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月华缓缓睁开双眼,看了看周围的一圈人,“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柳素芝本来就心肠软,知道现在是方月华本人了,看她哭的花枝乱颤,拿毛巾给她擦眼泪,“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师弟,按说这姑娘需要静养几天,身体才能痊愈,但这里已经不适合她继续住下去了,我正好回县城,就顺便带她回去吧。”纪天荣说道。
“这样也好,那就麻烦师哥了。”
方月华止住哭声,又看了看柳豫州,脸上现出疑惑的神情:“请问,您老人家是柳豫州柳爷爷吗?”
柳豫州一怔,“我是柳豫州,姑娘怎么会认得我?”
“柳爷爷,县剧团的方青衣就是家父,您对我家有救命之恩,家里给您立了长生牌位,上面有您老人家的照片。”
一听是方青衣的女儿,柳豫州恍然:“还真巧,回家给你父亲说,些许小事,不要记挂了。”
“那哪能呢,您先前救了我父亲,现在又救了我,救命之恩怎么会是小事。”
“我听说过方青衣这个人,当年五岁学戏,八岁上台,十二岁红遍颍州,不知为何消失了几年,二十岁又重返舞台,红遍江淮,后来还进京汇报演出,”纪天荣道,“只是不知道和师弟还有渊源。”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师哥带月华姑娘回城吧,我再去看看大根怎么样了。”柳豫州道。
纪天荣扶着方月华出了刘家,走到刘大根住的小屋附近,方月华又多看了几眼,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叹息了一声,还是离去了。
这一去再无见面之日,却留下孽缘,这是后话。
柳素芝看师伯走了,就匆忙拉着父亲赶去刘大根的茅草屋。
推开屋门,却发现刘大根并没睡在床上,床褥极其凌乱,上面还有血渍,不用说,应该是方月华的元红。
一间小屋,只有小床和矮桌,四下里空旷,没有能藏住人的地方,大根会在哪儿呢?
柳素芝心里慌乱起来,越想越担心,一时腿软得站不住,扶着门框出溜到地上。
还是柳豫州镇定些,走进小屋细看,屋里确实没人,正要出去找,一回头看到刘大根在屋门后蜷缩着,赶紧过去扶他,又喊柳素芝进来。
柳素芝急忙爬起来,到门后去看大根。
刘大根脸色灰白,双眼紧闭,手抱着头,虾米一样弓身蜷在墙角,腿还时不时抽搐着。
柳素芝一看大儿子这付情形,心如刀绞,扑到大根身上痛哭起来。
“先别哭,把孩子抬到床上,救人要紧”,父女俩把刘大根连拖带拉,搞到床上躺着。
柳素芝摸到大根全身发烫,认为他这是肺结核引起发烧了,让父亲看着大根,柳素芝飞奔回刘家小院去拿异烟肼来给大根打针。
可怜天下父母心!一个中年妇女,身体并不是极强壮,又常年劳作,平日里病痛不断,此时为了救孩子,拼尽了力气奔跑。
柳素芝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这么快。
等拿了异烟肼回来,才想起来俩人都不会打针。
“爹……你叫醒大根,他会打针……让他给自己打……”柳素芝眼巴巴看着父亲。
看着气都喘不过来的女儿,又看看昏迷不醒的外孙,久经沧桑的柳豫州差一点掉下眼泪。
“大根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吧。”柳豫州咬破左手食指,将血抹在刘大根印堂上,右手拇指中指捏在一处,其它三指伸直,口中念叨:“游魂飘飘,三魂何处归依?河水荡荡,七魄为何彷惶?今请陶朱公祖师爷,会同灶君土地,着意寻魂。三山五岳,江海湖泊,着意收魄。天门开,地门开,莲花童子送魂来。刘大根速速醒来,太上老君青牛出关急急如律令。叱。”
柳豫州这一番嘟嘟囔囔,还真起了作用,本来一动不动的刘大根有了动静。
刘大根缓缓睁开了无神的双眼,看到母亲和外公都在,嘴角微动扯出一丝笑,哑着嗓子道:“娘,我身上好疼……好多东西在踩我……”
柳素芝瞪大了眼,“大根你怎么了?你会打针,快给自己打针。”
“娘,是黄鼠狼……它们来找我报仇了,”刘大根声音越来越微弱,“别费事了……我知道……我不行了……没有好好孝顺您……不该顶撞您……我现在后悔了。”
“娘不怪你,你身体有病,咱家没钱给你治病,你心里烦才顶撞娘的。怪就怪娘没本事。”
柳素芝哭着去摸儿子的脸,刘大根双眼紧闭,不再回应。
柳豫州看大根不说话也不会动了,心里一紧,手指放他鼻翼下一探,已是没有了呼吸。
“素芝,你坚强点,大根已经去了。”柳豫州一边心痛外孙的去世,一边担忧自己女儿。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大根,大根,你醒醒啊,爹,你快救救他,他只是病了。”柳素芝不相信大根就这样去了。
“大根身体本来就虚弱,被黄皮子榨干了精血,神仙也救不了他了。”柳豫州叹气。
柳素芝嚎啕大哭,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就这样走了,怎能不心痛?
闻讯赶来邻居们安慰着柳素芝节哀顺变,养了他二十多年,已经对得起他,他这样不管不顾地走了,是他对不起爹娘,所以不要哭他。
刘如东闻讯从学校赶了回来,看到岳父也在,简单打了个招呼,就匆忙找邻居借板子,给大根赶制棺材。他是一家之主,必须冷静处理。
在农村,孩童,青壮年没有成家就死的,是不能隔夜,必须当天下葬,而且不能进祖坟,所以田地里那些孤零零的坟,基本上都是这样的。
离家还有很远,刘运动就听到母亲的哭声,赶紧加快脚步回到家,才知道哥哥已经去世,也跟着大哭。
看到外公来了,就扑到外公怀里。
柳豫州拍着刘运动的肩膀,“运动,想外公了吧。”
“想。”刘运动点了点头。
忽然想起早上看到哥哥头上的黑气,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因为孙启福临死之前也是这种征兆。
“姥爷,是不是人头顶上有黑雾,就表示要死了?”
柳豫州一怔,诧异地打量了下外孙,“按说是这样的,有道法高深的人,能望气断人生死,黑主死,青主病,运动,你怎么知道人头上有黑雾?”
“姥爷,我能看见啊。”
柳豫州大惊失色,赶紧捂住刘运动的嘴,四下看了看,邻居虽多,都在帮忙做棺材,没人注意他们俩个,这才放下心来,“你真能看到人头顶上的黑气?”
刘运动看外公如此谨慎,也不敢大声说话了,学着电影上地下党接头时说话的腔调,压低声音道:“我能看见,上次我同学孙启福死之前,我就看他头上有黑气,今天上学的时候,我也看到哥哥头上有黑气。”
要说小孩子眼睛干净,能看见脏物不足为奇,婴儿刚成肉身,阳性不强烈,大都可以看见脏东西,随着年龄的增长,就再也看不到了。
说起望气,那就不简单了,有人穷极一生修炼也不能望气,能望气者大都是大师级别的人物。刘运动不曾修行,居然能望气,难道刘家要出奇才?
“前朝有人推算刘家湾要出百年不遇的奇才,难道会是我柳豫州的外孙?“想到这里,又把外孙从上到下相看了一遍,觉得没有特异之处,但毕竟是自己的外孙,越看越喜欢,真是秃妮子跑到娘怀里--俺的银头大乖乖。
“运动,你能看到他们头上的黑气,这些话你告诉过别人吗?”
“孙启福的事,我给俺娘说过,还有俺村的洋鬼子爷爷,俺哥头上的黑气,就只跟姥爷说了。”
柳豫州这才放心,拉着刘运动的手叮嘱道:“运动,以后这事不要跟任何人说,说了,会有危险。”
刘运动似懂非懂事地点了点头,又问:“跟我娘也不能说吗?”
“对,虽说你娘不会害你,但你娘要是说出去,被外人听到了,会害死你的。”
“这样说吧,你能看气,就是你有了样宝贝。你现在还是孩子,走在大街上本来没人会注意你,可是,要是你手里捧着一大把钱,独自一人在街上走,你猜猜你能保住手里的钱吗?”
刘运动摇摇头,“说不定连命都没了,更别说钱了。“
柳豫州用食指点了点刘运动的脑门,“对,就是要把钱藏好了,不让人知道,明白吗?”
“我明白了,等我长大以后,有了本事,别人害不了我,才能让人家知道我能望气。”刘运动还是挺有脑子的。
柳豫州满意地点了点头,和刘运动这番谈话,使他有了新的想法,就是让外孙暂且退学,跟自己生活一段时间,传授他一些奇门技能,再做以后的打算。
心中主意一定,就找女儿女婿说明情况,“你们也忙乱,我先带运动回去住几天。”
孩子交给外公带着,哪有不放心的,刘如东夫妻二人点头答应。
柳家堡距离刘家湾有二十多里地,刘运动走累了,外公就把他放肩膀上驮一会。爷俩个并不寂寞,一路走着,一路聊着刘运动在学校里的糗事。
路过一个小树林,旁边有个小茶亭,一个中年男人坐在矮桌前,几个粗瓷茶碗倒扣在桌子上,还有个玻璃的缸子,里面盛着些炒花生。
柳豫州驮着外孙就过去了,拿出张纸币递给茶老板,招呼道:“兄弟,给我来两杯开水,5分钱的炒花生。”
茶老板起身,取出茶瓶倒了两杯白开水,又称了5分钱的炒花生送过来。
那个年代,5分钱买的花生还真不少。刘运动开心了,心说还是姥爷好啊,总给我买好吃的。
先剥开一个花生,递到刘豫州嘴边,“姥爷先吃。”
柳豫州张嘴吞下花生,赞道:“真是孝顺孩子。”
“爷孙俩真乐呵。”茶老板都羡慕了。
闷头吃花生的刘运动一听茶老板说话,抬头看了他一眼,愣怔一下,悄悄地凑到柳豫州耳朵边,小声道:“姥爷,这个人头顶上,紫黑紫黑的。”
柳豫州闻言一怔,“紫黑?是紫黑色的雾气?”
“就是紫色的气和黑色的气搅在一起的样子。姥爷,有黑色气的人会死,那紫黑色的气会有啥事?”
柳豫州闻言立即站起来,茶也不喝了,拉起刘运动就走。
茶老板正打算找钱给他们,看二人茶没喝完就走,着急喊道:“还没找钱呢,别走啊。”
柳豫州拉着刘运动直接飞跑起来,大声吩咐他:“千万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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