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弥漫,前途如晦。
披着厚重的皮『毛』披风的采茸骑着鹿走在冰雪之中,依旧止不住觉得身上刺骨冰凉。
她身边是前呼后拥的队伍,她的侍女小翠因为可以光明正大出城而变得兴高采烈。道路边上,勾湖出现了薄冰,但冰面不厚,在『荡』漾的湖水里,薄冰一层层叠起,发出咔嚓嚓的声音往岸边推挤着。这少见的景致更引得大家热烈讨论,猜想大王能不能解释这种情况。
东线大胜的消息传来已经三天了。此时正是王国上下一片欢腾的时候。他们此行的其中一个目的便是到前线犒军。因此队伍里更是群情热烈。因为王国的另外一个喜事传开了,这些人更加心甜如蜜。
只是采茸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在东线大胜的消息传到朝林城的时候,她正在带着人纺第一批比较成规模的蚕丝线。她在为国高兴之余,还和一起劳作的『妇』人们商议这些新的丝线能不能制作出什么物件为庆功增『色』。想来除此之外,她也不能为前线的将士们做什么了。
但消息传来仅过了一个小时,她便被通知一天内交接所有手上包括养鹿局,纺织局在内的所有工作,加入洪安县统筹小组,参加洪安县统筹建设,准备去东线犒军,安抚战俘事宜,出任洪安县县长。
她被这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这不管怎么说也是好事。在众人的恭贺里,她也算心情愉悦的快速交接了工作,正式加入了洪安县统筹小组。
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原来王国决定以十方战俘和幸存的荣军为基础,将十方部落的领地改名洪安,将原来的大湖改名洪安湖,以大湖和周边领地为地界设立县治。
建立县治的人口基础包括荣兵和战俘,所以犒军和安抚战俘事宜也一并让她兼任了。
至于王国何以如此快速做出了这个决定,采茸也只是以为这是王国高层谋划已久的了。也可能是因为快速,她上任的时间也放在了两天之后。
只是在程序上,她觉得有些不对。因为王国的主子是经过人文主义影响长大的,会尊重个人意愿,往日人事任免大多都会询问当事人的意愿,可能还会经历鼓励劝说引导培训等过程,最后才会确认任职。以她这样被直接任命的情况绝无仅有。
她跟发弧提出疑问,却并没有得到正面的答复。发弧只是表示,只要她准时上任了,县治的规划可以上任后做,到任后人手在同级别以下可以随意调配。包括被发配到虎鲸部落的那些疾鹿原来的头目们。
林迹近期在文官系统里试行九品官级制度,以明确上下级界限。一品为最高级,只有三院首官是这个级别的,政务院各部首官为三品,县治以及各事物局司为五品,镇所首官七品,村寨官吏九品。除虎鲸部落,蒙古部落,茂州首官二品之外,其余的四六八品等为各首官的副手品级。
林迹说这个级别划分不算规范,会随着人员的增加不断修改。
采茸从五品局长调成五品的县长,级别上没有变化,算是平调。但增加的权力和发弧这个承诺带来的好处却不止一点点。而且让她没办法拒绝。
听说那些调往虎鲸的疾鹿头领们,被分配到最南面的烟瘴之地去作战开拓,死伤早已过半。这是一个极好的让他们脱离苦海的机会。不论能不能让他们担任官职,但将他们调到身边安稳度日想必是不成问题的。疾鹿部落的其他人现在的官职也没有超过五品的,大多数需要照顾的人都可以被照顾到,这更是一大好处。
只是发弧这种让步更让她觉得不妥了。她甚至感觉得到,这是发弧在不惜代价打发她离开。这是为何呢?
她自觉最近做事没有不妥之处,上上下下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对于王国的主子,她虽然有些小心思对外保持着一定的暧昧,不过内部人都知道,她跟他根本很少见面。按理说,那位也应该是允许她保持这种关系直到疾鹿的人服役期满才对的。这个时候突然把她弄出去是为了什么?
她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但作为政务院长官的发弧命令已下,她只能尽量做着万全的准备。
两日后她带着大批物资和大量人员顶风冒雪出行,王国的高层连一个基本的告别仪式都没有。
在她走出朝林城的时候,疾鹿人和她曾经的同事们出来送行,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虎伊儿没有来送行,而是叫了自己在王宫执役的姐妹送来了一件皮『毛』披风,一筐今年收获的水果过来,说道:“姐姐这几天在王宫里安胎,要过了前三月才能出门,要不然她是肯定回来送你的。这些衣服水果你便在路上使食,路途遥远,她让我……”
“安胎?”城门口的人轰然欢腾起来。这是大王又有孩子了?城门口的消息不胫而走,城内外欢声响成一片。场面不比东线大胜的消息传来时候小。
采茸觉得自己的心里响了一声炸雷,忽然间就明白了所有事情的始末,跟着便委屈起来,眼里开始在眼睛里打转。
她真的是被赶出朝林城的。而赶她走的原因,就是因为虎伊儿怀孕了。
上次虎伊儿有孕,她耍了小聪明得以入住王宫,她的目的并非是林迹,而是提高自己的王国的影响力,以保证疾鹿人服役期满能够真的成为华夏人。但那件事情不知道为何最后『逼』走了大王。她其实是愧疚的。此后的时间里,她揽过了王宫的诸多事情,尽力帮虎伊儿分忧,就是想减少一些愧疚。
这一次,他们不能让王宫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再把大王再走,所以便直接把她打发出去了。
她甚至可以猜到大概的情况是怎么样的。也许就在这几天里,大王用他自己的秘密手段检测出了王后有些的事情——事实上,大王确实有那样的手段。而后消息被封锁着,就是担心事情被她知道了再被她所用,以扰『乱』了大王。
因此,在捷报通过无线电传回朝林城的那个时刻,王国的高层们想到了某些备用的计划,便同时想到了打发她出去的计划,因此一切都这么发生了。
在这个时候,她才忽然明白,自己不管如何努力,她依旧是那个可恶小子一个说杀就杀,说赶就赶的俘虏。甚至,她沾沾自喜得觉得自己可能已经为这个王国做出了不少努力的时候,她的地位甚至可能还更低了。现在都不是他在赶她走,而是他的手下在赶她走。
想到这些,她心里如何不委屈?难道她是那种厚颜无耻不知进退的人?难道她看不出现在王国正在优待疾鹿的人,只要跟她说一声,她就会乖乖离开?需要用这种方式将她无情的驱赶出来吗?
她擦干了泪,愤然走出朝林,决定从此以后永远不再踏入这里了。她既然被这般“发配”了,她就决定在那个叫洪安的地方过一辈子,再也不让人烦心了。
出了朝林城,尽管风雪如晦,她依旧让队伍保持着一定的速度前进。她的目标是十天赶到洪安营。随从们带着喜悦,自然也没有什么不愿。
一路走过去,不时遇到传递书信的信使,更多关于前面的情况也渐渐展现在他们面前了。
杀敌两万余,俘虏八万。华夏方面死伤七千以上。其中六千荣兵死伤最为惨重,仅剩不到三千人。连石喙都受了伤,据说是先伤了脚,后来又中了飞矛。不久之后,雨及带着医『药』也从后面追上了队伍,要到前方去照顾石喙。
行走了几天之后,洪安营派来了二百象骑前来迎接,言说还有上万十方余孽逃遁,正在围剿当中,担心他们掉头祸害了县长云云。
也许有这二百象骑护送,一路上余孽没有出现,众人平安到达了洪安营。
采茸带着满满的愤懑上任,准备大干一场,决不再让人看轻,然而她到了地方之后才知道她将面临怎么样的困难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