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龙岗前,三庄并列,祝家庄居中,东边是李家庄,西首便是扈家庄。
扈成带着扈贵,骑马从自家庄园出来,在岔路口迟疑了一下,转向北投小路去了。
因为阳谷县在东北,走大道要从祝家地盘上经过,扈成不想受祝家人的鸟气,宁可绕开大道走远路。
扈家庄距县城不到四十里地,打马快走,一时就到。
二人三马从西门进城,直奔县衙后门,敲门招来个外地口音的老门房。
扈成情知这是新县令带来的老仆,不敢轻慢,送上拜帖和二两银子,拱手道:“小子扈家庄扈成,有要事拜见县尊大人,请家老代为通传。”
那老门子接下银两和拜帖,笑道:“我家大人昨晚与几个士子吃酒作诗,一时吃得晚了,宿醉未醒,不好去扰他。时辰还早,扈家官人下午再来,他一定在。”
扈成也不能强求,告辞离去,回到正街上,吩咐道:“去城南紫石街。”
扈贵问道:“少庄家去那做甚?”
扈成笑道:“去见千古第一绿帽男。”
“甚么绿帽男?”
扈贵不解,也不多问,二人一起上马往南而去。
扈成要见的自然是武大郎。
来之前他就打听过,阳谷县现在还没有打虎武松的事迹,却有了卖炊饼的矬子武大和他的美貌婆娘的流言蜚语。
以此算来,武松还没有离开柴进处,但距离返家时日也不远了!
如果能招揽到武松,扈家就能平添一顶级战力,对抗祝家庄的底气也就多了七八分!
趁这次进城,扈成打算先结识武大郎,好生拉拢一番,等他兄弟打虎归来,便有了结交的机会。
阳谷县良田成片,人口众多,又地处山东通往北京大名府的要道上,城内车马人货密集,商业繁荣,是山东地面上的富裕大县。
晌午天气微寒,街上行人交织,人声喧哗,贩夫走卒忙忙碌碌,各自寻食。路边摆起了摊位,店门口站着伙计在招揽生意,一片繁忙景象。
此等繁华,在扈成眼中不过如此,毫无游逛之兴,脑中思索着如何拉拢武大,才不显得生硬、唐突。
二人刚走到紫石街口,路边忽有一个提着篮子的小厮缠上来笑道:“扈家官人,小人怎么有福撞到你了?”
扈成看他,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蓬头垢面、衣衫破烂,只比一边讨吃的乞丐强一些。
却不识得他,便道:“你是何人?”
那小厮忙讨好道:“小人是郓哥儿,常在街面上卖些时鲜果子,官人买过我的香梨呢。”
“郓哥?”
扈成心中一亮:“这不是给武大郎通风报信的那个小猴子吗?哈哈,正瞌睡时,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有这小猴子做托,便可以顺利攀到武大郎身上了!
扈成不动声色道:“哦,我记起你了。如今才是初春,没有果子卖,你卖得是甚么?”
郓哥忙掀开盖在篮子上的粗布,亮出里面的东西说道:“小人这里有杏脯、梅干、核桃、炒花生,扈小官人要不要尝尝?”
扈成从他篮子里抄了几个梅干在手,咬了一口道:“甜酸适度,倒也腌制的用心,你这一篮子干果我全要了。”
说着掏了一把铜钱扔在篮子里。
郓哥见钱多,喜笑颜开,快手把钱捡了出来,将篮子递了过去。
扈成摆手道:“不用了,你提着,陪我逛阳谷县城,说说城里的新鲜事来逗趣。”
郓哥将铜钱小心的揣到怀里,点头哈腰道:“小人对此城比自家院里还熟悉,谁家长谁家短都逃不过小人耳目。嘿嘿,官人找我准没错。”
扈成瞅着他,心道:“这小猴子果然机灵,知道我要找他打问消息。”
“甚好。”
他点点头,走了几步又道:“郓哥儿,我今日突然想吃炊饼,你可知城里谁家的炊饼味道最美?”
“官人你可问着人了。”
郓哥儿竖起拇指说道:“要问谁家的炊饼最好吃,当然是武大郎家的!那武大郎做得炊饼又香又软,说起小人都流口水,阳谷县城里谁不知道武大郎的炊饼好吃?”
扈成道:“那就去吃武大郎炊饼。”
郓哥道:“武大还没出摊,他家就在前面,几步就到,小人和他是熟识,带官人去他家里等着吃。”
三人走进紫石街,向里走了一段路,到了临街的一户人家门前,郓哥儿道:“这便是武大家。”
扈成正要使他去拍门,就听间壁茶坊里的一个婆子笑道:“扈家官人要找武大吗?哈哈,不巧了,他肯定还在酣睡,今天你得多等一等。”
扈成扭头看清那婆子,不禁失笑:“这不是王婆吗?”
他感觉有些不真实,暗自摇头,到她家茶坊门口坐下,道:“大娘上一壶茶来。那武大做生意怎地这么晚还不出门?”
王婆提了茶壶过来,笑道:“平日倒是不晚,就是今天晚。”
扈成问道:“是病了吗?”
“哈哈哈。”
王婆捂着嘴笑得身子直颤,道:“是病了!武大昨晚和他浑家翻腾了一夜,今天病倒起不了早了!哈哈哈!”
“……”
扈成哑然,扈贵和郓哥也脸色古怪。
“这王婆果然是个倒弄是非的,偷听邻居的床事还到处说!”
扈成心生厌恶,对郓哥喝道:“你去看看。”
郓哥瞪了王婆一眼,正要过去,对面的大门开了,一个黑矮汉子挑着笼屉出了门。
郓哥说道:“官人,这便是武大了。”
扈成仔细一看,果然是个粗陋的人物,不过人物虽糙却很憨厚,看起来本分老实,倒也不惹人厌。
只见武大站在门口,回头对屋里说道:“大嫂昨晚睡太迟,又早起忙碌,你回去睡。我走了。”
扈成在一旁看去,一个妖娆的妇人关上了门,心道:“这一定是潘金莲了,有几分姿色。”
郓哥过去拉住武大的担子叫道:“武大哥,你怎么才起来?我正要去敲你家门呢。”
武大黑脸一红,扶着扁担笑骂道:“你也忒莽撞,找我还是要掀我的担子?”
“快来,来见个贵人。”
郓哥把武大拉进茶坊,到扈成桌前说道:“这位是扈家庄的小官人,听说你的炊饼做的好,特意寻来吃你的炊饼。”
武大一听是阳谷县有名的豪强,顿时慌了手脚,弯腰说道:“当不得官人亲自过来,你给郓哥儿说一声,小人即刻给你送去就是。”
郓哥也笑道:“我也这么想,怎奈小官人心急。”
武大郎忙放下担子,从笼屉里取出几个炊饼双手奉上,受宠若惊道:“官人请用。”
扈成一看,这不是馒头吗?
他一直以为炊饼是一种饼子呢。
其实宋朝人把面食都称作‘饼’。
烧烤者为烧饼,水煮者为‘汤饼’,既面条一类。笼蒸者为蒸饼、炊饼,武大郎卖的就是实心馒头。
扈成不是来吃他馒头的,为了不让对方怀疑,只好咬了一口炊饼,发现味道真不怎么样,没有加碱,又酸又黄。
“嗯,不错,你也尝尝。”
他嘴里慢慢嚼着,招呼扈贵来吃。
扈贵抓了一个,郓哥这猴子也捞了一个在手,还不忘往怀里藏两个,反正有财主买账,不拿白不拿。
武大郎听人夸赞,乐得合不拢嘴。
扈成边吃边想对策,怎么才能把武大郎笼络住,从而让武松能亲近自己。
吃了小半个炊饼下肚,他有了主意,摆出豪绰姿态说道:“武大,我看你这炊饼味美,一定有不少进项吧?”
武大憨笑道:“小人本钱小,和我那浑家每日只能做两笼炊饼,每月也就赚三两贯钱。”
扈成道:“我老父爱吃软热炊饼,家里正好缺个能做面食的好厨工。我看你手艺好,若愿意做,就来我家,我许你每月五贯钱,包吃包住,包生包死。”
说到这,又看了眼溜在门边偷看的潘金莲,道:“对了,既然嫂嫂也会做面食,我家也一起雇了她,付她两贯钱。如何?”
“啊!这……还有这等好事?”
武大惊喜不已,揉着耳朵以为听错了。
他每日早出晚归,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也只能勉强糊口,还经常被人欺凌。
去扈家作厨工,不但收入涨了一倍,也不再担心被人欺辱讹诈,以后就能安安心心过日子了!
如此好活计,堪比后世国企的正式员工,怎不比做个小摊贩好?
“小人……小人愿意!小人谢过官人。”
武大反应过来,连声应诺。
扈成见他答应,也是暗自欢喜,说道:“那你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定个日子我派人来接你们。”
“好好,我这就回去,跟浑家说道此事。”
武大乐急匆匆返回,走到门口跟潘金莲商议起来。
扈成见门里的潘金莲不时看过来,便朝她点头微笑,那妇人急忙低下了头,不敢再对视。
王婆过来续水,看到他盯着武大夫妇,神态企盼,眼珠子一转,笑道:“自古道:骏马却驮痴汉走。武大这三寸丁谷树皮,可是娶了个美貌的好婆娘。”
扈成听得一愣,见她目光闪烁,立刻就明白是何缘故,不禁大怒:“这婆子端地可恶,这是以为我看上潘金莲了,想要揣掇我行西门庆苟且之事!”
“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非被这长舌婆子传出闲话不可。那时不但结交不到武松,还有可能被他提刀找上门来。”
扈成没有理会那婆子,扔了几枚铜钱在桌上,大步走出茶坊。
到了路上对武大道:“我还有急事先行一步。你不要急,什么时候想好了,自去我家。”
“啊!扈家官人这便走了?”
武大想说点什么,扈成对他挥挥手,示意郓哥留下劝说,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