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月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这人怎么回事,专门戳她的痛处。
不过转念一想,楼夜也不知道她心里的疙瘩,全都是她的问题。
“我没什么,就是想到我医术不精,差的害得病人从此落下病根,我这心里就难受。”
上辈子觉得自己的医术不错,至少在中医院可以算是顶尖的存在,研讨会参加了不少,在三十的年纪当上主任医师,这在整个中医界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她数十年如一日的努力也算没有白费。
可是来到这边儿,见到吕大夫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原来家传医术确实要比她们系统学习的要强上不少。
看来上辈子她能拔尖,也是因为中医断代了,许多医术都失传了。
矮子里边拔高个罢了。
楼夜显然没想到小姑娘是因为这个不高兴,想了下,安慰道。
“已经发生的事儿,就算再后悔又改变不了什么,不如以后好好学习医术,精进本领,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出现。”
于月沉迷不语,男人叹口气又道:“其实你已经很好了,我在你这个年纪,还在实验室给人打下手呢,这么想想是不是好受了不少?”
没想到男人为了逗自己笑,居然还能干出自黑的事。
她低头浅笑,“别忽悠我了,李婶子都跟我说了,你从进了厂子,厂里就对你青睐有加很重视,即使让你打下手也是为了你独当一面做铺垫。”
随后她神色变得郑重,“你知道医生的职责与使命么?”
“救死扶伤、治病救人是医务工作者的神圣职责,是为人类的健康服务,因此,医务行业职业道德具有全人类性。这是医务行业职业道德的最基本特征,是人道主义的重要体现。”
“医生对病人的诊断及药品的质量都关系着人民的健康,因此,医务人员对病人做诊断、开药方,发放、出售药品都必须认真、严肃,否则,将给人民造成难以弥补的后果。”
“而我医术不精,差点儿害了病人,这与我来说是过不去的关隘。”
男人盯着她的眼睛,眼底神色流转,钦佩闪过。
小姑娘可能自己不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通身像是发光一般。
男人轻笑,伸出冻得通红的手,坚定地拉住小姑娘冰凉的手,“你一定会是一位好大夫。”
有崇高理想的人太多了,可是一路践行下来的又有几个。
楼夜就有种莫名的感觉,觉得小姑娘一定能做到。
于月被他看得脸热,别开目光。
过了一会儿,男人觉得有细腻的触感覆在手背上,他垂眸看,看到她在帮自己捂手,低笑出声。
男人粗糙的大掌被冻得通红,青筋隆结的手背上,小姑娘白净纤细的手指略微弯曲,像是想用暖意将他包围,可惜两人手的尺寸实在让她有些为难。
楼夜把另一只手递过去,唇角缓缓勾起。
小姑娘可能还没发现自己的手也是冰凉的,可是为别人着想的存在她意识里,这都是她下意识的动作。
于月反应过来的时候,想要把手收回来的,只是现在这样做又有些掩耳盗铃,于是就放任自己,先这样吧。
“我已经想好了,咱们一会儿回去,就去找吕大夫,我想请求他收我为徒。”就是不知道吕大夫舍不舍得将家传本领教给她。
不过,有颜橘白这个人在,就说明吕大夫是不介意收徒的。
“好,咱们好好求求他。”男人握着小姑娘的手,心软得一塌糊涂。
“如果吕大夫收我为徒的话,在学成之前,我不准备再出手救治病人了。”
为医者,要对病人负责。
“到时候看吕大夫怎么说。”
现在大夫紧缺,吕大夫要是收下于月的话,想必也不会让她只学习。
在班车上还没觉得有什么,下了车,跟着楼夜走在去吕大夫家的路上,于月又开始紧张。
但因为职业关系,她再慌张,情绪也不会显露出来。
可是今天,她就是从心底里觉得紧张。
万一吕大夫不愿意收徒了怎么办?
楼夜察觉到她手指无意识拽着衣摆,原本和同事说话的他不动声色停顿片刻,等小姑娘脚步跟上来了,才并肩一起走。
到了吕大夫家楼下,楼夜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温声道:“不用紧张,大不了咱们多来几次,总能磨得吕大夫答应。”
于月原本就紧张的情绪,被男人一通插科打诨,立马放松下来,好笑地看着楼夜,“说的什么话,这得多厚的脸皮……”
楼夜的手指出其不意的按在小姑娘温热的唇上,“嘘,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没准备吕大夫就吃这一套呢。”
做人么,最重要的是脸皮厚,心黑,做到以上两点,何愁不成事?
于月:“……”
虽然她跟吕大夫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吕大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是大差不差的了解一些的。
吕大夫这人有些魏晋名士的风采,平时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但是行事却十分讲究。
要不是落到现在这个境地,估计比现在还得讲究。
“你不会没发现,吕大夫家里的家具都是黄花梨的吧?”
男人回首,眼神复杂,“我去他家也不是为了偷家具,什么材料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于月:“……”
“算了,赶紧上去吧。”
这会儿她也不紧张了,心态极度平稳。
吕大夫今天只坐班半天,看着神色郑重不肯进门的于月,他挑眉看了眼楼夜。
楼夜耸肩,但笑不语。
吕大夫翻了个白眼,“小于,有什么事儿进来说,你婶子在家,上午还念叨你呢。”
白梅和钱程娘俩商量之后,还是决定把她留在家属院。
以后白梅就常住这儿了,他俩说好了,明天就去领证,晚上叫上医务室的几个人,在家吃一顿。
于月抿唇,“吕大夫,我今天来是拜师的,我资质愚钝,也不甚聪明,您看您能收下我这个徒弟么?”
说这些话的时候,于月心中忐忑不已。
回来的路上楼夜跟她说了吕大夫之所以从帝都到西北的原因。
不说其他,估计吕大夫自己听到徒弟两个字都要ptsd了。
吕大夫心下了然,“要是为了之前的事儿,你大可不必拜我为师,你的医术算不上顶尖,却也是在同辈人里的佼佼者了,你有问题我会给你纠正,至于拜师就算了,我上岁数了,就想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
吕大夫很直接,直接拒绝了于月。
于月早就料到不会这么顺利,没想到的是吕大夫这么不客气。
吕大夫看她神色郁郁,到底是安慰了她,“咱们都在医务室,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随时来请教我,至于收徒,想必你也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的吧?”
于月点头,又摇头,“我知道您是因为什么来的,可是您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您的徒弟里不是也有好的么,比如颜大夫,他不就是千里迢迢追着您来的?”
“小丫头,老头子活了这把年纪,妖魔鬼怪也看了不少,自认为看不破人心,与其自找麻烦,不如直接断绝,你说呢?”
于月无话可说,要是她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估计听到徒弟两个字都会发疯的。
“吕大夫,我是想精进医术,把中医发扬光大,但也不愿在您的伤口上撒盐,我知我身上的毛病不少,有许多学院派的恶习,您不收我没关系,从今天起,我再不会替病人看诊了,不是威胁您,只是我是个大夫,我要对我的病人负责,为他们提供最好最全面的治疗方法。显然我现在还没有这个本事。”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会好好学习,有不懂的就问您,直到您愿意收徒了为止。”
于月把心里的话一口气的说完,随后对吕大夫鞠了一躬,拉着楼夜逃一般地离开了吕大夫家门口。
吕大夫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眼神悠远,半晌之后,他叹了口气,关门进屋。
白梅在屋里都听到他们的谈话了,没出去是怕小姑娘面上挂不住。
这会儿吕大夫进屋了,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无奈了,“小于那孩子我看着挺不错的,之前你总是夸奖她,说她心思纯净,是个好大夫,怎的人家上门拜师了,你到不愿意了?”
吕大夫摇头,“不是所有的好东西都要收拢到自家的,于月人是不错,可是我这个身份,怎么好收徒。”
更别说,他现在还没平反。
“你也知道,咱们现在悠闲富裕的日子全靠贺厂长的帮忙,可是万一,新来的书记……”
白梅知道他的意思,叹了口气,“没事儿,大不了你就跟我去村里过日子,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她大哥就是他们村的支书,这点儿安全她还是能给男人的。
吕大夫放下手中的苹果,拉了拉她的手,笑着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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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月拉着楼夜出了吕大夫家的范围,才松了口气,随后又失落,“果然跟你说的一样,吕大夫不会轻易收徒。”
她就算想得再好,人家不接招也不成。
“你不是把自己的决心都跟吕大夫说了么,相信他看到你这么认真努力,心一软就答应了呢?”
于月斜着眼睛看他,“小老弟,我想做吕大夫的徒弟不错,但不是因为同情让吕大夫收下我。”
就像她拜师的心十分急切,也不曾道德绑架吕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