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孙正阳迎出堂屋,一个齐耳短发,圆弧脸,看着很干净利落的中年妇女就走进了院子,后面跟着个穿花格子衬衫的青年,蓄着小胡子,脖子上挂的一根红绳挺显眼,红绳上系着一小节骨头。
来的正是孙楼村的妇女主任黄玉玲和黄岗乡乡长的独生子。
“哟,家里来客人啦?”黄玉玲一进门就看见了刘昱,这小伙子长得真是一表人才,穿的又干净齐整,想不注意到都难。
黄振则是一脸敌意地打量着刘昱,先入为主地把他当成了竞争对手。
“黄主任来了,还有黄振,你们快坐快坐,这也不是啥客人,是我的一个远亲。”孙正阳急忙让座,又喊道:“可儿,快出来给客人倒茶。”
“三婶,你来了。”孙可儿从里屋出来,脸上挂着笑招呼黄玉玲。
黄玉玲的老公排行老三,所以孙可儿喊她婶婶。
黄振早就在电视上看过孙可儿,但是在现实中,这是头一回见到真人。他上下左右地打量着她,贪婪的眼光好像要把她吃进肚里。
“哎呦,人家说女大十八变,看俺侄女出落地多水灵,比电视上的女明星还漂亮呢。”黄玉玲上前拉住孙可儿的手,又是一番夸赞:“看这手指头,又细又长像笋尖一样,这样的闺女都是有福气的。”
“侄女,这是黄振,是咱们黄乡长家的孩子,也是咱们乡的放映队队长,年轻有为,多少漂亮姑娘托人求亲,咱黄队长就是眼界高,看不上。来,你们两个认识认识。”黄玉玲拉着孙可儿的小手就往黄振那边递,黄振更是满脸笑容地伸出了手。
说来奇怪,黄玉玲拉着孙可儿的手,并没有成功递到黄振手里,中途就被刘昱截胡了。
孙可儿的小手被刘昱握住,顺势小鸟依人地往刘昱身上一靠。
而黄玉玲的手却鬼使神差地被黄振紧紧攥住了,“你这孩子,不是让你和可儿握手吗?你握住姑姑的手干啥?”
等黄振反应过来,气得脸色铁青。由于父亲的特殊身份,他成了乡镇放映队队长,在各村结交的混子不少,个个不务正业,能打好斗。一乡之内,但凡哪个女孩被他看上,从没一个能逃脱过魔爪;不信邪的,敢于挑战权威的,最后都打服气了。
如今,不过是一个砖窑场主的远亲,就敢当面戏弄自己,不发飙的话,以后在乡里还怎么混?
“你是谁?”黄振的脸冷得能滴下水来,又追问一句:“知道我是谁吗?”
黄振一发火,黄玉玲很知道配合,往后退了一步。
“我是孙可儿的男朋友,今天是来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至于你是谁,和我有关系吗?”刘昱眼睛直视黄振,丝毫不在意他要吃人的眼光。
刘昱平和平淡的态度,出乎黄振的预料,他当时心里就莫名地一颤,感觉到哪里不对,来不及细想,仍是色厉内荏地放出狠话:“你是哪条地缝里钻出来的男朋友?她父母知道吗?她父母同意吗?再敢胡说八道,小心走不出黄岗乡。”
“正阳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可儿谈对象了,你也该说一声。要是你没那个意思,能收人家黄振的礼吗?都收好几回了,咋地又出来个男朋友?”黄玉玲开始数落起孙正阳,又道:“今天我是受黄乡长的委托,上门提亲的。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但也不能一女许两家不是?”
黄玉玲毫不担心这个自称是男朋友的年轻人能蹦哒多高,在黄岗乡这二亩三分地上,就连他那乡长父亲用阳谋处理不了的事,黄振都能摆平。所以,哪怕你是虎,到了黄岗也得趴着,是龙也得盘着。
“她三婶啊,话可不能这样说。可儿谈对象的事,我们做父母的也不知道,他们前脚进门,你们后脚就来了。再说,黄振先前带来的礼物,可都是你们硬搁在这里的,我都好好的保存着,一点都没敢动。”
作为生意人,孙正阳一向与人为善,从不争竞短长,这样才能和气生财。正是这个原因,导致许多人认为他胆小怕事,才使得黄振咄咄逼人地上门求亲。
黄玉玲这番强势的指责激起了孙正阳潜藏的脾气,老实人也拉下了脸,摞出几句不热不冷的话来。
“孙正阳,既然你这样说了,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你那砖窑场早就过了承包期,看来你是不想再继续承包了。姑姑,咱们走。”黄振发着狠,把手里提的礼盒掼在地上,扭头就走。
孙母胆小,一直躲在里屋听着外边的争吵,直到闹得不可收拾了,才战战兢兢地出来,绕过地上散落的礼品,上前扯住黄玉玲的袖子,求恳道:“她三婶啊,咱们都是本乡本土的,您给好好帮帮忙,给乡长家多说几句好话,别让人家生气,到底是强扭的瓜不甜。”
“你说啥?强扭的瓜不甜?听你说这话的意思,是黄振强迫你们家了?噢,你们家这两年有钱了,财大气粗了,说话硬气了,是吧?”黄玉玲尖着嗓子一连串地发问,把孙母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黄玉玲用手捋捋短发,缓了口气,语气依然锋利:“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家,黄振他爸爸是乡长,他大伯是川淅警局的局长,想干点啥事,根本用不着人家自己出面。我走了,你们好好惦量惦量吧。”
说罢,骄矜地一摆头,快步追赶黄振去了。
“你看我这破嘴。”孙母自怨自艾,愁眉不展地看向孙正阳:“当家的,这可咋办啊?”
“还能咋办?大不了砖窑场不干了,我还正想甩掉这包袱呢,收走就收走吧。咱们不能拿闺女一辈子的大事来换眼前的小生意。”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孙正阳的豪气被激发了出来。
“好,叔叔,好样的。”刘昱先前还真有点看不上孙正阳,遇到事就要把闺女推出去挡着,这会被逼急了,表现出来的态度既不嫌贫爱富,又不畏强权,这样的人值得帮助,所以他鼓掌赞叹。
“唉,孩子,第一次上我家来,就让你看笑话了。都怪我,不该打电话让可儿回来。这个黄振可不好惹,说不定会出啥状况。”孙正阳一脸无奈地对刘昱说道:“这样吧,你和可儿赶紧回学校,你们一走,就啥事都没有了。”
“叔叔,您放心吧,既然我们已经回来了,遇见事就不能躲,不管他是什么背景,都不用怕他。”刘昱安慰道,上前握住了孙正阳的手。
刘昱的手很暖,孙正阳只觉得一股热流传遍全身,无形中增加了信心和胆气。
“可儿,你陪妈妈去里屋唠嗑,我在这里陪叔叔。”刘昱打算和孙正阳单独谈话。
孙可儿乖巧地挽着妈妈的胳膊,一起进了里屋。
母女俩坐到床边,孙母仔细地端详起女儿来,只看得孙可儿浑身发毛,问道:“妈妈,你看啥?不认识自家闺女了?”
“闺女,跟娘说实话,你们交往多久了?”孙母非常在意女儿的终身大事。
“也没有多久。”孙可儿忸怩着回道。
“你这孩子,这么不懂事?还没多久你俩就那啥了?”孙母是过来人,女儿走路的姿式明显地和以前在家时不一样了,分明已经破了身体。
“我俩那啥了?我俩啥都没有,清白着呢,妈妈,你可不要乱怀疑人家。”孙可儿心里一惊,但还是故作镇静地辩解,而且她和刘昱之间的确清白。
“闺女,就别想着瞒你娘了。我一把年纪的人了,啥不知道?”孙母不想直接说破女儿,又怕女儿年龄小,经不起诱惑,劝道:“你们两个现在就那啥了,万一将来不成,你还能嫁给谁去?一定得缠住他,不能让他再喜欢了别人。”
孙可儿被母亲说得心里慌慌的,在当时的农村,像她这种情况,还真不好嫁人,即使嫁了人,一旦被发现,也会被人看不起,在婆家抬不起头来,受一辈子的气。
要是刘昱知道了,还会不会理睬自己?孙可儿心如刀绞,暗道自己这辈子注定被天杀的王涛害苦了,不配拥有刘昱,就在心里默默地爱着他吧。
“叔叔,您真正担心的,不止是黄振,还有其他棘手的事,对吗?”刘昱和孙正阳攀谈起来。
“啊?你怎么知道?”孙正阳惊讶道,随即又改口:“没啥事,真的没有。”
“嗯,没事就好。”刘昱已看出孙正阳眉间的隐忧,看他掩饰,也不揭破,“不过有一点,如果叔叔需要帮忙,就告诉我一声,这件事,可能只有我能帮到你。”
孙正阳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根递向刘昱:“抽根烟吧。”
“谢谢叔叔,我不会抽烟,您自己抽吧。”
孙正阳把烟放嘴里叼着,摸口袋找打火机,刘昱眼尖,看到打火机在桌子上,就打着火,帮他点燃了香烟。
孙正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把两缕烟雾从鼻孔里缓缓喷出来,他正想说话,听到门口有人喊:“孙正阳在家吗?”
孙正阳一惊,嘴里的香烟掉在地上,慌忙站起来,出门迎接。他从声音中听出来,这是黄岗乡税务所的所长巴茂进,外号“拔毛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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