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尘的呢喃,花不执仿若未闻,却又一字一句烙印于心。
她觉得,心脏如同被掰开揉烂的破棉团,一瓣瓣撕扯,一片片剥离。
痛得无以复加。
她脑中一片空白,通体冰寒。
视线淡淡地锁定柳炀轩的后脑勺,这厮怕是好久没洗澡了,头发打绺出油,都贴头皮了。
呵呵,狗屁的世家公子,狗屁不是!
周遭空气像是突然凝结了,莫名显得阴冷几许。
花不执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陌尘陪着,定定站在柳炀轩面前,目光幽冷恍惚,仿佛透过他,在看向遥远的远方。
挽挽和无缘同样沉默,平时再怎么吵闹,眼下,大体听懂了陌尘的言下之意,她们的心境也着实不算平静。
花家!
她们所熟悉的花家,是那么热闹,人们脸上永远都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暖笑。
花茎的温婉,花萼的耿直,花城爷爷的执迷丹药,爷爷们的慈祥和蔼……
花不执婚礼时的温馨,祥和,岁月静好,一幕幕皆停留在契约灵们的脑海之中。
不过短短月余,那一切,竟会脆弱得如同梦幻泡影,一戳就破碎得什么都不剩了吗?
作为花家世代守护的妖刀,花挽挽此刻的心境最是悲愤难当。
她单单只是看着柳炀轩战战兢兢地缩在自己眼前,都恨不得立刻将他千刀万剐。
且不足以泄愤。
花挽挽身上逐渐升腾起一缕缕凝实的黑气,如无数触手般,争相抓挠向柳炀轩。
令他本就胆颤的心态,几乎当场崩溃。
阴恻恻、黏腻厚重的气息,四面八方地撩拨他的皮肤。
花挽挽眼中猩红大作,像极了发怒的猫咪,弓着后背,微眯起阴鸷双眸。
小骚和富贵儿面面相觑,作为后辈,她们对花家一无所知,对这份深沉羁绊毫无所觉。
既不能参与其中,也不敢给大家拖后腿。
他俩交换了个眼神,‘咻’一下原地消失,冲上云霄,与小小和小蛇并肩对峙于梧桐树。
倏地,花不执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既如此,柳炀轩便没有留下的意义了吧?”
反正有即墨善水肯定会自曝,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压抑心中喧嚣的杀意了。
“你随意,开心就好。”陌尘耸了耸肩,凉薄道。
柳炀轩看出这奇奇怪怪的几人,眼中明显至极的杀意。
她们什么时候突然出手都不足为奇。
不久之前还傲骨铮铮,一脸得逞嘚瑟的柳大少爷,当即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陌尘面前,依旧背对花不执。
他甚至不敢扭头去看花不执一眼,那样喷薄欲出,不断拍打他天灵盖的杀意,早已将他全身血液冰冻。
“花、花不执…你,你,你不能杀我!”柳炀轩颤巍巍道,声音迫切至极,满是求饶之意。
花不执冷冷勾唇,淡声道:“不能?没什么不能的!”
“我…我…我告诉你!墨凌风的计划,上界的想法,你们花家的境遇…我全部告诉你,绝不敢隐瞒。只求,只求你饶我一命。”
两方对垒,谁先恐惧,谁先急切,谁先求饶。
谁便落了下乘。
生死对弈间,一子错落,满盘皆输。
俨然,柳炀轩此刻,输了。
他怕死,更怕死不得其所。
最不甘的是,到死,他都未能带领柳家一跃冲天,高居世家之首。
没能亲眼见证花家的仓皇落幕,以及花不执的必死之局。
他的执念过重,唇畔剧烈哆嗦着伏低身子,额头贴紧陌尘脚尖前的空气。
可那双一直闪烁着算计光芒的狭长眸子里,一抹猩红乍现,逐渐炽盛。
“呵呵…说起来…柳炀轩,你们进入秘境是为了什么?多不方便外界的运作啊…”花不执的声音如来自九幽冥府,毫无温度,自柳炀轩头顶缓缓飘荡开来。
“我…听闻,秘境内留有上古神君传承,一旦得之,获益匪浅。
其中,或有一份鬼蜮全域图。
上、上界那边…要。
而且,墨凌风让太子殿下和柳家拿出诚意,唯一要做的,便是在秘境之内将花家嫡系子弟生擒。”
柳炀轩不敢隐瞒,不等花不执追问,巴拉巴拉地一顿暴露。
都不等冉渊那边虐完太子,柳炀轩就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全部招了个干净。
花不执脸上始终噙着冷笑,眼中没有半点暖意,安安静静地蹲在他身后,手都不抖一下。
原来如此啊~
自己的御灵体,真的早已暴露于择仙境高层的视野啦。
枉她还自信满满的以为,什么狗屁的‘傀儡师’名头很好用呢。
瀚宇皇帝被下药、监禁;太子一党傻乎乎地自以为‘篡了权’;花家再次面临莫须有的构陷,沦为天下人口中的败类之首。
神阶魔器、鬼蜮妖魔、魔族灵植、上界高手,他们的下界之行,就好像集体报了个自由行旅行团似的,想来就来,自由行走。
四国纷乱,战火纷飞,无数百姓被邪祟附体,无数无辜凡人被妖魔吞食,皇室皆遭重创,边境战场被投入魔兽,死伤遍野。
这一切的一切……
在花不执看来,都是那么的熟悉。
熟悉到,几乎与她曾经在末世学习了十几年的历史教育,相差无几。
另一种意义上的末日降临啊。
只不过未来世界,没有那么多神奇的物种、部族,没有所谓的神、仙、凡、魔、鬼、兽、妖,更没有一只手就能碾死天下人的大能存在。
换汤不换药,末世有的是人心诡谲,尔虞我诈,各‘人国’之间的勾心斗角,以及堪比大神一击的高科技武器。
不过是把病毒、丧尸换成了邪祟、魔物罢了,换汤不换药。
这个模式,反倒令花不执更加熟悉几分。
可惜她生于人类与丧尸分庭抗礼的末世稳定期,并未见识过末日初临时,世界是怎样一副人间炼狱的光景。
饶是如此,也依然把自己练就出一副钢筋铁骨冰块心了。
即墨苍毓在战场上,可还能从容应对?
于小鱼鱼而言,他这一抹无论是分身还是本体,都是瀚宇帝国的毓王,都是三军的统帅,都是百姓心中战无不胜的希望。
面对那般地狱现世,尸山血海,百姓哀嚎…
他的压力才是最巨大的吧。
可花不执一直想不通的是,上界那些大能,到底图什么?
花家嫡系血脉的生擒?!
就为了她的御灵体,为了不悔的驭兽师体质,有必要拉上天下苍生来陪葬?
那么大的手笔,且在她一无所知之时已然形成规模。
多少有些本末倒置了吧~
反之,若拿苍生性命为要挟,逼她就范,自愿舍弃一身血肉、修为和灵脉灵根,不会更有效率些?!
还是说,寒天大陆在上界大能看来,不过是圈养着无数家禽的自家牧场。
什么时候想吃肉了,便肆意大开杀戒也无所顾忌。
但是,仙宫再强大,还有魔殿与之互相牵制。
更有个即墨苍毓口中,并未被深度涉足的鬼蜮之境在。
禅雾雨是什么变态杀人魔嘛,恶趣味至此,便是单纯的心理有问题了。
还有,柳炀轩口中的‘传承、地图’,又是个什么鬼?
花不执觉得自己被噩耗痛麻痹的大脑,根本不够运转的。
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下,她到底还是强拽回几分注意力,准备松开弓弦,送柳炀轩一份‘爆头’当回礼了。
“喔,对了!你那两个浪荡妹子被我杀了,尸体…算了,没有尸体。告诉你一声,方便你下去后与她们团聚,你心心念念的柳家新一代,不等崛起就要全军覆没喽~”
花不执的声音再次在柳炀轩脑后飘荡开来,一如之前的慵懒,却再不复吊儿郎当,全是冷凝。
柳炀轩瞳眸骤缩,在心里狠狠咒骂起柳嫣然和柳茹依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藏在膝盖前的手终于在此刻悄悄攥紧。
心神剧烈激荡了起来。
太过恐惧,太过愤怒,太过不甘导致得,他身上同样释放出袅袅黑气,若隐若现。
柳炀轩颤抖着跪伏于地的身体,远远看去,像个刚从笼屉里拿出来的黑面馒头,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