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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迁根本不会问何鉴。

谢迁很清楚何鉴这刑部尚书刚刚走马上任,当了尚书后还没机会面圣,如果何鉴知道具体情况,也不会跑来求教沈溪。

“大概,是没有吧。”

何鉴被迫做出回答。

他也觉得,自己身为刑部尚书不去解答首辅大臣的疑惑,实在说不过去……他说话时目光还在看沈溪,大概意思是要求证自己所说是否正确。

沈溪道:“陛下将阉党主要骨干提到诏狱,或许是想打探更多关于阉党谋逆细节,至于那些普通阉党成员,之前陛下已做出安排,革职永不叙用便可,谢阁老大可按照之前陛下的吩咐行事,总归不会出错。”

谢迁冷声道:“事情未必如此容易吧?之前曹元和刘宇等人都只是被看管在府宅中,转眼便被下到刑部大牢,如今又进了诏狱,虽然只是少数人如此,但也引起朝中文武人心惶惶……陛下如此岂非出尔反尔?”

何鉴听到谢迁抨击皇帝,赶紧侧过头,装作没听见。

沈溪道:“陛下之前曾言明,若查证某些人跟阉党谋逆之事有关,不会轻饶,现在陛下并未违反之前旨意,怎能说出尔反尔?”

“你!”

谢迁瞪着沈溪,仍旧很生气,“听你的意思,是要把这案子无限扩大,继续在朝中闹出轩然大波,但凡曾向阉党靠拢之人,都要下狱问罪?”

沈溪摇摇头:“在下如今只是兵部尚书,只负责自己衙门的事情,如今既然连阉党名录拟定都是由谢阁老您来牵头,那跟在下有何干系?”

本来谢迁没打算找沈溪麻烦,可惜话不投机半句多,心中恼恨沈溪不听话,在其看来,沈溪应该所有事都对他唯命是从才对,心中火气不由腾腾而起。

谢迁道:“就算你如今不过问刑狱之事,但你却能时常面圣,陛下也会问你阉党之事,怎能说此事跟你毫不相干?老夫之前说过,刘瑾案应到此为止,涉案官员革职便可,岂能大兴牢狱?若让事态扩大,朝中必定人心惶惶,那时朝野必会乱成一团,这责任可是你能承担的?”

因为二人发生口角,何鉴只能作为和事佬出来劝解:“于乔,之厚,你老少二人本为一体,怎还因为这点小事争论不休?先平复下心情,有事好商议……本来案子应由刑部处置,你们这样让我如何自处?”

虽然何鉴在三人中年岁最长,但他说话却是最不管用的那个。

谢迁名义上是文臣之首,一心打压沈溪,可是却总不能如愿。至于沈溪,虽然官职和声望都不及谢迁,但比谢迁有优势的是他能随时见到皇帝,但凡能时常面圣之人,其官职不管大小在朝中的地位都不容小觑。

这也是沈溪回朝后,刘瑾为何要赶紧把沈溪赶出京师的根本原因。沈溪在京城可以时常见到朱厚照,那在正德皇帝面前阉党就不再能保持一家之言。

谢迁道:“所有事项都跟沈之厚有关,现在阉党是否谋逆尚无定论……”

盛怒之下,谢迁不顾事情的严重后果,竟然直接把真相说了出来。

旁人不知刘瑾谋反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谢迁基本能确定刘瑾谋逆是被沈溪诬陷,现在要拿参与谋逆的大罪来问责焦芳等人,谢迁心里自然会不服。

沈溪顿时板起脸来:“按照谢阁老之意,刘瑾没有谋逆,那他谋逆之事是有人栽赃咯?究竟是谁这么大胆?”

这话说出口,沈溪跟谢迁的矛盾算是公开化了。要知道即便何鉴再怎么守口如瓶,事情终归会被人知晓,毕竟事关重大,何鉴会跟手下和心腹商议案情,一来二去便会把事情传出去。

谢迁再怎么生气,也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深入下去了,当即黑着脸道:“诏狱内,官员随时都可能会被杖刑,甚至严刑拷打,焦孟阳年过古稀,怎么承受得住?一刻都不能耽搁,老夫现在就要上疏,请陛下法外施恩,饶过这些人……沈之厚,你是否跟老夫一起请命?”

何鉴就站在旁边,还是堂堂刑部尚书,但谢迁只是问沈溪而不问他,多少让人感到有些尴尬。

不过这会儿可不是计较的时候,何鉴知道自己这个刚复出的刑部尚书没有权威可言,现在整个朝廷都围绕着沈溪和谢迁两个人转,其他官员的风头皆被掩盖。

何鉴心想:“一个是阁臣之首,一个是陛下信任有加的兵部尚书,两人都急着证明自己才是朝中栋梁,方有所芥蒂吧!看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简直不敢相信当初对抗阉党时,老少二人曾精诚合作过。”

沈溪道:“那就由谢阁老、何尚书,还有在下,一起上书,至于这奏疏是否能为陛下所见,另当别论。”

谢迁冷冷一笑:“就算陛下见不到,明日你面圣时,也务必要将奏疏呈递陛下跟前!别以为老夫不知你每日都有机会面圣!”

……

……

本来谢迁要跟沈溪商议事情,却因焦芳等人下诏狱这一突发事件,心有不甘,结果演变成一场闹剧。

不过好在最后沈溪也没跟谢迁真正闹翻,两人一起写了奏疏,随即何鉴以刑部尚书的名义向通政使司呈递奏疏,恳请正德皇帝朱厚照将几名案犯重新归还刑部审理。

随后,何鉴拿着奏疏匆匆离开,不想牵扯进谢迁跟沈溪的争执中。

何鉴去后,谢迁的怒火好像发泄完了,踱步进入公事房,往居中的案桌后一坐,随手拿起一本翻开的学堂教案看了起来,居然不再搭理沈溪。

沈溪看了谢迁一会儿,确定谢老儿不想理会自己后,主动开口:“若是谢阁老没别的事情,在下要回府了……离家多日,在下理应回去跟家人团聚,至少能报个平安。”

谢迁突然放下教案,打量沈溪一会儿,道:“之前何世光面前,老夫只说了刑部的事情,现在该说说兵部的事情了……”

沈溪不由摇头苦笑,心想:“你谢老儿脸色变得可够快的,简直是个演技高超的艺术家,在什么人面前就能演出相应的戏码来!”

沈溪道:“若谢阁老想让陛下收回明年御驾亲征攻伐草原的成命,最好在面圣时亲自提出来,跟在下说,意义不大。没有得到陛下收回国策旨意前,在下作为兵部尚书,不可能退缩。”

谢迁皱眉:“怎么,怕世人说你见风使舵?”

沈溪摇摇头,显得很无奈:“这国策乃是当初为对抗刘瑾而设,如今刘瑾伏诛,但陛下平定草原的心思却未改变。就算要请陛下收回成命,也不该是在下,只能是谢阁老,或者朝中其他大臣。”

谢迁黑着脸,一时间没有说话,显然认为沈溪所言有几分道理。过了好一会儿,谢迁瞪着沈溪,用抱怨的口吻道:

“若不是你给了陛下无端的希望,陛下绝对不会如此自负,居然提出两年内平草原,实在不可理喻!如今刘瑾已伏诛,只要你跟陛下说之前的构想太过冒险,甚至有可能引起大明王朝倾覆,这是多困难的事情吗?你可不能做大明的罪人!”

沈溪摇摇头,冷冷一笑:“那按照谢阁老之意,我吃过的饭可以吐出来,说出的话也可以收回去,把跟陛下进言之事当作儿戏?”

谢迁霍然站起,厉声道:“现在老夫不是跟你商议,是命令你必须如此做,否则大明将会陷入到持续的动荡不安中。”

“因刘瑾乱政,短短几年间大明已是风雨飘摇,此时跟草原相安无事便可,你平定草原有何意义?那种苦寒之地,大明将士不可能长久驻守,历朝历代也都没有把草原纳入朝廷直接管辖的先例!”

沈溪继续摇头,这次态度也很坚决:“如果谢阁老觉得平草原构想是错的,那可以找陛下进言,但作为兵部尚书,我一定不会这么做,因为在我看来,陛下意愿本身没有错,甚至跟我的预期不谋而合,既然认为对的事情,你凭何要求旁人按照你的想法做?”

谢迁冷笑不已:“你这是翅膀硬了啊!你不想跟陛下进言,是怕如此做后,你这个兵部尚书将无法得到陛下信任,甚至连官位都丢了吧?”

沈溪没有回答谢迁如此尖酸刻薄的问题,心里却在想:“既然你谢老儿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打击我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你还坚持,分明是想靠打压我来实现你对朝局的完全掌控……为何旁人一定要听你的,按照你所规划的道路走?”

谢迁很生气,却奈沈溪不得。

他总不能跟沈溪掐架,之前沈溪就已表现出一定逆反心理,甚至二人联手对抗刘瑾时也无法做到完全无嫌隙,现在利益摆在面前,判定到底谁是朱厚照最信任的股肱大臣时,谢迁更无法让沈溪完全听他的。

“那你就继续蛊惑陛下执行你那所谓的国策吧,哼,早晚你会被世人唾弃!”谢迁不再跟沈溪讲道理,气呼呼离开军事学堂。

……

……

沈溪返京第四天晚上,终于能回到自己的家。

自兵部衙门赶往军事学堂前,沈溪已派朱山回家报信,此番当他抵达沈府门前时已是上更时分。

朱起和朱鸿父子正在门口交谈着什么,见沈溪回来,二人赶紧上前相迎。

“老爷,老夫人本来说在府上等您,但苦候不至,入夜后回去了……夫人让小的在这里等您回来。”

朱鸿恭谨地说道。

沈溪让下人把马车驾到侧院停好,打量朱鸿,问道:“府上这两天可有什么事?”

朱鸿摇了摇头:“一切安好,头几日是有人在府邸周边图谋不轨,不过这两天已经不见踪迹,老爷请进。”

沈溪在朱起父子陪同下,一起进入宅院,他没有去正堂那边,直接往后院去了,不过半年多时间没回来,沈溪发现家里有些陌生,连建筑格局都发生了一定变化,看上去要比之前衰败很多。

“……老爷,都怪官府不作为,之前频频有人前来捣乱,报到顺天府却无人理会。府上今年未曾修缮过,夫人说一切等老爷回来再说……”

因为朝中一直都是刘瑾专权,沈溪跟刘瑾是死对头,在沈溪被发配去宣府当宣大总督后,京城内沈府确实遭遇了一定的麻烦。

沈溪没多说,到底府上没出事便好。

进入内宅,见后堂亮着烛火,谢韵儿正带着林黛等候,并不见谢恒奴以及陆曦儿、尹文等女的身影。

“老爷回来了?”

谢韵儿听到脚步声,侧头望去,便见到沈溪进入院子,惊喜异常,赶紧带着林黛迎出门来。

因为深秋天凉,沈溪赶紧让二女进入后堂,等沈溪坐下来后,丫鬟已麻利地把茶水奉上,沈溪看了一下,发现这个丫鬟有些陌生。

“老爷这一去便是大半年,府上多了许多变化,以前那些丫鬟,大抵到了成家的年岁,妾身便让她们自己选择去留,这不又选了一批……”

沈溪知道,之前的丫鬟,多半是谢府老管家云伯给选的,一晃三四年过去,那些本来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如今都十七八岁了,该嫁人生子,而沈家一向不亏待下人,就算之前一段时间失势,也是尚书府,要找丫鬟还是很容易的,毕竟沈家厚待下人的名声可是传扬在外。

沈溪看着林黛道:“这些日子我都奔波在外,连孩子出生都没守候在家中……对了,孩子们现在何处?”

谢韵儿一听,脸色有些难看,显得很犹豫。

沈溪虽然对家里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但大概也能猜到一些情况。

“怎么回事?”沈溪问道。

谢韵儿道:“黛儿妹妹的孩子还好,只是君儿那丫头……孩子头些日子刚夭折……”

沈溪痛苦地闭上眼,他之前没多问家里的事情,连自己的女儿夭折都不知,这让他本来还不错的心情,瞬间低沉下去。

这时代医疗条件很差,孩子得病很难得到系统医治,就连弘治帝的二儿子和小女儿也都未能幸免于难,就算沈家内宅便有懂医的,甚至家庭条件也不错,但还是出现孩子夭折的情况。

“君儿呢?”

沈溪悲痛地问了一句。

谢韵儿叹了口气:“这几日君儿妹妹茶饭不思,不过听说老爷回来,她心情才好转一些……君儿妹妹怀这一胎时留下病根,这几天正在休养……老爷可要去探望?”

“过去看看吧,顺带看看黛儿的孩子。”沈溪道。

因为突然听到噩耗,沈溪心情沉重,谢恒奴所生的第二个女儿不到半岁便夭折,沈溪甚至都没能见上一面,孩子更是连名字都没有,这让沈溪越发觉得自己这个父亲不称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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