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口,启东城往西北方向不到二十里处。
这里正是中原军队驻扎的地点,如今长江口南岸已经成为了双方的主战场,而北岸则依旧属于中原朝廷的领地。事实上,中原的大军在此有两个驻扎点,一个是这里,另一个则是在崇明岛上。
实际上这支军营本应该驻扎在启东城的,但是启东城三面环水,十分难以镇守,因此此地的统领将军——张启便只是在沿岸做了防护,同时下令让启东城中的民全部撤走。
然而令人头疼的是,启东城的县令虽然一直都在号召撤离,但是城里有一部分民却怎么也不肯离开这座土生土长的城镇。
营帐中,张启和木小九正在聊着近来发生在南岸的战事。
“木大人你有所不知,实际上我们这两支军队是分开的。崇明岛上那支由李将军统领的军队主要负责与扶桑人之间的交锋,我这一支军队则是负责在长江北岸布防,以防止扶桑人打上北岸,对崇明岛形成包围之势。启东城那里三面临水,若是镇守在启东城,只怕要不了几日就会被扶桑人集火攻破。”张启苦笑着给木小九解释到。
木小九点了点头“张将军,您先前说,那里的民还没有撤离出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些百姓不知道启东城现在很危险吗?”
张启叹了口气“还能是怎么回事?贪财呗。我承认有些老人不愿意离开启东城是因为乡土观念太重,他们宁可死在启东城也不愿意离开。但是剩下还有很多人其实是因为舍不得自己的家产。尽管我们已经直言到时候会按照他们的家财折成银两给他们,但是那些人仍然不肯撤离,总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启东不会出问题。”
“啊?他们怎么这么傻?是银子重要还是姓名重要啊。”狐小仙对那些人的这种行为很难理解“那些人这不是为了银子连命都不要了吗?”
旁边一个副官啐了一口“木大人,狐姑娘,这还不是最离谱的。我跟你们说,前两日我去启东县城找县令,去询问搬迁的事,那县官带着我跟那些人好一通说,可你知道有些人说什么吗?他们然说,保卫疆土是我们军队的职责,我们不能让他们离开他们的土地,若是守不住那就是我们的失职。啊呸!”说着,副官忍不住骂道:“他娘的,保家卫国确实是我们的责任,但是他们总不能一点都不配合啊!启东城的位置已经注定了在这场与扶桑的战争中他就只能作为一个缓冲地带,难道那些人是想要我们拿命去填吗?百姓的命是命,老子手下那些兵的命就不是命了?”
“再说了,如果我们拿命去填就能够赢得这场战争,那我们这些吃皇粮,吃百姓的税的家伙也没有怨言,填就填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可是问题是我们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不但不能让这场战争胜利,反倒会导致损耗大量的兵力,给战争带来极大的风险,甚至直接失守这长江口!”
木小九看着一脸激愤,显然已经是义愤填膺了的副官,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那,这些话当时你们有没有说?”
副官一巴掌拍在了沙盘边上“嗨!木大人您不知道,我怎么没说?可是没有用啊,那些王八蛋就他妈死犟死犟的,根本就不听!简直就是一帮刁民!愚民!您说要是那些看重乡土的老人家不听这些话也就罢了。可是那些老人家都很能体谅我们的难处,而且明确跟我表示他们是自愿留在启东城,与这个县同生共死的。真正说出这些话,刁难于我的,全都是那些小有资产就不愿意离开的,一个个都被猪油蒙了心,钻进了钱眼里面。”
木小九和狐小仙对视了一眼,都是觉得有些无语。
就在这时候,营帐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报!”
张启冲副官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不要说话,然后道:“进来。”
“启禀将军,启东县城那边传来消息说,有一队扶桑精锐偷偷冲破了东岸的一小块封锁,直奔启东方向而去,看人数大约有四五百人之多。”前来禀报的士兵一进来就说出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张启、木小九他们四个面色都是一变,随后便听张启大声问道:“什么时候传来的消息?”
那士兵犹豫了一下“从时间上来看,恐怕那伙扶桑人已经抵达了启东了。将军您看,我们是不是……”
张启一对眉头拧到了一处“先别说那些,传令下去,让齐英点齐人马,全速奔赴启东县城,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还有,让李路从旁策应,保证齐英的队伍不受扶桑人的骚扰。让张文超和王威各率一路人马,一个去东岸封堵住扶桑人的退路,一个去全力围剿扶桑人,凡有所见,皆杀无赦。”
等到那士兵领命下去了之后,木小九往前走了一步“张将军,有没有什么我和小仙能够帮到忙的?你尽管安排,说实话我对领兵打仗这一类的事情不太了解,所以也只能听从你的调动了。”
张启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他先前一直担心陛下派来的这位特使会是那种一见面不管不顾,先夺走军权,然后狗屁不通的吓安排一气。现在看起来,最起码那种情况不会发生了。
“木大人,不知道您武功如何?”
木小九抿了抿嘴唇,仔细思忖了一下之后方才说道:“现在的话,从这里去十几里外的启东城,我应该比军队的速度快一点;若是让我独斗一支五百人的军队,我估计没什么问题,应该能够轻松胜出。”
张启和那副官眼中同时露出了喜色“既然如此,还请木大人能够先行一步,去往启东城。”
木小九点了点头“二位放心,那我这就动身了。”
狐小仙走到他身边,轻轻帮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水火乾坤氅,然后抱了他一下“去吧,注意安全,我轻功不如你,就不去拖慢你的速度了。”
木小九也抱了抱狐小仙,然后便直接离开了。
……
与此同时,启东城中,昊牧刚刚赶到启东城东门。
实际上,启东城虽说三面临水,但是城池的范围并没有挨到水边。除了西侧之外,启东城的东、北、南三个门都离岸边有着两三里地的距离。
扶桑人这一次派出一队精兵,出其不意的以一个点作为突破,再加上又是急行军,所以短时间内,其他几个驻守的地方尚且没有赶来支援。但是不管是城里驻守的军队还是昊牧都很清楚,只要他们能够拖住这支扶桑军队,那么一会儿就会有军队过来支援。
“城里的守军还是太少了……”启东县城的县令——张玮在城墙上,看着下方正在短兵相接的扶桑精兵与启东城卫兵,忍不住叹了一声“早知道不该派那么多人去沿岸镇守的。”
“张大人,形势怎么样了?”昊牧走到了张玮的身边,此时此刻,城中所有的生力军全都被派到城门口阻挡扶桑人了,因此,张伟的身边可是一个守卫都没有。
张玮看了一眼昊牧,虽然心中好奇为什么他没有跑,但是还是说道:“你自己看吧,卫兵快要守不住了,这城门也挡不了多一会儿,你要跑就赶紧吧,不然一会儿就跑不了了。”
昊牧低头看去,发现情形果然如昊牧所说一般,下方那些卫兵已经被杀的节节败退,离城门口不足五十步的距离了。
他刚要说话,却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乱哄哄的声音,然后,便见到如今已经有六十多岁了的王大爷走上前来。
“张大人,等下我们这些人冲出去,您就让下面那些娃儿都撤回来吧。他们一回来,您就赶紧关城门,我们这些人会尽力拖住的。”
张玮和昊牧往后看去,发现王大爷口中的“我们”赫然是一群手里拿着耙子、斧头甚至是木棍的老人家,平均年龄估计都有五六十岁了。
王大爷显然发现了两人的目光,所以他说道:“我们早就说过了,一把年纪,也不想再东跑西跑的,能和这座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县城同生共死,已经是个很好的归宿了。”说着,王大爷还指了指下面“我们这些老头儿都是糟骨头了,没必要让那些娃儿为我们拼命。再说了,当年咱也是从过军的,如今能重新报效国家,为国捐躯,也算是值了。”
王大爷说完,也不理会两个人的反应,带着头就要往下走,却被一只手一把抓住了胳膊“王大爷,您等一等。”
拦住王大爷的,是昊牧。
昊牧扫视了一圈那些大爷大娘,又看了看张玮,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王大爷的身上,呲着牙笑了起来“王大爷,我们这些年轻人的血还没有流光呢,要是就这样让你们下去跟扶桑人肉搏,以后我怕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
王大爷愣了一下,正要说话,却发现昊牧已经松开了手掌,然后一转身,从城墙上直接跳了下去。
“昊牧这娃儿不是杀猪的吗?怎么还会武功?”王大爷看着消失在眼前的身影,犹疑了一下,有些疑惑的开了口。
张玮的嘴巴开合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了一丝希冀的目光。
“昊牧……希望你能够挡住这些扶桑人吧。如果你挡不住,那我大概就要跟王老伯他们一起冲下去了。”张玮在心中默默的说道。
而城墙下那些扶桑人显然也发现了昊牧那道从城墙上翻身而下的身影。就算他们没注意到也没关系,因为昊牧会让他们注意到的。
落到地上之后,昊牧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拎着手里的刀,直奔着战团冲了过去。
“都回城,这里交给我!”
一个士兵眼看着就要被扶桑人一刀斩下首级,却突然听到了耳边的这一声暴喝,随后,一把平日里被屠户们用来劈砍骨头的斩骨刀就突然出现在了他眼前,然后一刀砍下了那扶桑人的脑袋。
干净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士兵只看到刀光一闪而过,然后那扶桑人的脑袋就凌空飞了起来,鲜血直接喷涌而出,溅了老远。
“昊、昊牧?”士兵愣住了,昊牧不是傻猪的吗?怎么这么利害?
然而昊牧并没有在他身边停留,而是继续先前奔走着,每走几步便会停顿一下,而每次停顿,都会有一个扶桑人失去脑袋。
“虽然没动手杀过人,但是杀起这些扶桑人来,好像跟杀猪也没什么区别啊……”昊牧呢喃着,右手在腰间一摆,斩骨刀便已经回到了他的腰间,取而代之的,则是那把剔骨尖刀。
他看到了,这些扶桑人有一个领队,武功似乎还可以。
“果然,每个中二病都有成为英雄的潜质吗?”在昊牧的奔走之下,还活着的那二十多个城卫兵已经都成功逃回到了城里。而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杀了那么二三十个扶桑人的事罢了。
“接下来,你们的对手,是我。”昊牧又习惯性的掂了掂手里的剔骨尖刀,然后呲着一口白的亮眼的牙,冲着眼前这些扶桑人笑着说了一句。他不知道这些扶桑人能不能听懂,不过,就算听不懂也没关系嘛,反正……
反正都是要死的。
昊牧在地上重重的踏了一步,头也不回的冲进了扶桑人中。随后,这场战斗仿佛变成了他一个人的独舞一样。只不过,这场独舞的背景,是西斜的落日、耀眼的刀光以及不时泼洒而出的鲜血;而这场独舞的配乐,则是疯狂的怒吼声、惨叫声以及哀号声。
而那些扶桑人,与其说是昊牧的伴舞,倒不如说是这场独舞中的道具。
刀起,一个扶桑人失去了手臂,刀锋从腋下切入,然后毫无滞碍的将他的手臂和他的躯体分为了两半。
刀落,一个扶桑人被剖开了胸膛,鲜血混着内脏从腹部流淌出来,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
昊牧就这样握着刀,成为了舞台上最耀眼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