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庄家,祝家抢了我们三百多亩好田,你打算怎么办?再抢回来吗?”
“听说少庄主都被祝彪打傻了,我们打又打不过他们,难道就让祝家把田占了去?”
“也不是没办法。祝彪只是想提亲而已,把三娘嫁过去不就甚麻烦都解决了,田地也肯定能还回来。”
“就是,三娘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嫁给祝彪,我们和祝家关系再进一步,势力会更强盛。可是老庄主却又舍不得嫁女儿,形势才僵成这般。唉!”
扈家前厅里,六七个里正、村老七嘴八舌的发表意见,虽然言语客气,内里却都在指摘主家的错误。
扈太公起初还和他们争辩几句,后来见对方成心要逼宫,气得山羊胡子直翘,闷在椅子上也不说话,等自家儿子出面解决。
扈成已经坐视半天了,只在暗中观察众人言行,从头到尾吭都没吭一声。
眼前这些人,都是很有影响力的大户,可不比扈家庄客,一个处理不好,扈家就有分裂的风险,他要仔细斟酌,才好做出应对。
扈家庄的社会构成,并不只有扈成一家,而是分了好几块。
全庄共有七八千人,除了扈家庄园所在的村落,另外还有四个村子,都是扈家庄的地盘。
其中最大一块势力自然就是扈家,扈家的家人、佃户以及他们的家属,加在一起有近两千人。
其次是其他中小地主和富农,占了四千多人口,不过田产没有扈家多,财力不足又分散,总体不如扈家势大。
最后是自耕农,也有近两千人。
散户们没有自保之力,为了避税,都把田产挂在扈家和地主名下,其实是被大小地主吞并了,扈家和地主们各吃掉了一半。
这样算下来,扈家庄有两大势力并存,一是扈家,二是众多中小地主。
因为中小地主很多都是扈氏家族的人,扈家又是扈家庄的保正,在皇权不下乡的时代,扈家可以说是当地的土皇帝,对扈家庄民众拥有绝对的掌控权。
不过那是平日光景,如今扈家被祝家势力侵蚀,毫无反抗之力,底下的中小地主们看在眼中,便起了异样心思。
祝家来势凶猛,步步紧逼,扈家注定要没落。
地主们当然不想和扈家一起毁灭,扈氏家族之人想取而代之,其他外姓地主则准备转投祝家,换个主家继续过日子。
主家更替的时候,肯定会发生混乱的财富大转移,他们都想趁乱抢到一大块肥肉,而肥肉的来源,正是扈家!
“老庄主,你就同意了吧!”
“是啊,为了全庄老小,把三娘嫁了吧?”
“你若不嫁三娘,就是拉着全庄人一起死,那时别怪我们不支持你家了!”
“对,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里正和村老们似乎早就达成了一致,各自说了一通,就一起拥到扈太公面前,拱手情愿。
扈太公面色发青,端着茶碗的手都在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扭头看向自己儿子。
“你们这群忘恩负义之人,想逼死我爹爹吗?”
扈三娘先坐不住了,抽出双刀,咬牙斥道:“你家姑奶奶就是不嫁,谁敢再提,我剁了他!”
“哼!”
“不懂事!”
“妇人勿要插口!”
众村正根本就不怕他,纷纷出言训斥。
“三娘,稍安勿躁。”
气氛正紧张时,扈成终于开口了。
他拉住妹妹,对众人笑道:“呵呵,以前听说‘树倒猢狲散’,颇觉好笑,未曾想,今日能看到此景再现!”
“……”
“什么树倒猢狲散?少庄主莫要乱说。”
“我等只是关心村寨,并无背离之心。”
众村正被他说中了心事,都悻悻然不敢面对。
扈成伸手说道:“诸位叔伯,都是一家人,不要激动,坐下好好说话。”
村正们平静下来,都坐回原位,继续追问:“祝家要吃了我扈家庄,少庄主,你有何应对之策?”
“吃我扈家庄?他不怕撑死!”
扈成怒哼一声,质问道:“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扈家庄要被祝家吃了?”
“你前几日刚被祝彪打得重伤昏迷,金堤河边有三百亩良田被抢了,你醒来都忘了吗?”
众村正出言嘲讽。
扈成摸摸头上伤处,轻笑道:“呵呵,那日一时大意,不慎被他打到,才让他吃了些好处去。如今我伤势已愈,我要让他把吃下去的,全都吐出来!”
“切!”
村正们听他吹牛,毫不掩饰的撇嘴冷笑。
扈成也不理会,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书,递给近处的村正,说道:“诸位,先看看这是什么?”
村正们传看了一圈,都惊叫起来:
“祝扈李三庄联保都保正?”
“还有这种吏职?张知县为何要设这种职位?”
“连保三个大庄,这权力也太大了!祝家和李家肯定不会听命。”
“张知县如此信任少庄主吗?”
……
等他们议论够了,扈成这才站起身来,大声说道:“诸位叔伯对此都有疑惑,我解释一下吧。”
“近日梁山水贼在郓州做下大案,知州大人奉朝廷之命,准备发兵围剿水贼,阳谷县亦要派兵。祝扈李三庄乡兵是兵源大户,亟需统帅之才整备乡兵,筹措粮草器械,做好出兵准备。”
他指了指自己,笑道:“知县大人慧眼识珠,认为那个统帅之才,哈哈,便是我——三庄都保正,扈成!”
“!!!”
村正们都听了个大张嘴。
还以为扈家要完蛋了呢,怎么一转眼又咸鱼翻身了?
扈成见众人表情精彩,继续说道:“知县大人有令,剿匪之事,事关百姓生死,各处不准阻挠拖延,违令者皆以私通水贼论处!”
他义正词严的说完,又看着堂内之人,微笑道:“张知县还嘱咐我,让我放手去做,若祝李两家敢公然对抗官府,就先发兵灭了他。”
“李家估计不会做傻事,祝家嘛,呵呵,县尊大人早就看祝家碍眼了,正好借此机会收拾祝家!”
“咕噜!”
村正们齐齐咽了口唾沫,脸上逐渐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哦,对了,孟押司也被知县大人派来协助我了。”
扈成装腔作势道:“押司刚睡下了,哪位叔伯想见,我把他请来一叙。”
“不了不了,不打扰押司休息了。”
“刚才听说孟押司也来了,还想着为什么事呢,原来是为我家撑腰的啊。呵呵。”
“其他休再提,少庄主做了都保正,不但祝家不敢再欺负我们,我们还能压他们一头!哈哈哈!”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起来,神色各有不同。
“恭喜少庄主!”
一众村正和乡老齐聚扈成面前,一起躬身施礼!
“诶,诸位叔伯不要多礼。”
扈成虚扶了一把,请众人各自落座,继续说道:“祝家,冥顽不化,想必一定会给我捣乱,我也不能让县尊大人看低我。如果要县衙发兵才能制住祝家,还要我这个三庄都保正作甚?”
众人皆知他要有大动作,都聚精会神听着。
就听扈成说道:“大伙今晚回去,立刻召集村里青壮,明早在三岔路口会合,跟我一起杀向祝家庄!”
“什、什……什么?”
村正们都惊呆了。
虽然你当了都保正,但这也太粗暴了吧?跟祝家庄火并一场,要死多少人你想过没有?
“诸位勿要担心,此趟前去,主要是示威。”
扈成负手笑道:“至于祝家,他不敢动手的,如果他动了手,祝家就完了。哼哼,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吗?”
“……哦,哦哦!”
村正们稍一思索便了然了。
这是去挑衅对方,不打的话,扈家便找回了脸面,打起来了,也用不着拼命,撒丫子跑就可以了。
无论如何,扈必赢!
“少庄主……哦不,都保正放心,我等一定把人带到。”
村正们拱手应命。
“多谢诸位叔伯鼎力相助!”
扈成也拱了拱手,昂然说道:“这一次出兵,要打出我扈家庄的威风。为了激励士气,我要重赏出战乡民!”
他当众宣布:“命日出战者,一人发给百文钱,两升米。作战勇猛者,立功者,受轻伤者,赏钱一贯到十贯!重伤残疾者,赏五十贯,良田五亩!战死者,赏钱百贯,良田十亩!”
“!!!”
村正们又一次惊呆了。
这么大的手笔,整个大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少庄主为了能给祝家一次下马威,真的豁出去了!
……
村正们带着震惊离开了扈家庄园,扈太公却在沉默中爆发了,指着扈成鼻子大骂:“你这个孽……扈成,你想一战把我家底都掏空吗?”
扈成哭笑不得道:“父亲,只是承诺而已,仗不一定能打起来呢。呵呵,你的小气毛病要改一改了。”
“呃!”
扈太公一下反应过来,老脸挂不住了,怒哼一声,背着手走了。
扈成总算忙完了,这才感觉到精神疲惫。
他正准备去卧房休息,贴身小厮扈贵突然跑了进来,报道:“少主,庄外有两个押送犯人的官差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