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怀瑾冲着沈氏的背影努了努嘴,这才从怀里掏出五两换好的碎银子交到冷昌修的手里,情急道:“爹爹,快追出去,看能不能找到那收租人!”
转念一想,这事存在太多的蹊跷,爹爹人老实,断不会起疑,便打定主意与爹爹一块追去。
肖梅姑见冷怀瑾拿出五两银子这么多,已经吓得一声低呼,一双眼睛瞪得滚圆,这五两银子,可是够他们一大家子两年的吃穿用度,冷怀瑾又是从哪里弄来五两银子这么多。
冷昌修似乎与她想到了一块,转过身,脸色冷沉了下来,劈头盖脸的便喝道:“这银子你是哪里来的?我冷昌修是绝不会纵容女儿做违良心的事,你且快快说清楚!”
一个六岁大的孩子,即使偷偷在山上采野菜去卖,也是顶多几十个铜钱,因此,冷昌修夫妇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的孩子做了坏事,或偷或盗了别人的银钱,若真是这样,冷昌修是宁愿自己去做几年的苦力也不会让冷怀瑾走上歧道。
这可是害她一生的大事啊。
“爹爹,这银子是我卖酒挣来的,我把娘亲的米酒给卖了!”面对爹爹的质问,冷怀瑾也急了起来,她知道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说给一个乡下的农民听,是很难找到共鸣和理解的。
如她所料,话刚说完,肖梅姑便懊恼的跺了脚,道:“胡说,米酒哪里能卖五两银子,顶多能卖个三十文钱!”
这五两银子和三十文银,中间相差的可是一个大数目。
肖梅姑的话却也没错,农家酿出的好的米酒,一罐顶多卖个三十文钱,这五两银子,可是要卖上一百多罐,家里就酿了五罐,今儿个一早,她数过了,确实是少了一罐,但……她如何能相信冷怀瑾居然将那一罐米酒卖了五两银子。
“娘,您还记得前些日子妹妹放了些梨子进去么?这酒叫梨子酒,价钱要贵一些……”冷逸琛隐隐有些明白冷怀瑾前些日子鬼鬼祟祟的做了些什么了。
她并不是糟蹋娘亲的酒,而是在研制新的品种,只不过,思想过于迂腐的爹娘又如何能说得通?
冷逸琛冲冷怀瑾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爹娘平日里都是性情温和的人,但对他们的品行要求却极为严格,而如今,冷怀瑾得了五两来厉不明的银子,他们只怕要追根究底了。
“逸琛,娘知道你疼妹妹,却不能惯着她,若是今儿个学坏了,长大了就不得了了!”肖梅姑抿着唇,严励的瞪着冷逸琛。
在她看来,一个女子的品性是最要紧的,性情温和,处事温顺。
她却不知,她这个看似温顺的女儿,早已脱胎换骨,与她想象中的乖巧形象背道而驰了。
“娘,您别怪哥哥,要怪就怪我,这五两银子确实是我卖酒得来了,若是不信的话,你去问商州刘家,刘家夫人或许是见我年纪小,让下人赏给我的……”
冷怀瑾好说歹说,冷昌修夫妇却是如何也不相信。
这五两银子太多了,刘家虽说是财大气粗,却也没理由花五两银子去买一罐廉价的米酒啊。
却在这时,大门口传来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紧接着,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有人在吗?”
冷怀瑾第一个跑过去开门,惊喜道:“大表哥,你如何来了?”
冷昌修和肖梅姑这会哪里有心情招呼客人,只得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将侄子迎到屋内,呐呐道:“子松,你怎么跑来了,不是说家里忙着吗?”
肖梅姑拿了些自家做的小点心送到肖子松的面前。
“姑姑,家里帮忙的人都结成堆了,哪里还有我站的地儿……”肖子松捏了块南瓜片放进嘴里,慢慢的嚼了起来,神色轻松的打趣道。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姑姑一家的不对,一双眼睛却不动声色的在众人的身上寻了一遍。
最后落到眼眶红红的冷怀瑾的身上,上前笑着便拉了她的手,像往常一样,将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小零嘴塞到她的手里,转身又将父亲交待的一些书拿给了冷逸琛,这才笑嘻嘻道:“我们怀瑾是不是调皮了?惹姑姑和姑父不高兴了?”
冷怀瑾这回真的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这孩子今儿个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拿了五两银子回来,硬说是卖酒挣的,子松,你快替我说说她……”肖梅姑一听他提起冷怀瑾,眉心又拧了起来,她是心急啊,这女孩子家,可千万不能学坏了。
依她的传统思想,便是养个好名声,将来嫁个好人家,便是圆满了。
肖子松也惊了一跳,五两银子?那可不少,一般的人家,可够两年的花销啊,这乡下的米酒,向来不太好卖,即使能勉强卖出去,也绝不会超过三十个铜钱,这话说出来,连他这个读书人也不相信了。
“娘,眼下要紧的不是这银子的出处,是好爷那里的租钱啊……”冷怀瑾急得直跺脚,爹娘怎的就不相信她的话呢。
小眼眶慢慢的噙了些泪珠,心里委屈得紧。
冷昌修平日里最疼她了,这会儿却是铁了心要追根究底了,竟‘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喝道:“这银子出处不明,我宁愿去做苦力,也绝不会拿去交租的!”
肖子松也颇为赞同冷昌修的话,却是这才想起自己今日来的目的,慌忙从怀里掏出一袋碎银子塞到肖梅姑的手里:“前几日家里忙,没顾得上送过来,我娘今儿见我闲着,便让我送过来了,说是今年的收成不好,可别误了姑父的科考啊!”
他说的十分的隐晦,但肖梅姑和冷昌修都明白,肖家这是怕他们交不上租,冷昌修要被好爷的人抓去做苦力。
想到这里,肖梅姑红了双眼,握着肖子松塞到她手里的钱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冷昌修也羞愧的低下了头,成亲十几年了,哪一年不是岳家接济他,他却是一点儿好处也没给岳家尝过的。
肖子松见他们还怔着,忙推了肖梅姑一把,催促道:“还不快快将这田租给交了,如若不然真的要误了大事了!”
她这才‘喔’了一声,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
可刚追到村头,便听村里的人说收租的人已经坐着马车回去了,三日后便会有人上来领‘长工’去北疆做苦力去。
肖梅姑的心‘咯噔’一声跌落到了谷底,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她脸色苍白的回到家里,一屁股便坐在了矮櫈上,嘴里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