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家庄和水贼联动劫掠,目的就是利用水贼把周围的地主一一干掉,然后吞了地主的田产,再威胁官府默然既成事实,迅速扩张扈家庄的势力。
水贼出击之前,扈成要先帮他们把道路清理了,以免伤到普通百姓和官兵,另外还要把官场上的场面应付过去。
他现在是水泊巡检使,水泊及周围的治安都有责任维护,放任水贼上岸劫掠,便是失职,会遭到朝廷申斥,甚至丢了官帽。
所以必须要在地方治安和水贼劫掠之间找一个平衡点,既能让水贼吃饱,达到吞并土地的目的,也不能惊动东京城的大人们。
扈成采取的方式就是定点爆破,只突击地主庄园,不惊扰地方,不伤害普通平民和无关人等。
这样的精准劫掠,每次只会杀伤地主一家人,不会造成大量人员伤亡,百姓和地方官府也不会惊慌。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百姓和官府也乐得献祭地主保自己平安。
只要绝大部分人的利益不受到威胁,他们也不会为了极少数地主和水贼拼命,官员们也不会十万火急的向上求救,这样就不会惊动朝廷的高官了。
扈成为此仔细叮嘱过朱贵,水贼队伍上岸,直奔目标,决不允许劫掠周边,不准动平民百姓的一根毫毛,否则就别怪自己出兵消灭他们!
朱贵把条件带给王伦,王伦也不想多事,只想安安稳稳的抢到钱粮就走,但也不能在手下面前认怂,让人看出自己害怕扈成。
于是发下严令,说咱们梁山好汉是劫富济贫豪杰,从此以后,下山打劫不准对平民百姓动手,只杀贪官污吏和为富不仁的地主!敢有违令者,定斩不饶!
王伦本来只是找个借口而已,没想到这套说辞竟然成了梁山的行动纲领。
众水贼大都是穷困人出身,对此都非常认同,一下感觉自己一方占据了德道高地,以后抢劫杀人都不再心虚了,便都发誓绝不违纪,士气也高涨了不少!
王伦歪打正着统一了思想,就在山上秣马厉兵,等待扈成的消息传来就出动。
扈成这边也没闲着,急忙来找济州知州饶世秀说道。
他先寒暄了一番,又东拉西扯的把梁山水贼的强大夸张描述了一通,说自己的水泊巡检司也只能压制水贼,无力消灭水贼。如果水贼分散上岸,倾巢而出四处打劫的话,自己也不可能全部堵住。
如今眼看开春了,水贼积蓄的粮草也吃光了,估计要开始大肆劫掠,济州的军力薄弱,又容易登陆,要做好打大仗的准备!
饶知州大惊失色,慌忙向这位手握兵权的水泊巡检使求助。
扈成摇头叹息,说自己手下只有两千兵马,不可能把整个水泊周边全都包围起来,只能防守重点,让出一些不紧要的地方给水贼劫掠。
济州这里的登陆地方太多,防不胜防,所以只能防御州城方向,郓城一代只好放弃了。还请饶知州通知郓城县,做好防护,及早收拢人众财产到城池里去,尽量减少损失。
饶知州惊呆了,直接放弃一个县让水贼劫掠,被人告上去,他这个知州就别想当了。
可是济州屡遭贼灾,已经没有一丝反抗之力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水泊巡检司身上,现在巡检司也保护不了他们,难道把新组建的厢兵派过去送死吗?
饶知州呆了半晌,还是不愿放弃,又小心翼翼的问扈成:“扈大人,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
扈成露出为难之色,迟疑着说道:“但也只是丢卒保帅的法子,还是免不了要受损失。”
“丢卒保帅?”
饶知州一听眼睛亮了,忙问道:“卒和帅,各指何人?”
扈成道:“济州的帅还能有谁?当然是饶大人你了。至于卒是谁,我先不说,要看大人能不能狠下心来丢弃一部分人!”
饶知州眼珠子转了转,一咬牙道:“对扈大人我就不说假话了,只要能保住我的官位,其他人随便抛!”
“如此便好操作了。”
扈成微微一笑,又收敛笑容,认真说道:“水贼要劫掠,我们拦不住,那就选好一个目标,让给水贼去抢!”
“水贼要的只是钱粮而已,如果抢完就走,不烧杀抢掠,不骚扰周边,就能把损失降到最低,民间也无怨言,上官亦不在意,饶大人的官位不就坐稳了?”
饶知州听明白了,但还是不清楚到底抢什么样的目标才能达到这种效果,便请教扈成。
扈成放低声音说道:“郓城县东溪村、西溪村的严地主,抢了匪首晁盖的家产,又强抢平民田产,苛待佃户,名声十分糟糕。”
“可以把严家放给水贼去抢,水贼吃饱了就会安然离开,百姓不但不会受到惊扰,还会拍手称快,便能把水贼劫掠的恶劣影响降至最低。”
这主意纯粹是割肉喂虎,饶知州听得头上冒汗,思量再三,也比被老虎直接咬死好,只要撑到自己任期结束,管他济州洪水滔天呢!
正要答应下来,忽然想到一个关节,便问道:“可是水贼这次吃饱了,下次饿了再来抢,该如何是好?”
扈成神态轻松道:“济州为富不仁的地主多的是,再找一个让水贼去抢就是了。一年最多抢个两三次,两三家地主而已,只要不扰到官府和百姓的,几家地主还能翻了天不成?”
饶知州也不是蠢货,从他话中听出了深意,试探着问道:“扈大人,你的话还没说完吧?”
扈成看着他笑道:“此种纵贼劫掠之法,对水贼和你我都好,可谓一举三得。”
“水贼有了钱粮便不为祸地方,官府的大人们就可以安心做官,普通百姓也能安居乐业。至于我嘛,呵呵,我就勉为其难,替大人收拾首尾,把遭了贼的地主家的田产重新拾掇起来,免得荒废了。”
饶世秀沉默良久,发声问道:“扈大人把好处都得了去,济州上下的官吏们可能会不高兴。”
扈成道:“饶大人看我像贪得无厌之人吗?我扈成做事一向公道,有好处大家一起分。”
“被水贼抢过的无主田产,我和济州的官吏对半分,大人们负责更新地契,我负责耕种,按时给诸位大人缴纳租金。如何?”
勾结水贼灭人满门,强吞地主田产,这种操作简直胆大包天!
饶世秀胆量还是不够大,一颗心砰砰直跳,犹豫着说道:“地主家里多多少少都有官场背景的,或者有子弟在朝中做官,怎敢随便吃他们?这是一碗毒药,吃了会中毒的!”
扈成不屑道:“有官场背景又怎地?杀他们的是梁山水贼,有本事找水贼算账去。至于那些想告我的,想来争夺田产的,哼,先问问水贼答不答应!”
饶世秀还是犹豫不定,扈成见他要退缩了,态度也冷了下来,继续劝道:“饶大人,恕我直言,济州是个烂摊子,没人敢来接手,不然你的官早就丢了。“
“你还想着将功补过吗?哼哼,怎么可能,不被当成替罪羊就谢天谢地了。你保护那些地主,地主可会记得你一丝恩情?你倒霉的时候,他们只会幸灾乐祸,不会有一个人出面帮你。”
“这里又不是你的家乡,烂就烂掉呗,你管它做甚?趁着还在位上赶紧多捞点钱,卸任后还可以去东京城再买个官当。不然不但日子不好过,水贼也不会放过你,说不定哪天就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饶知州听出一身冷汗,心中大骂:“扈成你个贼骨头,本官算看清你的真面目了,你才是梁山水泊最大的贼!”
虽然心里明白,他也不敢得罪对方,便一脸诚恳道:“多谢扈大人提点,饶某知道该怎么做了。”
扈成朝他敬了一杯酒,笑道:“饶大人,此事做好了,每趟我给你一千两,还有新得的田产,多做几次,你就能腰缠十万贯了。哈哈哈哈。”
饶世秀和他对饮了一杯,摆手说道:“田产就算了,又带不走,我一卸任就会被新官抢走,你一并兑成银钱给我吧。”
扈成点点头,说道:“扈某保证帮大人办好。”
……
饶知州和扈成谈好了细节,又把郓城知县时文彬招来。
二人在密室里窃窃私语了半天,时文彬面色青红不定的走了出来,抹着额头汗水急匆匆回去了。
时文彬也被饶知州的计划吓到了,可也阻挡不了大势。
水贼大举来袭,他面临两个选择:一是保境安民,发动民兵和水贼开战,最后损失惨重,生灵涂炭。二是把东西溪两村让给水贼,只死严家一家人,其余百姓人财两全。
只要不是严家人,随便什么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饶知州嘱咐时文彬做的,是把东西溪两村的平民想办法调离,同时留下严家人,尽量避免无辜百姓卷入战乱。
他回到县城以后,左思右想,最后想到了一个法子。
在水贼来袭的当天早上,派两个都头雷横和朱仝带了四百土兵去东西溪两村,以搜查晁盖余孽为借口,把两村男女老少全都赶到村外的田地里,挨个审问搜查。
严家人是本地乡绅,官府信得过他们,不用查了,关好家门不要随便出入,在家里等着就是了。
土兵们刚把村民赶到村外,就见前方灰尘腾起,一队骑兵奔驰而来,打着‘晁’字旗帜奔进村子里,直接把严家庄园围了起来,然后前方大路上又出现了大量贼兵!
村民见此惊的魂飞魄散,好在没有被困在村子里,便在土兵的掩护下,往郓城县城方向拼命逃窜。
水贼也不去追赶,贼首晁盖命骑兵四处宣传,说严家人占了他的田产,他杀之报仇,与其他人无关。
这里的田产世世代代都是晁家的,晁盖早晚会回来接收祖业,即便无人耕种也不许他人侵占,谁要是敢再占晁家田产,严家就是榜样!
然后就把严家庄园团团围住,发力攻打,很快破墙而入,把严家杀了个鸡犬不留,又慢条斯理的搬运粮草家财。
水贼来时就准备好了车马,但还是不能一次性把严家的财产全部运走,车队先运了一趟,到水泊边上卸货装船,然后又返回了运第二次。
此时已经是下午了,济州厢兵接到报警急忙赶来迎敌,却不敢主动进攻,只是守在郓城城外,说是助守县城,以防贼兵攻城。
晁盖一伙根本没有理会他们,待车队再次装满货物,由少数人护送着出开走,骑兵和大队人马却朝郓城边上的厢兵逼了过来!
郓城内外居民大惊失色,厢兵也吓得缩进城去。
贼兵在城外做出攻城之态,城里响起了惊心动魄的梆子声,满城青壮都被组织起来准备守城。
直到黄昏时分,贼兵突然紧张起来,匆忙收拾装具,面对北方排阵,还依托城下房舍准备防御。
片刻之后,远方传来号角长鸣,一支旗帜鲜明的官兵从郓州方向开了过来,只见阵型严整,旗帜鲜明,铁甲铿锵,开到半里外迅速摆好阵型。
城上居民看清了旗帜,中间的帅旗是个‘扈’字,还有两杆将旗,分别是是水泊巡检司第一、第二步兵营,都惊喜不已,全城都欢呼起来!
水泊巡检司步兵吹响了两通号角,立刻发起进攻!
双方箭如雨下,来回射了几个回合,贼兵见阻止不了官兵进击,慌忙撤兵就走!
巡检步兵一路追赶,渐渐远离郓城而去,一直追到水泊边上,见水贼都上了船,这才停下了追击的步伐。
新年的第一次水贼袭扰,就在水泊巡检司的快速反应中被击退了!
两千水贼大规模登陆,依以往经验,至少也要杀伤平民数百,焚毁村舍,破坏大量田地,损失财产无数!
可是这一次,由于水泊巡检司的及时出动,水贼仓皇逃走,从头到尾只杀伤了三十余人,抢掠了一家财货,其他再无一人伤亡!
能把水贼的破坏力限制到这种程度,就是对贼寇之大胜,是水泊巡检司围困梁山水贼策略的大成功!
水贼的破坏力被极大压制,长此以往,周边州县皆安,水贼必将被困死在八百里水泊之中!
朝廷接到捷报之后,重赏了水泊巡检司,并济州知州和郓城知县也各有奖赏。
唯一倒霉的严家地主,全家老小三十余口,就像被浇了热水的雪片,死的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