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松了一口气,却又提了一口气。
这贱丫头果真是福大命大,被沈氏甩进井里还能生还,真真是命硬得很,想到自家儿子竟晚了方才那救人的少年一步,生生将这好名声给让了出去,她又气得胸口发闷。
眼下这算是什么事?人救起来了,却不是她儿子救的。
正在这时,一声急喝从院子外头传来:“怀瑾……”随之而来的是院子门被用力的推开,冷昌修大惊失色的冲了进来,一眼便看见了自家的惨相。
肖梅姑正抱着昏迷不醒的冷怀瑾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而自己的儿子冷逸琛则狼狈的摔在地上,如蝼蚁般奋力往娘亲和妹妹的方向爬去,他满脸的泪珠,身上已被磨损得鲜血淋淋,亦是惨不忍睹。
而院子里挤满了其他几房的人,却个个神情冷漠的看着热闹,嘴角还残留着黄色的汁水,鼻间仿佛还能闻到淡淡的鸡汤香。
冷昌达和冷昌盛随后跟了进来,见到里头的场景也是生生怔住了。
两人与媳妇交换了眼色,想到冷昌修年后便要上京赶考了,家里的几个男丁可都是他教出来的,若因为这事而惹恼了冷昌修,一气之下,不管了其他几房的孩子,他们可上哪里去找这般推心置腹的先生?
聂氏和李氏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被自家的男人一瞪,有些慌乱的上前将肖梅姑拉起,低声劝道:“老三媳妇,还是快请个大夫给瑾姐儿瞧瞧吧,我看应该没有大碍的!”
这话真真是刺痛了冷昌修的心啊。
昨儿个长房长子冷逸林摔折了腿,一家人便像是天要塌下来似的,又是请大夫,又是请道士,大半夜的可是折腾的一家人够呛,冷昌修两夫妇却是半句怨言也没说过。
这会儿,冷怀瑾掉进井里,命都险些没了,竟被两房的大嫂说成是‘没有大碍’,冷昌修的双眼一下子像充了血似的染满了红色。
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跳,若不是极力隐忍着,只怕他这会儿已经挥了出去,打歪了两房大嫂的嘴。
肖梅姑也被这话刺得发痛,低头瞧了瞧自己苦命的孩子,猛的将膝盖移了个方向,对准沈氏,‘呯呯呯’的磕起响头来,这一声又一声的皮肉与地面接触所发出来的声音,既沉闷又刺耳。
“娘,即使怀瑾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她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你怎么忍得下心来将她甩进井里去,她可是您的亲孙女啊,古人言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是人呢?”肖梅姑从未如此声色俱厉的与人说过话。
今儿个,她说这话的对像还是自己平日里又敬又畏的婆婆,若不是真的被逼急了,她又哪里来的勇气说这话?
沈氏的面色沉了又沉,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手背,方才冷怀瑾咬的那一下还真是不轻,险些将她手背的一块肉给咬了下来,原本想拿这个在冷家三兄弟面前说事的沈氏,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一块肉与一个人的性命来说,她到底还分得清孰轻孰重。
“娘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怀瑾突然发了疯似的咬了娘一口,娘这才……”聂氏原本还想着讨好婆婆,可话说到一半,没等别人瞪她,却已经住了嘴了,怀瑾差点丢掉的是命,而沈氏差点丢掉的却是肉。
聂氏的帮腔,只会越加的显示出她亏待三房。
冷昌盛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喝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谁都知道冷怀瑾咬了沈氏一口,却偏偏没人提起,人家李氏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柔弱相,一看着便讨男人的欢心,哪里像聂氏,整天不长脑子,只会大着嗓门骂人。
“娘,你当真如此讨厌我们三房的人?”冷昌修也寒着脸跪在了沈氏的面前,与肖梅姑并肩而跪之下,却更显得两夫妻情比金坚,意比海深。
冷逸琛趴在父亲的怀里,亦瞪着一对因为生病而过份显眼的眸子,用尽力气呼出一口气道:“奶,我们绝不会再拖你们的后腿,往后我和妹妹的事,再也不会劳烦你们帮忙了!”
妹妹昨儿个与他说了好多鼓励的话,他只觉得妹妹这么大点的孩子都能这般勇敢,他作为一个男子汉,又怎能比妹妹差呢?
小拳头费力的捏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今儿个晒了太阳,还是被气得,竟觉得身上有了一丝力气了。
冷家两兄弟听到冷逸琛的话,心中警铃大作,互望一眼,这……三房该不是想要与他们划清界线分家吧?
这可万万不可,大房二房的三个儿子还指靠着冷昌修教呢,再说了,冷昌修自小学识惊人,这几年又重拾了书本,励志要参加科举,万一真让他一朝得中,他们岂不是亏大了。
古人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的儿子也好巴着他谋个好职位,冷家一家也好靠着他平步青云啊。
“娘,今儿个这事可是您的不对,瑾姐儿那么大点的丫头,你怎么就和她计较上了,这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老大冷昌盛冲沈氏使了个眼色,便嗔怪的说起理来,明面上是帮着三房,话中却是暗示沈氏,这事她伏个小就过去了。
冷昌修总不能忤逆了自己的亲娘去。
沈氏了然,却也没说什么,上前从怀里掏了一百个铜钱出来,吩咐冷昌达去请大夫,能做到这份上,她可是看在儿子的面,换了肖梅姑和那两个药罐子,她可是眼角都不会扫过去。
冷昌修猛的抬头,心中冷得厉害,他若是真注重钱财,这些年来,便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老婆孩子被欺负得命都险些没了,他再不做点什么,他便不配做男人了。
“分家吧!”破碎的嗓音从冷昌修的嘴中逸出,紧咬的牙关有着破斧成舟的决心,为了不给沈氏和几兄弟反驳的余地,他顿了顿,再次说道:“家里的东西我一分也不要,劳烦大哥和二哥将里正大人请来作个凭证!”
沈氏脸色大变,想也没想,便指着冷昌修道:“要分家,除非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