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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带沟里也不怕,在沟里摸爬滚打,不更有共患难的意思吗?想明白这一点,沈荣华刚衍生出的懊恼也烟消云散,看向连成骏的眼神更为纯良真挚。

连成骏看完沈荣华写给万永琎的信,让红玉准备笔墨纸砚,他也给万永琎写了一封信,同沈荣华的信装到了一起。沈荣华想看看他写的什么,他不同意,就让人把信送走了。沈荣华没多问,她想给连成骏更多信任,这是同生共死的前提。

“你对宇文先生了解多少?”沈荣华一改白莲花的姿态,清亮的目光流露出睿智大气,又冲连成骏不拘小节一笑,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

“什么了解多少?”连成骏一脸迷茫,注视了沈荣华片刻,转向满桌美味佳肴,就流露出精明和贪婪的神色,“你不饿呀?我饿了,我不客气了。”

话音一落,他就急急忙忙拿过碗碟,又拿起筷子在桌子上晃了一圈,落到一盘椒盐青虾上,夹过一只大虾,去壳剥皮,慢条斯理吃起来。看连成骏一开始急慌慌的样子,沈荣华以为他会大块朵颐,乃至风卷残云般猛吃。可一见他吃得那么斯文,沈荣华皱眉咬舌,跟连成骏接触,一不小心,就被他给糊弄了。

看到连成骏吃饭都富有挑逗性,沈荣华定了心、开了胃,想吃饭了。虽说对吃饭的规矩和仪态烂熟于心,可现在她不想守这些做给别人看的规矩。再说,不管她吃的姿势多优美,连成骏都会挑战她,把她比下去。所以,她不想摆谱,菜都不让丫头来夹,就大大方方吃起来,自己动手,吃得有滋有味。

一道鱼香豆腐很对沈荣华的胃口,这道菜的豆腐外酥里嫩,微微有点甜辣口味,无论主菜配菜,入口皆滑嫩爽口。青蛤豆腐汤汁浓色淡,鲜香清口,更得沈荣华喜爱。满桌菜肴,沈荣华只和这一菜一汤奋斗,其它也就是尝了一口。

连成骏看沈荣华只跟豆腐纠缠,其它的菜不管他吃得有多香,好像都不对沈荣华的胃口。他有点纳闷,难道这两道豆腐做成了的菜比清蒸鲈鱼、锦鸡三吃和茶菇老鸭等山珍海味还好吃?他难以控制满心好奇,就夹了一口来吃,没吃出多好的味道。他以为自己嘴里太荤,连喝了几茶,又去夹第二次,被沈荣华瞪了一眼。第二口还是觉得味道一般,他就第三次冲豆腐伸出了筷子,这次落空了。

“不许你吃我的豆腐。”沈荣华忍无可忍,用勺子把他的筷子挡到了一边。

“这、这是你的?”连成骏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用筷子敲了敲装鱼香豆腐的盘子,又很极不自在地朝沈荣华胸部瞄了一眼,双手抚额,吃吃低笑。

“快吃,吃完还有正事要谈呢。”沈荣华当然不知道自己已被连成骏在心里亵渎了,她一边吃饭一边谋划自己的事,没注意连成骏眼神和小动作。

“好,我、我们先吃饭,吃完我再跟你讲宇文先生的事。”连成骏觉得自己占了沈荣华的大便宜,有点不好意思,浅麦色的脸泛出了红晕。他生平占便宜无数,这是第一次感觉过意不去,当然,他以前占便宜跟这次截然不同。

“你没看到我喜欢吃豆腐吗?”沈荣华见连成骏又去夹鱼香豆腐,他很不客气打掉了他的筷子,“不许你吃我的豆腐,不许你吃我的豆腐,不许……”

水姨娘推门进来,听到沈荣华的怒斥声,当即就愣到了门口。看到沈荣华和连成骏对面而坐,没有什么不洁不雅的动作,才极不自在地往里面走。

纵使有前世七年惨痛肮脏的记忆,沈荣华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看到水姨娘神色古怪,她还以为给宇文先生送信出了差错,赶紧请水姨娘坐下,轻声安慰。又让红玉告知厨房给水姨娘添一些热菜,被水姨娘拦住了。

菜肴摆好之后,他们却临时有事,不能马上吃饭。红玉就让人送来保温的砂锅,放到盘子底下,上面又扣了盘子,沈荣华和连成骏吃饭时才拿开,菜并不凉。

连成骏看到水姨娘似笑非笑,神情怪异,就知道是因为沈荣华怒斥他的话让水姨娘误解了,不禁脸色通红,好像自己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下流事一样,他讪笑几声,说:“我吃好了,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就回来,你们慢用。”

水姨娘看到沈荣华埋头吃鱼香豆腐并喝青蛤豆腐汤,又见连成骏神态很不自然,就知道自己误解了,也知道因她误解弄得连成骏很尴尬。她摇头一笑,轻轻拍了拍沈荣华的头,说:“别只啃豆腐,鲈鱼很鲜,你也尝尝。”

沈荣华点点头,只尝了两小口鲈鱼,就说:“我吃好了。”

“那你也出去透透气吧!外面很热闹,为迎接皇上驾到,街上挂满水莲灯。”

“好,姨娘慢用。”沈荣华漱口完毕,愣了一下,说:“连大人不让我叫你姨娘,说太难听,还贬低了你的身份,我也不知道该叫你什么,要不我……”

沈荣华很想说“要不我叫你娘”,可话到嘴边,她又说不出口了。尽管在她前世的记忆里,水姨娘对她比林氏还要好,恩情厚比天,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水姨娘怔了一上,微微一笑,说:“叫什么都行,只是称呼,我不在意。”

“那我……那好,我、我先出去。”

“好,注意你脚上的伤。”

“没事,不疼了,我走慢些,不碍事。”

目送沈荣华出去,水姨娘放下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委身沈恺确实情非得已,她充其量是想要一个外室的身份,她不需要沈家姨娘的名分,更不用沈恺养活她。付出这么多,只要沈荣华不象林氏那么糊涂,知道感恩,她也就知足了。

“红玉,一会儿你把姑娘的铺盖用品拿到我房里,你今晚同青玉一起值夜。”

“是,掌事。”

走南闯北多年,历经诸多坎坷,这些年也阅人无数,水姨娘坚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她看沈荣华第一眼,就知道沈荣华是聪明人,最知分寸,最重情意,最懂审时夺势。她不要求沈荣华有多么纯良无害,善分辨、通人情就足够了。

满院灯火,夜色含香,身处朦胧之中,感受夜风清凉,亦觉温馨舒畅。

织锦阁的后院不大,却栽种了不少花树,除了一棵洁白的玉兰树,还有杏树、桃树、木槿、腊梅。腊梅花期已过,枝条上布满毛绒绒的叶片,木槿花花期未到,枝桠上挂满舒展的嫩芽。另外,杏花零落,玉兰花开正好,桃花则含苞吐蕊。

沈荣华下楼出来,看到连成骏正站在一棵杏树旁,凝望天际。暗夜的灯火在他的脸上、身上染下缕缕黄晕,他周身透出几分迷离,朦胧且清晰。沈荣华轻手轻脚来到他身后,见他仍举目望天,就拣起几片玉兰花瓣,想扔到他头上。

就在她手里的花瓣飞出之际,连成骏突然转身,他长袍的下摆和衣袖飞舞而起,卷起飘落的杏花花瓣,洒向沈荣华,如一场暮春的花雨扑面而来。亭亭玉立的少女被飘飞的花瓣包围,她张开双臂迎合,俊脸上洋溢的惊喜点亮了仲春夜色。

“真美。”连成骏打量着沉浸在花雨中的沈荣华,目露惊艳,由衷赞叹。

沈荣华接住几片花瓣,又吹飞了,她再次挥舞手臂去接片片落花。笑容在她脸上盛放,本是花容月貌,窈窕佳人,灯花下,姣美更胜春花。

“是这套衣服美吗?”沈荣华故意问衣服,其实她心里期待他夸人。

她这套衣服是水姨娘给她挑的,从用料到做工到样式都是织锦阁最好的。尤其是面料,水黄色的流光锦,可是名门大户高价都买不到面料。水黄色的流光锦就象是晨曦的桔辉或晚霞的光晕洒在水面上,荡漾着层层涟漪。如仙姬一般的女子踏歌而来,在水面上轻盈起舞,而被水光柔柔包裹,又在霎那间散开。

连成骏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眼底充溢促狭的笑容,“我在夸落花真美。”

不解风情。

沈荣华脑海里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没宣之以口,就被自己的心思羞得面红耳赤。连成骏不夸她也好,他说好话,多数时候没好事,不说也罢。有了这样的想法,她就不失落了,被狐狸赞美一句好话,还不知道这狐狸会索取多少呢。

“我替落花谢谢你。”沈荣华开始说好话了,当然,她也为得到与索取。

“落花听得到,不用你代言。”连成骏又恢复了仰头望天的姿势。

沈荣华感到无趣,轻哼一声,凑到连成骏身边,决定直来直去,她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问:“宇文先生到底是什么人?还有我该怎么做?”

连成骏微微一笑,反问:“你对前朝了解多少?”

“很少。”沈荣华通诗词歌赋,通琴棋书画,唯独不了解朝代正史。

“你了解不多我就有话说了,走吧!到街上看看,边走边说。”连成骏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条汗巾,自己握一端,另一端丢给沈荣华,“你脚上有伤,我扶你多有不便,拉上你出去溜溜,又安全又新鲜,一举两得,你注意与我保持距离。”

沈荣华瞪了他一眼,但还是接过汗巾,紧紧扯在手上。有这条汗巾,她走起来确实轻松了许多,为了保持距离,她不主动迈一步,都是连成骏在拖她走。两人到了织锦阁门口,就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还有人指指点点看笑话。为了避开众人的议论和询问,连成骏拉着她往人少的地方走,倒也清静。

“说吧!”

连成骏轻咳一声,说:“前朝商业发达,商人地位较高,在庆宗年间达到了巅峰。宇文氏本是锦鳞国的皇族,后来接受了庆宗皇帝的赐封,锦鳞国也成了南日皇朝的属国,宇文先生祖上就是锦鳞皇族被庆宗皇帝赐封的那一支。”

“你一下说到前朝了,真是太遥远了,宇文先生叫什么名字?”

“他叫宇文溶。”连成骏停下脚步,转向沈荣华,“我说前朝是为了做铺垫。”

“我知道,你是想说宇文先生祖上得过前朝皇帝赐封,自是感恩戴德。林楠舅舅是前朝最正统的后裔,宇文先生拥护他是替祖上回报庆宗皇帝的恩泽。”

“你很聪明,不过这件事你只说对了一点。”

“还有什么?”

“真正对宇文先生有恩的人是林阁老和万夫人,他把织锦阁经营得风生水起是回报他们。”连成骏见沈荣华听得入神,微微一笑,说:“当年,林阁老还没有再次高中状元,和万夫人一起带着林楠在中南省经营一家女红铺子,就是最早的织锦阁。有一次,他们到江东省进货,途中救下了宇文先生。那时候,宇文先生也在做布匹衣饰生意,那一次他带家眷返乡,并进了一批货,途中遭遇劫匪。

他的货物家财被洗劫一空,劫匪还杀了他的妻儿老小,他受重伤昏迷才拣了一条命。是林阁老和万夫人救了他,帮他请医治伤,又帮他还了债务。他伤好之后,处理完生意上的事,就去中南省投靠林阁老和万夫人,同万夫人一起经营织锦阁。次年,林阁老再次高中状元,就带万夫人去了京城。林阁老怕有人怀疑林楠的身份,就把他交给了宇文先生。宇文先生颇有生意头脑,很快就把织锦阁做大了。得知林楠是南日皇朝皇族后裔,这些年,宇文先生一直视林楠为主。”

沈荣华听完宇文先生与林阁老夫妇结缘之事,藏在她底的疑问有一些慢慢开解,可又有新的疑问衍生而出,她轻叹一声,喃喃道:“我想见见林楠舅舅。”

“去跟燕掌事说,她或许能帮你。”

“那你能帮我做什么?”沈荣华挑起眼角,以亲昵的语气问连成骏。

“我不是帮你给万永琎写了一封信吗?”

沈荣华见连成骏面露得意,心中敲起警钟,忙问:“你给琎表叔写了什么?”

连成骏扯了扯汗巾,拉着沈荣华往回走,边走边说:“我告戒他必须帮忙查找你娘守孝期间失去的二十余万两的嫁妆,若万家参与侵吞,让他还回来。我还说若他不尽心帮忙,等你出嫁,就让赔送你二十万两的钱物做嫁妆。”

“你……”沈荣华握起粉拳,很想捶连成骏几拳,可她看到连成骏不象是在开玩笑,又问:“你和琎表叔的交情怎么样?他会听你的吗?”

“交情还算不错,深不深要看遇到什么事,他在我的狐朋狗友中算比较仗义的一个,也是最精明的一个,舍命的交情没有,出银子他多的是。涉及到他们家的利益,他会不会听我的,我不敢说,等他回了信才知道。”

沈荣华听连成骏的语气不肯定,心里发堵,但她不想影响自己的情绪。争取为林阁老捧灵拈香的机会比追讨林氏的嫁妆更重要,她能分得清主次。

“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沈荣华嘟着嘴,问话的声音又轻又细。她不知道连成骏会给她什么样的答复,或者会不会答复她,她都想问他一句。

连成骏停住脚步,靠近沈荣华,低声说:“给大长公主写封信,一口咬定带子母锁的锦盒里有五十万两银票,夜半失踪,再找回来之后剩余二十万两。跟大长公主直接说你想给林阁老捧灵拈香,比较你和林越谁更有优势,谁更合适。再给现任内阁首辅俞阁老写封信,除了表明你想给林阁老捧灵拈香,在信中只管骂林家,骂得越痛快淋漓越好。明天我要回京城一趟,把信给你带回去并面呈他们。”

“好,谢谢你。”沈荣华突然很想痛哭,但她咬唇强忍。看到连成骏正以充满温情的目光看她,她实在忍不住了,一头扎到连成骏怀里,放声大哭。

连成骏直挺挺站着,两手摞着汗巾,把沈荣华圈在怀里,却不碰她,也不劝她。听到她哭得嗓子都嘶哑了,他才低声说:“男女授受不亲,你让我如何做人。”

沈荣华抬起头,一把推开他,抽泣道:“谁让你把我带到没有墙,也没有树的地方,我想哭,难道你让我趴在地上哭吗?地方都是泥土,多脏呀!”

“敢情你把我当成墙或树了。”连成骏问话的声音透出淡淡失落。

“你还不如墙或树呢,你有墙或树结实吗?你趴到墙上或树上哭,它们会说假正经的废话吗?它们会在你没哭够的时候开口打扰你吗?”

“墙或树要是能开口,就不是打扰你了,而是要把你吓飞了。”连成骏张开手臂,很温柔很认真地说:“我错了,我不该说废话,你还接着哭吧!”

“我才不要。”沈荣华噘起嘴,脸上流露出会心的娇羞,她抬手打开连成骏的手臂,迈开大步就走,她忘记自己脚上有轻伤,刚走几步就摔倒了。

连成骏把她扶起来,轻轻拍掉她衣服上的尘土,看到沈荣华瞪他,才轻叹一声,问:“是让我背你、还是抱你,或者继续拉着你走?”

沈荣华活动了一下脚,并不觉得很疼,只是有点别扭,就说:“你还是拉着我走吧!免得你认为我占你便宜,又用什么授受不亲之类的话教训我。”

“好。”连成骏把汗巾绕到沈荣华手上,拉着她慢慢往回走。

一路上,两人一个看天,一直看地,都沉默不语。他们始终保持着固定的距离,脚步一致,动作默契,又一次吸引了诸多好奇的目光。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织锦阁店铺门口,两个人都放慢了脚步,只怨这一段路太近,而时光流逝太快。

“谁不承认他们是俩傻子,我跟谁急。”

看到白泷玛正拿扇子冲他们俩比划,沈荣华粉面飞红,赶紧解开绕在她手腕上的活扣。连成骏收起汗巾,斜了白泷玛一眼,白泷玛立刻就老实了。

“你去哪儿了?”

“我中午陪老乌龟他们喝了一顿酒,之后一直陪小五儿,晚上也跟着小五儿蹭吃蹭喝,为了安慰小五儿,我嘴皮子都磨破了。”白泷玛所说的老乌龟就是谨亲王,上午和连成骏分开后,他一直和谨亲王等人混在一起,很快就熟稔了。

“你倒是很仗义。”连成骏的语气里透出强烈的讽刺。

“那当然。”白泷玛不谦逊,也不介意,“老乌龟说你最不仗义,我说你有美人要会,一贯重色轻友,他们都说不和你计较了。我刚到,就看到你牵着美人回来,还以为你要入洞房呢。仔细一看是她,衣服挺漂亮,人差一点,配你也行了。”

沈荣华没出声,蹲下身从树坑里抓起一把泥土,就冲白泷玛拍去。白泷玛正打趣连成骏,听到风声朝他而来,想跳开,被连成骏用剑压住,一把泥土全拍他脑袋上了。白泷玛腻歪得真喊叫,想报复,看到沈荣华正咬牙瞪眼,又退缩了。

“小泼妇,我饶不了你。”

“有本事你来,看我不把你埋到树坑里当肥料。”沈荣华叉着腰,高抬下巴挑衅白泷玛,那姿势神态比泼妇更胜一筹,都与沈老太太有一拼了。

水姨娘笑着揽住沈荣华,又吩咐掌柜安顿连成骏和白泷玛等人,就带沈荣华回房了。沈荣华看到水姨娘的卧房里有她的铺盖,紧紧抱住水姨娘的胳膊,心中暖流轻淌。水姨娘含笑感叹,让丫头伺候沈荣华洗漱更衣。

收拾完毕,沈荣华跟水姨娘说了给大长公主和俞阁老写信的事,水姨娘很赞同,并亲自为她研墨。荣华边思虑边在纸上乱划,想了好久,才落笔疾书。这一次,她两世积累了诗词文赋功底发挥了作用,两封信写得洋洋洒洒,情真意挚。

信写好之后,她让水姨娘看了一遍,没发现笔误或不当之处,才让人给连成骏送过去。信未封口,她想让连成骏知道她写了什么,这也是信任的前提。

“我想给林楠舅舅写封信,你能让人帮我给他送去吗?”

水姨娘犹豫片刻,点头说:“你写吧!我来安排。”

沈荣华思量许久,提起笔又不知道该写什么,毕竟她对林楠知之甚少。她犹豫再三,只在信纸下写了一句话:林楠舅舅,我想见你,见面再谈。水姨娘看到她写给林楠的信,皱眉一笑,没说什么,就替她把信封起来,准备安排时间送走。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水姨娘递给沈荣华一杯果茶。

“我在想该怎么称呼你。”

水姨娘笑了笑,说:“在你没有想到更合适我的称呼之前,你就称我为姨娘吧!我不认为你称我为姨娘是贬低我的身份,而是在时时提醒我的身份。”

沈荣华被水姨娘的大肚和大气感染,点头一笑,“姨娘,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问吧!”水姨娘拉着沈荣华坐到临窗大炕上,大有促膝长谈之势。

“姨娘,你为什么给我父亲做外室?”

水姨娘自嘲一笑,反问:“我为什么不能给你父亲做外室?”

“姨娘精明能干,秀外慧中,经营染枫阁,又做织锦阁的掌事,都做得有声有色,根本不需要男人养活,何况是我父亲那样的人,你为何自贬身份呢?”

“我要说我是被逼无奈,你信吗?”

沈荣华重重点头,又轻叹一声,说:“肯定不是被我父亲逼的。”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就因为他是你的父亲?”

“我肯定姨娘不是被我父亲所逼并不是袒护自己的父亲,而是我相信我父亲的品性。他虽是性子绵软、稀里糊涂,只知风花雪月的人,但决不是坏人。”

水姨娘摇头感叹,“一对歹竹,却生出了一株好笋,难得呀!”

沈荣华心里微微一颤,心里泛起酸楚的隐痛。别说沈老太太被人骂,就是被人碎尸万段,她也只会叫好,会向行凶之人道谢。可水姨娘说是一对歹竹,那就把沈阁老也骂上了,这令她心里很不舒服。现在,她也知道她最亲近最信赖的祖父不象表面看到的那么正直高尚,但若让她面对沈阁老阴暗卑鄙的一面,她会莫名的恐惧。疑团堵在心里难受,若让她面对不想接受的谜底,她会更难受。

“姨娘给我父亲做外室不会是被沈阁老逼的吧?”沈荣华语气淡漠,神态沉静,她有意加重了“沈阁老”这三个字的语气,就是想增加自己面对时的勇气。

水姨娘凝视窗外,脸上充满悲怆与凄凉,沉默了许久,她才幽幽开口,“沈逊、沈恺,还有你娘,那些死了的、活着的人都在逼我。其实我被谁所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一切都不属于我自己,我只是一个必须听话的工具,不敢反驳。”

沈荣华看到水姨娘脸上滚满泪珠,想劝慰,自己也泪流满面了。她知道水姨娘有很多话想说出来,不管那些话在她心中掀起什么样的狂风骤雨,会留下多少断壁残垣,她都要逼自己去听,认真听,这是她要真正面对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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