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进路上不停打劫的事情被时迁捅了出来,又遭了裴宣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也没脸去见师父了,灰溜溜的跑回了家。
他给王进留了封信,让师父帮忙照看自己‘家属’,第二天天没亮就出了门,往二龙山去看望鲁智深。
鲁智深见到他很是惊喜,杨志也非常喜欢他,三人都是关西人,说着关西话,聊着家乡事,话语投机,相谈甚欢。
史进在二龙山只住了两日就要走,耐不住鲁智深和杨志的盛情挽留,又住了三天,表示实在不能再待下去,不然会误了事。
鲁杨二人想他很快就能回来,才放他离开。
这个时候,扈家庄派出的人手也追了过来,和他一起出发往华州去。
扈成担心史进的安全,给他派了四个随从,五匹好马和一匹驮马,又让他跟着四海商行的车队西行。
史进急着办完事回来和师父、好友、女人重聚,嫌车队太慢,只跟了半日就甩开车队轻身疾进,四海商行也失去了他的消息。
……
转眼到了十一月,凛冬已至,天寒地冻!
一场大雪后,热火朝天的工地上终于停了工,民工们都缩在窝棚里避寒,聚居地也人影稀疏,只看见密集的烟囱冒着白烟。
扈成知道雪化之前难以开工了,怕会耽搁很长时间,心里很是愁躇。
有管事建议先把民工放回去,待开工时再招回来,这样也能省下一大笔工钱。
扈成却断然拒绝了。
这些民工经过了扈家庄管事和军队的调教,有了很强的组织性,甚至能立刻拉起一只队伍来,战斗力不比普通厢兵低。他们对工作也已经很熟悉了,劳动效率非常高。
这样的熟练工人,若是放回家去,恐怕很难再招回来,新招一批来又要重新适应。
而且下雪天穷人生计艰难,把他们赶回去忍饥挨饿,扈成不忍心,也不愿坏了自己在民工心中的大善人形象。
于是下令留下的每天发给一半工钱,想走的也不留。
民工们在家里也是挨饿受冻,在扈家庄不但取暖不要钱,还有便宜的饭食吃,甚至躺在窝棚里也有钱赚,这样的好事他们怎么可能会走?
几乎所有的民工都选择留下来,只有极少数人担心家人,想请假回去看一趟。
扈成怕他们路上出事,或者回去就不想再来了,便让四海商行派散件车队过来,免费替所有人寄钱寄物。
民工们都是没见识的穷苦人,从没见过这样的邮寄方式,生怕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财被人骗了,都不敢让车队代寄。
四海商行的客户大都是有点身份的人,伙计们见这些穷棒子揣着一点零碎还把自己当贼防,都十分不爽,翻着白眼就要走。
扈成只好亲自出面,让管事把所有人要寄的钱财记录下来,亲自作保,如果钱财送不到家里,就由他赔偿!
民工们都信得过他,也想人家大财主才不稀罕自己这点钱,这才放心的把钱交给四海商行寄回家。
数日之后,商行车队返回营地,带来了很多回信,还有各种物品,都是民工家里托人写得信,还有给自家男人的衣服鞋帽等物。
民工们收到了自己的东西,忙不迭查看了一下,又寻人帮助读信。
每个识字的管事都被许多人围着,当着众人的面高声朗读,信中有许多隐私和好笑的话语,现场时不时响起一阵哄堂大笑,气氛十分欢乐。
自此民工们便信任了四海商行,想寄钱时就到聚居地的店铺去,随时都可以寄。
不过除了第一次,以后都要收费,按重量和里程计价,还可以投保,投保数额越大,丢失损坏的物品赔偿就越高。
铜钱金银按汇款另算,丢失照价赔偿。
民工寄的钱不多,距离也不远,一次只要几十文而已,相比步行回家送钱,省了十倍不止。所以还是选择邮寄。
……
这日午后,又开始下雪了。
扈成站在庄前的高埠上,望着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景象恢弘,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一时情绪荡漾,欲诉衷肠,却无人可做知音。
“我身边的全是糙汉。”
他抱怨一句,叫上唯一一个有艺术细胞的许贯忠,去找当世最牛的女词人李清照玩一玩诗歌。
许贯忠虽懂诗词,却没有太多兴趣,而且手上工作繁忙,本不想跟去,却被扈成强拉着去了。
二人裹紧披风,骑马到了李清照家里一问,主人出门去了。
又问去了哪里,才知这位文艺女青年也在这大雪天小资情调发作了,带着丫鬟和婆子去了村外的草亭赏雪去了。
两个人找了过来,出村不远就是供路人休息的草亭,扈成在纷纷雪片中听到了隐约琴声,恍惚见还看到一只白狐在婉转歌唱,对景吟哦。
走近了一看,才看清是李清照穿了一身白狐皮的裘衣,整个人都裹在里面,乍一看真像一只白狐。
“前方的倩影,你是狐仙吗?”
他故作惊讶,大声询问。
琴声一停,那白狐扭头过来,把双手拢在嘴上,用软萌的声音叫道:“喂,我是一只千岁白狐,凡人你莫要过来。”
扈成一听声色,原来是花细雨,却没说破,转了个角度一看,里面还有一个穿着红色狐裘的身影,又惊呼道:“怎地还有一个红狐仙?你又有多少年的道行?”
红衣的才是李清照,看到他从大雪里走了出来,身上披着黑色披风,笑道:“咦,何方貉精,休来打搅狐仙雅聚,快走!”
“哈哈哈,你我一丘狐貉,今日都现原形了!”
扈成长笑一声,往前走了几步,又听到一个女子大声叫道:“这里是女人聚会,你们男人过来做甚?”
扈成听到这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顿时兴致大跌。
走到跟前一看,草亭里生了个小炉,李清照、花小妹和扈三娘围炉而坐,火炉上温着酒。
前两个女人对他善意微笑,后面一个却一脸的不欢迎。
“……缺教养啊!”
扈成见妹妹如此粗鲁,一点风情雅趣都没有,不禁感到有些丢脸,瞪了她一眼,和许贯忠走了进去。
丫鬟在门口给二人扫掉雪,扈成问妹妹:“三娘,你是来向李监事请教学问的吧?”
扈三娘扭了扭身子,不耐烦道:“哎呀,我们三个是好友,就是你说的那种闺蜜。闺蜜聚会说一些女人的事,你们跑来打扰,真烦。”
扈成笑道:“谁说闺蜜必须是女人?女性的密友便是闺蜜,我也是李监事的男闺蜜,怎地不能来?”
“啊!还有男闺蜜?”
扈三娘听傻了,大张着嘴看着李清照,问道:“我哥哥真是你的男闺蜜?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是……是……”
“休听他胡说!你家哥哥的嘴最能胡说八道!”
李清照羞红了脸,呵斥扈成:“谁家女人会有男闺蜜?哪个男子汉会做女人的闺蜜?你不觉得害臊吗?”
“我脸皮厚,从不害臊。”
扈成笑了笑,又问花细雨:“小妹不是习武之人吗,也喜欢吟诗唱词?”
花小妹和他熟悉后也不拘谨了,嘻嘻笑道:“我是带着眼睛来看雪的,带着耳朵来听李先生弹琴唱歌的,我可不会吟诗唱词。”
扈成嗟叹道:“多聪明的孩子,水一般的性子,本来应该读书识字学文化,可惜被你那哥哥带偏了,练什么武艺,真是暴殄天物。”
花小妹似乎深有同感,表情郁闷道:“来到扈家庄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并不喜欢舞刀弄枪,更爱女人的东西,梳妆打扮,脂粉美衣服什么的。”
“唉,都怪我哥哥,之前的十几年都把我当男人,非要逼我和他一起练武。我的双手掌心都长老茧了,难看死了,用了姿容堂的润肤霜才勉强恢复了一些。等被他拽回家去,又要变成粗糙女人了。”
扈三娘听着她的话,眼睛越瞪越大,忍不住也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大声说道:“我才不做娇滴滴的女人呢,女人太柔弱了会被男人打的。我要做女将军,领着一群男人在战场上厮杀冲锋,谁也不敢对我不敬!”
花小妹抱住她的胳膊娇笑道:“三娘妹妹是我们女人中的大英雄,以后有男人打我,你要保护姐姐啊!”
扈三娘高昂着头,得意洋洋道:“我们可是闺蜜,谁敢打你,我饶不了他!对了,你以后也要教我化妆和保养皮肤,那吴大娘子和她的丫头都太精了,我不喜欢她们。”
花小妹使劲点头道:“妹妹放心,我会把你变成一个肌肤水嫩的大绝色美人。”
“喂,小妹,还有我呢?”
李清照在旁边也叫了一声,白了一眼扈成,说道:“我要年轻十岁,不然总被人说成老女人。”
三个女人果然在谈女人的事,扈成和许贯忠难堪不已,都后悔这趟不该来。
“咳咳。”
听李清照提起自己,扈成终于有了插口的机会,说道:“李先生刚才弹得是什么曲子?又是谁在歌唱?我听得缥缈出尘,又有诱惑迷幻之感,真似狐仙在弹唱!”
李清照抚着琴笑道:“曲名《霰雪》,也是寻常的曲子,其实不太应这鹅毛大雪的景色。就是小妹唱的好,她的嗓音稚嫩清纯,万里无一,随口便能唱出天籁之音,所以才如此诱人。”
许贯忠也总算开口了,赞道:“这位小妹的声音的确很独特,我见过大宋和契丹、党项王宫里的歌女,嗓音也不如她的好听。此乃天赐,后天习练不来。”
花小妹被说的欢喜不已,抚掌笑道:“我的声音真的这么好听吗?哥哥还骂我说话像吃奶的孩子,逼我粗着嗓子说话。哼,臭哥哥,就知道练武,好坏都听不出来!”
扈成道:“小妹唱得像狐仙,我心有所感,想出一曲《白狐》,你来唱一唱让大伙听听。”
花小妹打量着他,疑道:“你一介武夫,还会作词曲?”
李清照却知道他的本事,迫切说道:“快把词曲道与我。”
扈成先哼了一遍《白狐》的曲调,又假做思索,把歌词也一句句说了出来。
亭子里几个男女听了白狐的故事,都呆滞了,只有扈三娘不屑道:“那白狐真傻,要是我碰着那负心男人,我一刀劈了他!”
没人理她,李清照感受着词曲里的情感,手指一动,把曲子弹奏出来,花小妹也认真记住了歌词,跟着琴声歌唱起来。
一首《白狐》唱的如泣如诉,歌声在被风吹了出去,过路之人和村里的村民隐隐听到,都汗毛直竖,以为是野地里的狐狸精在唱歌。
从此之后,新社村就多了一个负心书生欺骗狐狸精,美貌狐狸精在风雪中凄婉歌唱的传说……
一曲唱完,亭里静了许久,几人才一起鼓掌,都听得精神愉悦,灵魂都有升华之感。
之后李清照又现场作词,感伤情爱,对雪吟哦,让花小妹唱出来。许贯忠也兴致大发,做了一首豪放派军旅词,虽然水平不咋地,却也金戈铁马,壮志凌云。
花小妹和扈三娘一个绣花枕头一个草包,文化水平着实有限,诗词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前者至少还能唱歌助兴,后者只会鼓掌叫好。
几人谈得高兴,肆意畅饮,一直吃到黄昏时分,把带来的几坛烈酒都吃完了,才不胜酒力散了聚会。
扈三娘是个女汉子,不用人操心,自己骑马回庄园去了,花小妹住在香林洼,路途甚远,许贯忠去送她。
扈成则是李清照的护花使者,二人有说有笑往村里走。
路上忽然看到雪地里真有一只红狐在探头探脑,李清照已经喝得大醉,见状激动的尖叫起来,骑着大青驴去追那红狐。
她的丫鬟和婆子都是步行,跟不上去,扈成便让自己身边侍卫把二人先送回家去,自己留下照看李清照。
李清照是个酒鬼,喝醉了放浪形骸,不管扈成的叫喊,只顾纵驴追那红狐,扈成叫不住她,也只好跟着。
大雪中不知追出多远,前方的火团忽然消失了,李清照停止了叫喊,颓然坠落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