我们刚到府中外墙的时候就被您就发现了。一直等到这个时候才处置手下,是不是就等着有人来救那些人?他们被死里还生了一次,只怕是从此对待安家,尤其是对待我那媳妇儿的心态又自不同。我没猜错吧,皇甫先生?”
在萧洛辰的旁边,赫然竟是那刚刚从厅中离去的皇甫公公。
此刻这位老太监依旧是板着一副死人脸,淡淡地道:“四方楼有四方楼的规矩,我总得给皇上一个结果!”
“好好好,有规矩有结果!这么一批人手,连我看了都觉得够分量。这算是老爷子送给义女的嫁妆呢,还是您的贺礼?这一趟胡闹妄为,只怕皇甫先生也没少在师父面前帮忙周旋,萧洛辰在这里先谢过了。”
“你想的太多了,万岁爷自有万岁爷的决断,我可没帮什么忙!”
皇甫公公淡淡地道:“咱家要按家法处置几个手下,安大小姐恰好回来救下了他们,从此以后有人对她心存感激,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皇上的嫁妆赏赐另有安排。这姑娘不错。萧洛辰,希望你们能白头偕老!”
说话间,却是再不肯多说什么,径自一闪身间,转瞬便没了踪影。身法之迅捷竟是如同鬼魅,犹自比萧洛辰还要快上三分。
“这老先生!脾气总是这么怪。不过……谢了!”
萧洛辰微微一笑,却是又朝着某个方向兀自地躬身一揖。
明日便要是出嫁之日,这等梳妆打扮却是少不了的。安清悠安抚了一阵子安德佑,回到自己的院子闺房之中自然有一份与青儿、成香等人的厮见不提,再看那梳妆台前,诸般物事早就已经准备妥当。
安清悠缓缓坐下,却听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小姐,奴婢们欠您一条命!”安花娘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身后。
“花姐,你是明白人,咱们谁也不欠谁的!”
安清悠微微一笑间,却是随手拿起了一只凤钗,气定神闲、间四平八稳地道:
“来,帮我上妆!”
青儿成香等几个大丫鬟在一边看得甚是稀奇,小姐昔日也曾每每为这婚事纠结不已,如今这失踪了一阵子,怎么反倒喜气盈盈起来?
可大小姐喜气,众人则都跟着咧嘴乐,明儿可是大小姐出嫁的日子,众人的精神全都提起,喜气洋洋的等着明日的来临。
府中的下人四处忙着做事,安清悠这段时间虽然没在家,但是拜那位万岁爷义父“盯紧了”这三字所赐,该张罗的居然是一样没落下。
转过天来太阳初升,阖府院落处处是披红挂彩。
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之际,两行吹鼓手早已分列正门左右,安德佑在正堂之中正襟危坐,专等萧家的迎亲队伍上门了。
安清悠手上拿着大红盖头,静静地坐在了自己的闺房床上,今日一过,自己便终于要迈出那一步为人妻了。
这一路走来波折虽多,结果终究还是不差,只是事到临头之时,安清悠的心里居然还真是有点紧张。
想着萧洛辰那副坏坏的笑脸,安清悠忽然在心里“噗嗤”一乐,昨天潇洒少年郎,今天变成大人样。这家伙真扮上新郎官时,又会是怎生一副光景?
出嫁的女人是幸福的,可是终于熬到婚礼这一天的可不仅仅是安清悠和萧洛辰。
安家相隔两条街上的某处,一辆马车之中,有人正阴森森地冷笑着:
“臭小娘,害得我如此之惨,我又焉能让你平平安安地就这么嫁了?你们安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今日便先拿你开刀!”
车幔掀开,一个中年男人慢慢地走下了车来,他的面容比一个多月前显然清瘦了许多,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腰身也足足细了一圈,头发不知花白多少,就这么下车一个小动作,居然都有些腿脚发颤。
这人赫然便是新任的大梁礼部侍郎沈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