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鄂伦就是最典型的边辽男子长相。
身形魁梧健硕,面容威严风俊。
眼大鼻大嘴巴大,在满是胡子的脸上,越发显得放荡不羁。
许多年前,他也是鲜衣怒马、征战沙场的将士!
这边辽的大王之位,原本也不是他。
是他亲手,夺过来的!
再加上做君主多年,上位者的那种傲然狂妄,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他出现在武场,周身的低气压,似乎将所有人都凝结成了冰霜。
“大王!救命——”
领卫被蛮子将军提在手上,吓得已经快要不行了。
见到大王的出现,像是见到了黑暗中的曙光!
但他没想到,这是真正索命的阎王……
“没用的废物!”
领卫的左胸口后方的位置,忽然传来一阵疼痛。
紧接着,便瞧见他的心脏,被人从后方直接穿透,那剑头差一点点,就要将提着他的男人,一起刺穿。
断气之前,领卫都不敢相信……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谁也没想到这个忠心耿耿跟了大王多年的亲卫队领卫,会直接被大王一剑刺死。
这是云初暖第一次看到一个人死在她面前。
好像蝼蚁一般,就那么随随便便地,被人碾死了。
上一次蛮子将军将她的眼睛堵住,所以并没有很直观地见到死人。
见那人口吐鲜血,喷在她夫君的身上,脸上,那剑头就只差一点点,一点点……
她吓得腿都软了,第一个想法却不是躲藏,而是护着她夫君。
耶律烈也是,顾不上恐慌,将那断了气的领卫丢开后,第一个念头便想要捂住小娇娇的双眼。
可他发现自己一身的血……
正在迟疑之时,云初暖直接扑进了他的怀抱中。
“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你?”她紧张地打量着他身上被血迹浸透的地方。
就像她曾经说过的那般,哪怕他满身杀伐,鲜血淋漓,她也会奋不顾身地奔赴他!
耶律烈感动的同时,又有些心疼。
早就告诉自己,绝不会再让她经受这样恐怖的事情,
小媳妇身在那样一个自由和平的年代,哪里会懂得这个野蛮世界,弱肉强食的强盗理论?
人命在有些人的眼里,真的不如一只鸡重要。
“暖暖莫怕,为夫没事。让巧儿先送你……”
“我不要!”
云初暖断然拒绝。
她很怕是没错,但这种时候,怎么能丢下她夫君一人?
“好好好,真是好一个伉俪情深啊!哈哈哈哈——”
中年男子阴翳的声音响起,便是连那笑声,都透着一股阴森恐怖的劲儿。
他的视线,落在娇娇软软的小公主身上。
不等将她从头到脚看个完整,身材高大的男人,便挡在了小公主的面前,“大王这般来势汹汹,随意在我府中杀人,可真是应了母亲那句话啊,你从未将我放在眼中。是我一直愚钝,如今才发现这个真相。”
“休要提那个贱人!她哄骗着寡人与她去放花灯!跑了!她竟然丢下寡人出逃了!!!”
中年男人一双虎目中,翻涌着暗红色的浪潮,满是不解与愤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贱人?出逃?”
耶律烈勾着唇,笑容极尽讽刺,“母亲受尽委屈,与大王厮守二十七载,便换来你一声贱人?凭什么你说她出逃,我就要相信母亲丢下我离开了?”
他的身高,比耶律鄂伦要高出半个头。
往前一步,那强大的气压,卷着凛凛杀气袭来,便是连高高在上的一介君主,都有些难以承受。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从未想过,当年那个被欺负到躲在墙角哭,也不肯来他这里告状的孩子。
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早已不复存在。
竟然成长到了如今这副光景!
是他伪装的太好?
还是自己……从未将这孩子放在眼里过?
“大王,我的好父亲,您这出戏当真是唱得绝!我不知母亲又因何事得罪了您,但前日她来我府中,还一改之前,劝我对您尽忠尽孝,说您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儿子的。
今夜,你便来告诉我母亲出逃了?
究竟是出逃,还是被你……”
他说到这里,眸中已经翻涌着惊涛骇浪,“老子这就进宫去调查,倘若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我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让所有人跟着陪葬!!!”
这番话,可太大逆不道了。
若不是气到头脑发昏,怎么敢当着一国君主说出这样的话?
耶律鄂伦又是恼怒,又是惊愕。
因为在他看来,那女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出逃成功,一定是有这小子的帮忙啊!否则她连城门都出不去!
但这小子此时恨不得与他拼命的架势……
“你当真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他怒吼,暴呵,“你以为随口污蔑,我就会相信你的话?便是再苦再难的日子,母亲都没有走!凭什么要在该享受的时候离开?!”
他的暴怒,竟然让耶律鄂伦错愕之后,觉得很有道理。
那女人与他怄气的十几年里,都没有要离开的念头,如今儿子这般有出息,他也越发护着她,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有什么理由要离开呢?
耶律鄂伦压根不会换位思考,更不懂得什么是‘哀莫大于心死’。
从前的她怨着恨着,对他耍性子,闹脾气,都是因为心中还抱着一丝期待。
可就在大年三十那天,她彻底认清了一件事。
那个她爱了二十几年的男人,并不爱她,不止不爱她,他也没有爱过宫中任何一个女人。
他心里唯一能装下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心中那微弱的火苗,终于熄灭了。
可耶律鄂伦不懂。
这辈子,都不会懂。
所以儿子的这番话,他竟然被说服了,语气中带着迟疑,“真不是你放她离去的?那她怎么可能出得了宫门?”
大王的态度和软下来,耶律烈便是一脸惊愕,“什么意思?什么出宫门?你是认真的?母亲……母亲她真的丢下我……走了?”
这一番对峙下来,又拖延了好一阵时间。
耶律鄂伦都要急死了,“真走了!寡人若是骗你,不得好死!!!你母亲哄骗着寡人与她去放花灯,趁着褚庆国的杂碎混进来之时,她……她趁乱跑了!!!”
他虽然骂着,语气却有些心虚。
但耶律烈知道。
想起刚刚发生的那一幕,他替母亲心寒!
不知她付出全部,得到一个男人这样的对待,该是怎样的难过,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的?
他原本还想将母亲留下的念头,在刚刚那一刻,彻底消失了……
方才,在褚庆人闹事的时候,有刺客一路尾随,得了机会便要出手。
而他那个做大王的父亲第一个念头,不是保护他的母亲,而是抓来手边的人,替自己挡刀。
平日里,跟在身边的都是宫人。
今夜他却忘记了,他手中牵着的,是他挚爱过的女人。
就那么将人推出去挡刀的一瞬间,美人身上明艳的大红色,刺痛了耶律烈的双眼。
也刺痛了耶律鄂伦……
他是真的忘记,美人跟在自己身边,被他一路牵着。
他慌了,想要道歉。
但是拥挤的人流,将她的身影越冲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他被一群侍卫护在城墙脚下,再也遍寻不到那个红色的影子。
那一瞬间,耶律鄂伦就慌了!
等褚庆国的杂碎被护卫队彻底镇压之后,他终于找到了那件被丢弃在角落的红色大氅。
耶律鄂伦第一个想法,便是她被挟持了。
天知道他心里有多害怕!
差不多将王城中所有的褚庆人全部抓住,审讯一番后,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飞速地赶回王宫,去了凝香殿一看,便全都明白了。
那女人……
她跑了!
选在今晚这个日子,便是让他终生都不得安宁!!!
虽然今夜城门大开,但也只是城外的人能进来,城中的人想要出去,还是要到府衙那里开具证明。
在王城中遍寻不到她的身影,耶律鄂伦起了疑心,那对母子一定是串通好了!
他抓了守城门的将士,那些将士死不承认见到了王妃!
于是报了一丝希望的耶律鄂伦,便找上了将军府.
或许,那个女人只是被儿子藏起来了,或许她一个弱女子,还没有那么大能耐连夜出逃……
他不管不顾地下令搜查将军府。
本来已经认定的事实,却因为儿子这个大逆不道的态度,反而开始自我怀疑了。
这孩子素来忠厚,若非真的以为他母亲被欺负了、被处置了,是绝对不敢有这种态度的。
可无论耶律鄂伦怎么解释,这次不相信的人,换成了他的傻儿子。
执拗地认为是王后联合宫中的嫔妃,欺负了母亲,连他也是帮凶!
耶律烈带着人,在王宫中大闹一场。
大王的亲卫队没能搜查将军府,倒是被气急攻心的蛮子将军,将整个王宫搜了个底朝天。
他表现的越是无所顾忌,甚至冒着犯上作乱的危险,也要搜查王宫。
便是让耶律鄂伦十足十地相信了……
那女人逃跑,这个傻儿子当真是不知道的。
他又命人偷偷去将军府打探一番。
城中闹乱子的时候,那大夏公主正带着一众人玩蹴鞠,而他的傻儿子在房里睡醒后,也跟着一起去玩。
那两个孩子,从始至终就没有出过将军府大门!
耶律鄂伦想着那女人这些日子的表现,彻底否定了自己之前,认为儿子是帮凶的猜测。
他原以为,那女人借着什么西域神医的名号,登门将军府的那晚,是与她的好儿子商量怎么出逃。
可仔细想想,依着那女人的个性,她不会的。
就算要走,也绝对不会连累她唯一的儿子。
她只是……去告别的啊……
蛮子将军那是真蛮子,认定了是有人害他母亲,便是无论旁人怎么解释都没有用。
他甚至为了调查这件事,将宫中早就埋好的眼线,都亮了出来。
当然,不是在明面上。
特意留给耶律鄂伦的漏洞。
越是如此,耶律鄂伦便越相信这件事与那个傻小子没有关系。
但是……
他快要疯了!
心爱的女人跑了,他命人四面八方地去搜寻,愣是没有找到!
城中也没有!
还要对付那个在王宫中,整整撒野了七天七夜的臭小子!
*
一转眼,距离准婆婆出逃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天。
这些日子,云初暖能见到蛮子将军的次数极少。
心里虽然担忧,但她能做的就是在家中静静等待,不给他添任何乱子。
他虽然归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但无论多晚,都一定会回来。
若是云初暖睡了,耶律烈便会交待巧儿,给她每日报平安。
这段时间,云初暖已经陆续将纳戒中的种子培育出来。
只等着准婆婆出逃一事彻底尘埃落定后,就去下街招工人。
每日的血珠子都不够用,更别提存货了。
而且血珠子的功效,不知为何越变越弱了……
她以为是自己使用的太勤,丝毫没有往其他方向考虑。
也没有在意自己日渐虚弱的身体。
她只当是操劳过度,仅此而已。
云初暖的注意力,在另外一件事上。
这几日,城中纷乱,有的人已经从十五那件事看出来了。
边辽又要与褚庆国开战了,有的人胆子小,恨不得举家迁移。
尤其是一些商铺老板,在边辽这种地方赚不到钱,再把命搭上,可没人愿意!
于是便着急忙慌地出兑店铺。
云初暖不止想开胭脂水粉店,纳戒中培育出来的各种蔬菜,让她有了一个想开酒楼的想法。
夫君其实说的很对,在这种随时都有可能战火四起的地方,人们对仪表的要求,那就是最次要的了。
但,民以食为天。
就算战事再激烈,也还是要吃饭的。
与其现在冒险开一家胭脂水粉店,倒不如先用培育出来的蔬菜,在王城开一家独一无二的饭馆!
趁着许多店家都打算将店铺盘出去,云初暖看了几家,不是地理位置不太好,就是太破太老旧。
这日,她终于在上街看中了一家原本就是做酒楼生意的店铺。
地理位置虽然没有在正街,但胜在临近与主街交汇的大通桥对岸。
上下一共三层,装修布局也是云初暖喜欢的,只要再翻新一遍就能用了。
但……
老板不是边辽人,也不知道云初暖的身份。
见着中原小姑娘模样俏丽,穿着打扮却不是很华贵,一看就不是能盘得起酒楼的样子,便生出了占便宜的心思。
狮子大开口,竟然索要一万两银子!
云初暖又不是冤大头,就算有这一万两,怎么可能会同意?
但是她讲价的功夫可不咋地,商量来商量去,老板就答应让一个去府衙转卖房屋的手续费。
虽然有点可惜,但既然谈不拢那就算了。
更何况这老板贼眉鼠眼的样子,让她非常不舒服。
云初暖站起身要走,搭在桌上的柔夷,若非巧儿眼疾手快,差一点就被那老板攥住。
“你要干啥?!耍流氓啊!”
巧儿力气大,使劲一拍那老板的手腕。
他痛得哎呦直叫,“你这姑娘,怎么还打人呢?我这不寻思买卖不成,仁义在,和你家小姐打个商量……”
“商量你老娘!别以为俺没瞧见你那色眯眯的样子!你若是敢动俺家公主一根汗毛,俺们将军直接将你脑袋砍了,你信不信!”
巧儿的话音刚落,便瞧见男人那双原本色眯眯的眼睛,忽然精光一闪。
他目光再次落在少女娇美的小脸上,上下打量,“你就是……大夏来的那位和亲公主?”
要不是为了盘下这间店铺,云初暖早就被这色胚盯得不耐烦了。
他竟然还要摸她的手?
以为她是helloKitty呢!
“你刚才,是想要摸我?怎么,还想来个情涩交易?”(故意打错,不用捉虫)
男人留着山羊胡,身形属于那种又瘦又矮的,一看就不是边辽人。
一双三角眼中,透着精光,他嘿嘿一笑道:“这话怎么说的呢?不过,公主若是乐意,在下那万两白银,可以给你打个对折哟!”
大夏七公主,声名狼藉,据说在中原之时,便豢养了一公主府的面首。
这种破烂货,傻子才会拿她当个宝吧?
不过玩一玩,还是可以的。
毕竟这一身的冰肌玉骨,再加上这娇媚动人的小脸蛋,想一下在榻上的浪荡样,都让人直流口水!
“好啊。”
在巧儿愤怒的目光中,就瞧见小公主唇角一勾,竟然说了个‘好’!
巧儿正不解呢,便听到‘轰——’地一声,她面前的那个实木桌子,被小公主一拍,轰然倒塌。
她一脸笑吟吟地望着被吓到的山羊胡男人,“我现在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打对折!”
她一把扣住男人瘦弱的手腕,在他惊愕之时,向后一提,只听‘咔嚓’一声,手臂当真是折了。
男人惊恐地大叫着,小公主却不慌不忙地来到另一端,“说好的对折呢,这只可不能少。”
她又擒住男人的另外一只手,却忽然感觉眼前一黑。
那种无力的虚弱感,再次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