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族长此言差矣!”
李淮安扫了一眼不甘的三族长,声音清冽的说。
“淮安今日跪在这里,跪的是祠堂里老李家的列祖列宗,为的是替父母讨个公道,并非是在场的各位。
八年前,淮安已是童生身份,若是三族长想用这个来罚我,恐怕行不妥。
律法规定,童生身份可等同于宗祠族长,区区同鼓而已,淮安敲了便敲了。”
少年清冽的声音,夹着风雪,自有一股傲气!
可恰恰这股傲气,将三族长气个半死!
“嘶~”
“等同于族长?这 还真是……”
人群里传来一阵阵抽气声!
众人回过神的刹那,心下感叹,是啊,李淮安曾经可是远近闻名的小神童!
八年前,他们出去一说是李家村的人,别人都羡慕不已,追着问他们,童生老爷俊不俊呢。
可八年过去,神童的光环全无,有的,只是李家村的灾星而已!
这么多年,李淮安像个隐形人一样,他们甚至早就以为,李淮安已经废了!
却不想,人家童生的身份,却是实打实的,能在宗族面前,免下三十仗,任谁也奈何不了的存在!
一时间,众人看李淮安的目光再次变了。
他们只知读书有用,只知做官可以改换门庭,可那都是戏文里的话,说书先生口中的,马上封侯的玉面将军距离他们太过遥远。
这小童生的身份,他们确实切身的体会到,读书的好处,原来不是状元打马游街,也不是封侯拜相。
而是此时,他大声告诉所有人,他不用守着他们必须守着规矩。
祠堂的同鼓,他想敲便敲,面对压迫,他敢于直面,他们都不敢违抗的宗祠与诸位族长们,他可以站在这里,说出自己的不满。
甚至,还能让一众高高在上的族长们哑口无言。
原来,这就是读书的用处!
这就是读书带来的看得见的切实的好处!
大族长扫了一眼众人,他们的眼里有疑惑,有不解,有质疑,有赞同,有蠢蠢欲动,有压抑许久,即将破土而出的思想。
将那股不安压在心头,他再一次委婉提醒他,
“淮安,你可知如此的后果,你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大族长语重心长的劝说,于此时的李淮安而言,没有丝毫的作用。
他看着村口的方向,回想着这些年母亲所背负的一切,朗声说道:
“还望大族长能体谅淮安的一片孝心,父亲抓药的银钱被人抢走,母亲如今生死不明的躺在家里,淮安若不能为他们讨个公道,我便枉为人子!”
李淮安额贴在雪地上,刺骨的凉意让他将情绪隐了回去。
若是在等等,宗族的力量被一再削弱以后,他自是不必如此的。
可,他一刻也不想等了!
这八年,他行尸走肉一般,任由母亲为他挡风遮雨,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放纵自己。
母亲与娘子一次次将他护在身后,他若是再不撑腰回护,他真是白读这么多年书。
大族长看他决心如此,暗暗道一声李家村没有福气,闭了闭眼,“罢了,去请李老根父子三人吧!”
大族长一发话,李栓子带了村兵立马去请人。
自古以来,大周律法规定,子杀父者,处以绞刑。
父杀子,杖五十!
而李老根抢走了儿子救命的药费,致他不治而亡,是过失致人死亡,律例规定,刑罚可减半。
他需得杖二十五!
又因祖比父长,再减二,则又去一半,只余下杖十三且不足。
可李老根还有两个儿子在,子偿父债,故此,李老根这刑罚,可分给两个儿子,也只消每人杖六或七罢了!
如此大费周章,他们父子并没有多少损失,但李淮安,却要得十五仗。
很快,李老根父子三人就来了。
父子三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远远看到同鼓下的高台上跪着一人。
只见他浑身已堆满了雪花,若是不仔细辨认,还分不清为何人所在。
看到来人,大族长扫了眼众人,“当年李老根夺了儿子的救命钱,让亲子远方错失良机,不治而亡。
念李老根为父长,且膝下有二子,这杖刑便由二子代为受刑。”
闻言,李老根心漏了一拍。
“大族长,当年的事情,不是过去了吗?”
李老根眼里闪过狠厉,目光像毒蛇一样,盯着高台上的人。
“李淮安,我是你亲爷爷,你敢来宗祠告我?”
大族长不想跟蠢货多言,只对着台上的人问:
“淮安小子,你可有异议?”
“小子多谢大族长,小子并无异议!”
李淮安眼神冰冷的望着台下的老人,脑海中不由想起他中童生的那一天。
别人都为他叫好,偏偏这个亲爷爷,眼里没有一丝欢喜,除了说教就是羞辱,奶奶高氏还将一盆妇人经血的浑水洒在他家门前。
想想他们的阴阳怪气,似乎能为李家带来荣誉,是他的过错一般,恨不得将他关起来才好。
人心本就偏,可心偏成他这样的,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大族长看了眼跪这么久,却依旧如青松一般的少年,抿了抿嘴,大声道:“既然如此,行刑吧!”
大族长这话一出来,村兵取出两条长凳,分别放在了李远山和李远树的面前。
“大族长,这事儿,这事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远山咽了咽口水,他不想当着全村的人被打。
“李老根,你说呢?”
大族长将话语权递给了他爹。
李家兄弟二人不敢反抗族长,只一脸期待的向他爹望去。
李老根闻言向三族长看去,只见他目光闪躲,便深知,今日这一顿打,他的儿子是躲不过的,便向族长求情,
“大族长,远山为长子,他要照顾我们二老,还要看顾兄弟侄儿,这仗刑便让老三得二,老大得一吧!”
听他这话,是舍不得他大儿子受罪,要让小儿子多顶了!
李远树垂眸苦笑,原来,他与二哥一样,都是大哥的踏脚石,倒是他,这么多年强求了!
抬起头,深深看了他爹一眼,李远树下定决心,往后三房就让儿子管家吧,他到底是无能。
大族长听着他如此偏心的话,再看李远山辛灾乐祸松一口气的模样。
叹息着摇头,李老根,且看着吧,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他冷哼一声,“开始行刑!”
李远山兄弟二人,便被摁倒在受戒凳上。
“且慢,大族长,淮安家的不敬长辈,重打隔房的婶娘,打堂哥,一个女人如此泼辣,以下犯上口出污言秽语,也该按族规处置!”
李老根眼看儿子就要挨打,便立马将谢云初扯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