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霭死盯着对方握枪的手，淡淡道：“联邦想让你死。”
他的意思是说人类想让你死，陈东却想到联邦执政者身上，讽刺道：“我不是外面那群蠢货，说谎可不好。”
伏霭道：“为什么认为我在说谎？”
“联邦要杀人不需要暗杀，只需要定个罪名光明正大的杀，不需要你这样的杀手。”
伏霭真心笑了，“就像对付佟晗山一家？”话一出口就知道漏嘴了。
“为佟家而来？”陈东反而不太明白起来，没有道理，复仇？佟家还有朋友吗？转瞬间他便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但他显然失去了耐心，冷声道：“最后问你，谁让你来的，说出来我让你离开。”
伏霭瞳孔收缩，“不说呢？”
“结局只有一个，死。”
伏霭突然道：“你喜欢看科幻小说？”
桌上还放着那本《智能革命》的科幻小说，陈东似乎起了兴趣，拿起书来，在整个动作过程，持枪的手纹丝不动，伏霭没能找到任何开枪的机会，颇有些失望。
他之所以和陈东交谈，并不是真的有兴趣沟通，而是希望能从中得到求活的机会。
“这本书不错，我确实喜欢。”陈东把书晃了晃，“不过你要是想借此分散我的注意力，那会令你很失望。”
书重新放回到桌面，从头到尾他的右手稳得不像一位老人。
“你不太像正常人类。”陈东双眼眯起，也突然冒出一句令伏霭意外的话。
伏霭并不否认，盯着眼前这位位高权重的联邦老人，“你也不太像正常人类，说不定是外星异种。”
陈东嘴角斜斜挑起，双眼眯得只剩下一条缝，执枪的手并不因内心的震动而有丝毫变化，仍是那么稳定，如同生了根的树雕。
“有意思，很有意思。”陈东顿了顿，“你不太像家族里养的死士，做不到视死如归，从头到尾都在寻找合适的出枪逃遁的机会，很遗憾，你没有这个机会，就算我给你机会，你也只有开一枪的机会，而我敢保证，你肯定逃不出这栋别墅，外面那群人蠢是蠢了点，但是身手确实不错，只要缠住你五分钟，你又如何逃出这座山去？你要知道，整座山里住着的无不是身居要职的政府要员，可以说是联邦集权者的集中地，有一个团的精英士兵守护在这里，无人能够忽视他们。”
说到这里，陈东邪笑道：“不怕死就开枪，想要一线生机那就坐下来谈谈，世上无事不能谈，能不能合作都要谈过才知道，你不谈怎么能武断地决定没有合作的可能呢？”
伏霭处在了进退两难之境，他实在没有想到，眼前的老头子如此难缠，而在杨逸给的信息里，陈东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垂暮老人、平时走路都是战战巍巍的老人。
房里挂钟显示时间是凌晨两点，他选择零点出发，就是考虑到老人精力不济，会早早入睡，谁想这所谓的老人精力充沛到半夜三更不睡觉，还坐在书房里看科幻小说。
信息全都特么的错了，害得他如今进退维谷，难受的要命。
此时他已然想的不是悄无声息地刺杀陈东，而是在想如何杀死对方的同时还能有逃出去的机会。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想过放弃任务的念头。
“既然想谈那就谈。”伏霭同意了。
陈东呵呵笑起来，“坐。”
两人互相用枪指着坐下来，在坐下来的过程中，伏霭震惊地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
陈东站着时是一位白了一半头发的老人，等他坐下，赫然成了一位中年人，脸上皱纹消失，白发变为黑发，宽松舒适的睡衣被膨胀的肌肉撑起，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浑身充满了危险的气息，他就像是在这坐下的瞬间返老还童一般。
伏霭全身寒毛都炸了起来，直觉得眼前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异星的某种强大生物，生出不可抗拒之心。
陈东突然放下枪，摊开双手，说道：“拿着枪谈未免没有诚意，我就放下枪好了，你随意。”
伏霭从双方对峙开始，一直就在等待对方枪口不稳的机会，现在陈东主动把枪放下，他反而感觉到更浓烈的危险，本能告诉他，自己只要开枪，先死的一定是自己。
“你看，事实就是这样，我即使不用枪你也不敢开枪。”陈东的声音也不再苍老，充满中年人特有的浑厚。
伏霭默然，却不因此放下枪。
陈东不以为意，微笑道：“了解宇宙吗？”
伏霭心中一怔，倒没想到陈东不再问自己的雇主，也不问刺杀的目的，反而问起毫不相干的事情来。
伏霭道：“不了解。”
陈东笑了笑：“那了解宇宙生命吗？”
伏霭仍道：“不了解。”
陈东道：“人类如今开发了七颗星球，已有异星生物标本上万，不同生命形态二十三种，在时空皱折之门出现之前，它们都是各自星球的主人，如今变成了联邦博物馆里的标本，对于它们而言，人类其实是侵略者，是毁灭者，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伏霭不语，类似这种高层次思考从来就不曾进入过思维，十九年的生命历程，有十八年都是在同安里挣扎求存，说白了，他还只是个处在社会低层的可怜孤儿，连饭都吃不饱还能谈什么别的。
陈东继续说道：“人类社会分阶级，下等人总幻想着要平等，要生命平等，而上等人则要掌握，要控制，他们要集权，要霸权。他们在人类自身这个种族里都不想谈平等，更何况面对非人类的宇宙生命，他们只想要征服。”
“人类绝大部分人，包括要平等的下等人，全然不觉得霸占另一个有生命的星球是个错误，潜意识都将自己放在了上等人的位置，高级智慧生命天生的优越感让人类认为自己是宇宙的上等人，这是何等的可笑，要知道宇宙之大穷尽想像，智慧生命千千万万难以计数，当人类遇到更强大的种族时，会不会向对方乞要平等呢？当人类成为另外一种宇宙生命的标本时，会不会有怨气产生？”
陈东淡淡一笑，“对弱者征服，对强者要公平和平等，很多人都处在这种自私心态里，以我看来，人类是无耻的。”
伏霭挑了挑眉，“你呢？”
“我？”陈东笑起来，“你不是说了吗，我很特别，是啊，我不否认，正如你说的那样，我是来自四号星的生命。”
他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伏霭无言以对。
陈东道：“看来你确实知道我的身份，真的有些好奇是谁告诉你的，当然你可以不说。”
伏霭道：“刚才你说了一大堆，无外乎说人类是自私的，是无耻的，那么你呢，夺舍人类身体不也是入侵？一个想法设法抢夺不属于自己东西的强盗种族，凭什么去评价另一个种族的强盗行为？而在我看来，每一个你那样的生命都会去抢夺人类身体，整个种族都是强盗。人类和你们又有所不同，不是所有人都是你口中的自私自利，很多人活着根本没有更远大的目标，他们的目标很小，小到只是想活下去，他们很简单，不会站到宇宙的高度去看待其它的宇宙生命，他们站不到那么高，看不到那么远。”
“不，我们有本质的区别，我们是尊重人类的。”陈东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哀伤，“人类不入侵我们的星球，我们何尝有机会夺舍人类的身躯，这是因果，是人类造成的因。”
伏霭马上接口道：“你们可以夺舍入侵到你们世界的人类，可以毁掉四号星的军事基地，断了人类的时空通道来保障你们星球的安全，但是你们选择了反入侵人类星球，在我看来，你们这个种族才是真正的强盗。”
陈东怔了怔，勃然大怒，喝道：“你以为我想的吗？你以为夺舍是什么？我们有着无穷无尽的生命，有着无形无色的物质表象，我们是与宇宙同存的种族，按你们人类对等级的划分，我们是更高贵的种族，是宇宙的主人。”
伏霭嗤笑，露出真正的观点了，可笑，直接把自己定为宇宙主人，这该要多狂妄。
陈东仿佛没有听到伏霭的嘲笑，冷声道：“原生命形态是自由的，夺舍则是把自己局限在了有限的空间里，失去自由的同时也将自己置于危险当中……”
伏霭打断道：“那你还要夺舍，老老实实拥有自由不挺好。”
陈东叹道：“宇宙是平衡的，它赋予种族的强大必定会另外加上限制的枷锁，宇宙赐予了我们无限的生命，也赐予了强大的生命形态，但是同时我们失去了创造力，只能无穷无尽漫无目的地生活在一个星球上。”
伏霭再次打断，“看吧，你们充满了野心，不满足于一个星球，你们就是想要更多的星球。”
陈东冷笑道：“身为宇宙的主人，想去漫游宇宙有什么不对？”
伏霭鄙视不已，唾弃道：“自己封自己是宇宙的主人，能够更无耻一些吗？”
陈东不在此问题上和伏霭纠结，望着仍指着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说道：“宇宙诞生人类是个奇迹，人类拥有最复杂的大脑，掌握着无与伦比的创造力，你们可以对物质世界进行改变，从而获得更多的能力，作为平衡，你们的生命极为短暂，科技发展受到生命的制约，但同时你们又学会了继承，用学习来延续文明，甚至创造出另外一种生命，以辅助研究和计算，这让你们即使在短暂的生命里，仍拥有了向宇宙探索的能力。”
他拿起桌上的科幻小说《智能革命》，“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看科幻小说吗？”
他并没有想让伏霭回答，马上道：“我看的不是故事，而是未来的一个事实。人类给自己寻找建造文明帮手的同时，也是创造出一个强大的敌人，它们是电子生命，一种完美无缺的生命系，不受宇宙法则制约，它几乎没有缺点，当它们掌握自主，不止是人类的末日，也是整个宇宙的末日。”
伏霭立即想起了3个E，心中直打鼓。
“我对这些并没有兴趣，你说这么多，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结合。”陈东放下书，“我们和人类的结合。”
伏霭一时说不出话来。
陈东道：“人类缺少的是漫长无限的生命，我们双方之间的结合恰恰弥补了这一点，从而形成一种新人类……你先听我说，我们种族数量基数不大，只有百万，而人类拥有百亿数的人口，新人类只占极小一部分，我们可以以此成立新人类的科研部门，漫长的生命会让新人类科研人员拥有无限的知识，以更快的速度促进文明发展，为整个人类服务，而不需要冒险利用电子生命。”
“另外，政权我们可以和人类共同建立，共同管理我们新兴的世界。”
伏霭听完几乎要笑出声，“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陈东愣道：“为什么？”
“因为你挺蠢，和外面的蠢货一样蠢。”
“你……”陈东目光凌厉。
伏霭笑道：“怎么？不服？你费这么多口舌对我说这些，找错了对象，我是什么人？我什么都不是，既不是联邦首脑，也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我只是一个杀手，决定不了这等人类大事，我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人类的决定不受我的意志支配。”
陈东淡淡道：“你特么也是个蠢货，你不是专业的杀手，也不是部队出来的精英士兵，我看中的不是你，而是你身后的人。我对你说这些是希望能得到你的认可，让你做个沟通的桥梁，这是两个种族之间的大事，要推行需要所有人类高层的支持。”
好吧，都特么是蠢货。
伏霭不认为人类高层会蠢到把统治自己种族的权力和异生物共享，何况共同统治的缺点一目了然，谁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暗中被异生物夺舍，要知道这种异生物的入侵实在是防不胜防。
陈东道：“难道你觉得我的想法真的是天方夜谭吗？”
“呵呵，太特么天真，天真到蠢。”
陈东脸色变得很难看，目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竟让伏霭感受到无形的威压。
伏霭立即觉得彻骨生寒，忙说道：“其实有一个更好的方法来解决共存问题。”
陈东一怔，喜道：“什么方法？”
就在陈东情绪往返波动之际，伏霭顿感身体轻松一截，也就在陈东说话的同时，一只机械蜘蛛从桌边缘爬了上来，它虽然伪装成桌子颜色，但是近在咫尺之下，眼角余光也很容易感觉到桌面上空间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