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尘老弟!雪月城一别四十三载,没想到还能重逢。”
老者拄杖而立,眼底掠过暗芒:“当年仁心堂与济世斋隔街相望,你我各自坐镇,倒也是桩江湖美谈。”
郭其尘捻须笑道:“雷兄继承家业后,满城竟寻不出个像样的对手,害得老夫连夜收拾行囊云游四海。前些年在秦北置了间草庐,这才算安顿下来。”
“原来二位竟有这般渊源!”
雷赫英惊喜交加:“当年两家医馆不过方寸之地,谁能料到竟孕育出两位大医?”
雷千立摆摆手,青竹杖在青石地上叩出清脆声响:
“老夫不过承祖上余荫,行针三十已是极限。倒是听说郭老弟十年前便突破大医之境,更得回春堂照拂……”
话音未落,厅中空气陡然凝滞,连廊下穿堂风都屏住了呼吸。
众人听到“回春堂”的名号时,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秦峰观察到这个细节,暗自思忖:莫非雷家和这医道圣地还有渊源?
郭其尘轻捻长须,眼中闪过一丝向往:“行医之人,谁不向往那杏林圣地?雷老哥难道就不曾动心?”
雷千立朗声笑道:“我这把老骨头倒是想,奈何机缘未至。倒是郭老弟当年专程去雪月城求教,这份执着实在令人钦佩。”
“都是往事了。”
郭其尘摆手道:“当年在回春堂门前守了月余,虽只得两句点拨,却让我悟出不少医理。
后来走遍九州悬壶济世,成就大医后反而看淡了。如今在江南开了间医庐,只盼着能寻几个好苗子将衣钵传下去。”
雷千立闻言神色稍松,由衷赞叹:“郭大师这般淡泊名利,实乃杏林楷模。不像某些人……”
说着若有似无地瞥了眼秦峰:“仗着有几分人脉便不知天高地厚。”
秦峰感受到这记眼刀,面上仍保持平静。
这时雷千立话锋一转:“按雷家祖训,少主的授业恩师需经三重考核。”
他顿了顿指向秦峰:“眼下人选除郭大师外,还有这位秦小友。”
“荒唐!”
郭其尘猛地拍案,白须颤动:“让老夫与乳臭未干的小子同台较技?”
雷赫英急忙打圆场:“郭大师息怒,这位是家父旧识引荐,我们实在不便推拒。”
转头对秦峰冷声道:“秦公子若知进退,此刻就该主动退出。郭大师可是医典三十一针的圣手,你拿什么相争?”
秦峰躬身施礼:“晚辈拜见大医。”垂下的眼帘掩去了所有情绪。
郭其尘冷嗤一声:“毛头小子也敢妄称人师?当心误了雷家这颗好苗子。”
秦峰神色自若地理了理袖口:“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若按年纪论高低,华佗张仲景岂不都要让座于百岁老叟?”
“我师傅说得在理!”雷铭挺身上前半步,眼中闪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
这声“师傅”让郭其尘脸色骤变,转向雷赫英时已然面沉如水:
“雷家主既已为令侄觅得良师,又何必大费周章请老夫前来?医馆里还排着三十余病患,恕不奉陪!”
语罢拂袖欲走,身后书童立即捧起药箱紧随其后。
雷赫英慌忙起身欲拦,却被秦峰按住衣袖:“家主宽心,郭大师不过虚张声势。”
话音未落,行至门槛的灰袍老者果真顿住身形。
郭其尘转身时眼底闪过一丝精芒,捻须冷笑道:“老夫是惜才!这般璞玉若毁在庸人手中,实乃杏林之殇。”
雷千立适时上前打圆场:“郭兄有所不知,雷家祖训有云,外聘师尊须经三试九考。
以您四十年行医资历,难不成还忌惮与后辈切磋?”
“荒唐!”
郭其尘广袖振风,腰间悬着的青玉虎符叮当作响:“老夫若输给黄口小儿,即刻金盆洗手退出医道!”
书童突然从阴影中跨步而出,腰间银针囊在日光下泛起冷芒:
“诸位且听我一言。雷家重规矩,郭老讲体面。不若由在下代为讨教,若这位秦公子胜得过我,再与郭老堂堂正正比试不迟。”
他说话时目光如淬毒银针,看似谦卑的躬身礼中藏着不经意的压迫感。
秦峰瞳孔微缩,这书童垂手侍立时尚不显山露水,此刻周身却萦绕着似有若无的药香——那是常年接触珍稀药材才会浸染的气息。
更令人心惊的是其袖口隐约露出的青紫瘢痕,分明是试毒留下的印记。
这个发现让秦峰后背泛起凉意。
作为踏入神劲领域多年的武者,能让他脊背发寒的存在屈指可数。
那些被他刻在记忆深处的名字,无一不是威震武林的宗师级人物。
眼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难道竟已触摸到宗师门槛?
秦峰暗自摇头否定这个荒谬的猜测,右手却悄然握紧了腰间的玄铁短刃。
“阁下怎么称呼?”他刻意放缓语调,目光扫过对方绣着银丝云纹的袖口。
“星云,侍奉郭老研墨奉茶十三载。”
青衣书童将鎏金香炉放在紫檀案上,青烟袅袅中抬眸:“虽未正经拜师学医,但若论临床经验或许不及大医,比起江湖游医倒是强些。”
雷铭猛地拍案而起:“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拿我师傅与江湖郎中作比?”
茶盏在黄花梨木桌上震得叮当作响。
星云恍若未闻,指尖轻点案上医典:“可敢与我论药?”
他袖中滑出一枚青铜药杵,杵身暗纹竟与秦峰怀中那方残破的《神农百草鉴》如出一辙。
秦峰摩挲着腕间玉髓串,突然注意到青年眼底流转的暗金色光芒。
这异象转瞬即逝,却让他想起三年前在终南山古墓中见到的七星续命灯。
“但凭安排。”他松开掌心,任由那缕异香钻入鼻息。
这场比试看似凶险,实则正是探查郭其尘底细的绝佳机会。
至于胜负——秦峰余光掠过墙上悬挂的《经脉全图》,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雷铭急得扯住秦峰衣袖:“师傅接触过的珍稀药材有限,我们库中有些千年灵植……”
“胡闹!师徒名分岂能儿戏?”
雷赫英广袖带风跨入正厅,腰间十二枚羊脂玉禁步撞得脆响:“我雷家百年药库作比试场,正好考校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