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难道就打算一辈子背负着这个秘密活着？”寒酥问道：“虽然是在以结果论过程了，但反正单晴如今也没事，你的隐瞒并没有造成什么实际的损失。何不借着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去认个错求个原谅？总好过一辈子活在愧疚里吧？”
“愧疚？我有什么好愧疚的？绑架她的人又不是我，要献祭她的人也不是我，我有什么错？”周玉玲说着，右手无意识地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左胳膊，“你们没有告诉他们吧？你们答应过我不告诉他们的！”
“我们没说。”寒酥道：“我们不说，但时间久了他们也能猜到。与其等他们自己猜到，从而对你产生不好的想法，倒不如你趁现在自己去把话说清楚，话语权掌握到自己的手里，场面就不至于太难收场。”
“他们怎么会猜到？”周玉玲的手指掐得更深，“你们之前不是说......”
“骗你的，为了让你说实话而已。”寒酥语气淡淡，丝毫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其实我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是不会告诉他们你的事情的，文先也确实是个骗子，所以他说的话单晴父女是不会信的。但那又怎样？他们照样还是能够猜得出来。”
说着，寒酥用手指抹了一下桌面上厚厚的油腻和灰尘，在桌子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手指印。寒酥看了看手指，嫌弃地将手上的脏污擦到了宋景风的袖子上，继续说道：“你看看你这家里脏的，难道周六叔走之前，这个家都是靠他一个人打理的吗？所以他没了，这个家就脏乱成了这个样子？不是吧？你并不是不会收拾屋子打理家事，你只是因为单晴的事情又内疚又紧张又不断地安慰着自己没做错，所以才会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心思吧？就你这个状态，你能在单家人面前假装无事发生吗？心理素质和演技都这么差，干了一点亏心事就好像天都塌了一样，你说单家人最后能不能猜出来事情的真相？反正我看至少那个单晴就挺聪明的，毕竟能从那种魔窟之中全身而退，必然不是个看不懂眼色不懂审时度势的傻子。等到到时候她真的看穿你了，你又要怎么收场呢？”
宋景风已经换上了他平时穿的书生装了，虽然他的衣服肯定是比寒酥的华服便宜，但也不能让寒酥拿来擦手啊！于是他嫌弃地将自己的袖子从寒酥的脏手中救了下来，一边拍打着衣袖一边帮腔道：“周姑娘，说实在的，现在对你来说真的是个好机会。单晴现在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单家人现在都处在大喜之中，你去认个错道个歉，心里的大石头就能落地。而单晴毕竟没事，你毕竟没有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诚恳道歉的话，想要求一个原谅并不难。而且到时候那些大人们也会告诉单家人，是你迷途知返地告诉了他们真实发生的事情，才帮助了他们将目光锁定在了付竹的身上。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感谢你的，毕竟这才是你真正做过的事情，只有直面它，你才能继续向前走。你总不想一辈子都窝在这个肮脏的房子里吧？”
周玉玲没认出宋景风就是那日的那个漂亮女子，还是掐着胳膊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冲寒酥和宋景风点了点头，拉开屋门走了出去。
宋景风刚要跟上，就被寒酥一把拽住，“先别去了，给他们一点单独的时间。这种事情，周玉玲是不会想要有旁观者在场的。”
宋景风一想也对，就收回了脚步。回头看到寒酥拉住自己衣服的手，顿时苦了一张脸--抗争了这么久，还是让他把脏东西全擦到自己的衣服上了！
***
等了一会儿，想着那边也进行得差不多了，寒酥带着宋景风离开了周玉玲的家，走到单晴家他也没进去，就在院子外面喊了一句“过会儿记得去文先家，官府的人在那里等着听你们的证词呢！”，然后就带着宋景风，这次真的是往村外走了。
离开村子的路上，二人迎面遇到了一个正急急忙忙地往村长家跑的衙役。
宋景风认出了那个衙役，正是那天陪他一起去找山泉源头的两位衙役中的一人，名叫蒋孝冉，于是就打了个招呼：“蒋大哥！什么事这么急啊？”
蒋孝冉一看是宋景风和寒酥，便停下了脚步，“寒公子，宋小状元。”
“发生什么事了？”饶是寒酥已经打算走了，可是看到步履匆匆的蒋孝冉也还是难免好奇。毕竟这桩案子他们应该已经完全破解了，还有什么事情值得靳昊苍身边的这位得力的衙役如此着急呢？
“噢，是这么回事。”蒋孝冉答道：“之前靳大人说是这村子比县城还大不合理，完全没有必要设立一个江化县，所以交代了我们去查这江化县的来历。刚才下面的人汇报说这件事情有结果了，这江化县在之前根本就不存在！它是在符天华去向先皇给付竹讨官职的不久前才出现的！而且这江化县中的居民们本来就只有山泉村和付竹的几个狐朋狗友，都是富家子弟，其他人竟然全都是听闻了这江化县中富人云集，有赚大钱的商机，所以才来这里做生意的！反正至少他们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做生意吧，后来可能觉得这里生活不错才定居的。这简直骇人听闻，符天华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得，我先不跟您二位说了，我得去跟靳大人和蒲大人汇报一声去！”
告别了蒋孝冉，宋景风还是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什么情况？符天华为了给自家儿子弄个官职，竟然不惜为他造了一个县城？！”
“听起来是这个意思。”寒酥边走边说。
“我的天呐！”宋景风忍不住感叹道：“看来不管符天华这个人怎么样，但他是真的爱他的儿子啊！”
“但他还是没能让付竹认祖归宗。”寒酥淡淡地说道。
“对哦！”宋景风疑道：“既然他都能为付竹付出这么多了，怎么就不能让他认祖归宗呢？就只是因为符夫人的反对吗？”
“符赵氏的娘家势力不可小觑，赵家不仅有钱，更有先皇的恩泽。符天华就算再不知天高地厚，也一定知道自家的这位夫人不能得罪。”寒酥道：“再说了，虽说江化县确实不大，但要凭借一己之力建造一座县城，所需要的财力也绝对是个吓死人的大数目。而想要凭空多出一个城来却不被上面察觉到异常，最好的时机就是矜国刚刚开国的那阵子了，那个时候百废待兴，多出来一个小县城也并不算多显眼。可是符天华的这个府尹的官职就是开国之时先皇赏赐的，那个时候他刚当上府尹就有这么雄厚的财力去建县城了？依我看这建城的钱九成九用的都是赵家的吧！靠着人家的势力，吃人家的用人家的挥霍人家的，还带着自己的私生子一起吸人家的血，符赵氏还一不管符天华家里姬妾成群家外吃喝嫖赌，二没有想办法弄死付竹这个对自己威胁极大的私生子，她已经算是极其的温良贤淑了！只不过是不让把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接回家里，合情合理的要求，符天华就为了这个跟符赵氏翻脸？他要是真敢这么做，那才真是好日子过够了，就算他是银平府府尹，赵家也能弄死他你信不信？”
宋景风听得连连点头，打从心底里认为一定就是这么回事了，“这符天华真不是个好东西！他是对付竹这个儿子没话说，但他家里的那些名正言顺的女儿呢？之前靳大人还说过，他甚至想让自己的女儿去做诱饵，就是为了帮付竹拖住那些前来查案的官员！怎么那些女孩就不是他亲生的吗？拿女儿当诱饵，拿妻子当摇钱树，我看他根本就是把女人当工具嘛！什么狗男人？我呸！这种男人的存在简直是给所有好男人的脸上抹黑！”
宋景风骂得正起劲呢，突然发现寒酥没有跟他一起走了，回头一看，发现寒酥正站在几步开外，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怎、怎么了？”明明没干什么亏心事，宋景风却莫名地被寒酥盯得有点心虚。
被宋景风一问，寒酥这才回神，笑道：“噢！没事，我只是惊讶，我们家那个只会满腹圣贤书一板一眼的小宋伙计，居然不知不觉地就成长到能有这种独特的看问题的视角的样子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宋景风还没来得及细品寒酥是真的在夸赞自己还是在反讽，寒酥就大步走到了一位正在为山泉村站岗的士兵面前，要他去给靳昊苍他们带个话，让他们可以从符天华家里的那些莺莺燕燕的身上入手，说不定还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料可以挖。
宋景风这才明白，是自己刚才的“符天华只是把女人当作工具”的这句话提醒了寒酥。毕竟符天华把自己的正妻和亲生女儿都当作了可以利用的工具，又怎么会在家里养那么多没有用的妾室呢？如果只是为了满足私欲，那他在外面也照样可以玩得很花啊，有必要非得养到家里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