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静,古巷幽深。
柳红夜坐在院墙上,清幽月光如霜,悄然洒在她的身上,裙摆垂落墙沿,静若水波。
她翘着唇角,玉足悬在半空,慵懒地向许守靖勾了勾足尖。
“还要再试试吗?”
许守靖沉默无言,只是深吸一口气。
当一件事情,明显超出目前的可控范围,你会怎么办?
答案其实很简单——跑路。
没有任何犹豫,许守靖转身就跑,一袭黑袍在晚风中簌簌作响,步伐犹如鬼魅,只在巷中留下一道黑色残影。
柳红夜一怔,眸光微滞。
她怎么也没料到,这混小子会是这么个反应。
“哎哎……你跑什么?”她气得从墙头一跃而下。
许守靖不应,顾自迎着月光飞奔。
巷口树影斑驳,轻洒一层白霜光晕。
许守靖步伐如鬼魅,恍若夜幕中一笔疾划而过的墨痕。
“臭小子,你就不能好好听人说话是吗?”
前方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软糯中带着几分气急,似压着一股怨气没地撒。
许守靖眼前一晃,只见一袭火红长裙,毫无征兆地拦在巷口,仿佛原本就站在那里,从未离开似的。
柳红夜抱臂托胸,倚在斑驳树影下的巷墙,眸光轻挑,语气不善:
“你抓不到我,不代表我抓不住你。”
许守靖没有回话,只是微微眨眼,桃花眸中似有几道思绪闪过。
下一刻,脚下烟尘一卷,疾走的步伐突然顿住,又蓦地转身,往原路掠去。
柳红夜一脸错愕,紧接着怒极反笑,在原地跺了下脚:
“这倔脾气,你属驴的吧!”
话落,她那妖娆玲珑的身段儿,如同烛火熄灭一般,在原地融散。
几乎在同一时刻,许守靖猛然停步,眸光微凝,附上一层耀眼的金芒。
古朴的枪纹自手臂蔓延,游动如蟒,迅速攀至手背。
柳红夜眸光一愣。
她真未曾想到,即便到了这种时候,这小子居然还没放弃擒住自己。
就非要拷打审问一番姑奶奶是吧?
电光火石之间,许守靖猛然回身,附着枪纹的左手前探,攻势凌厉丝毫不拖泥带水。
柳红夜脚尖才刚落地,来不及闪避,只得下意识往后仰去。
下一刻。
“嘶……哎呀!”
掌心传来一股惊人的柔弹触感,像是抚在豆腐上,又被那暗戳戳的凸起抵住掌心,瘙痒难耐。
许守靖脸色一僵,气势瞬间就散掉了。
我嘞个……
柳红夜脸色一阵红白交替,耳朵烧得通红,羞愤欲死。
老娘这是……被占便宜了?
“还不快松手!”她轻咬银牙,语声带火。
许守靖没松。
……倒不是舍不得这旖旎的手感。
主要是——他要敢松,估摸着就再也没机会抓到了。
呃……抓到人。
柳红夜都被气笑了,索性伸手拉过他的另一只手,自己将胳膊送过去,被他钳着,冲他挑了挑眉:
“这下放心了?”
许守靖神情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但他依旧没有松手。
柳红夜叹了口气,脸颊还残着几分红润,语气幽幽:
“姑奶奶一世清名,都栽到你这小屁孩手里了。”
许守靖稍感心虚,他觉得还是有必要给自己洗一下,于是小声辩道:
“……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管你是不是故意的。”柳红夜挑了挑眉,没好气道:“你就说,占没占便宜吧?”
“……”
那、那确实挺难反驳的。
柳红夜靠在狭窄巷子的墙边,抬眸瞥他一眼,蓦地嗤笑一声,像是嘲讽,又像是真烦了。
“也不知道我到底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小混蛋。一天不惹点事你难受是不是?稍微不看着点你,就能把自己快玩死。现在还莫名其妙被占便宜……啧,真服了。”
“……”许守靖。
“你想问什么,赶紧问吧。”柳红夜倚着墙,一副‘随你干吧,无所谓了’的生无可恋模样。
见她态度软了,许守靖反倒有些迟疑,稍沉了口气,低声问道:
“到底是谁把你安插在我身边的?”
柳红夜仰起螓首,似是被戳到笑点,眸中泛起戏谑的光彩:
“你这么聪明,就猜不出来?”
“……我如果猜的出来,你猜我还要不要费这么大功夫制服你?”许守靖一脸无语。
“哼嗯……”
柳红夜眉梢轻挑,上下打量许守靖一番,随即饶有兴致道:
“给你一个提示——有人不希望你死,所以让我盯着你,省的你天天树敌,哪天把自己玩死了。”
她顿了顿,挑起一根葱指,点了点下颌,笑吟吟道:
“那个人,救过你一次。”
「救过我?」
许守靖微是一愣,陷入沉思。
静了片刻后,他眉峰轻蹙,稍显不确定地道:
“我好像没被人救过。”
“……”
柳红夜翻了个白眼。
许守靖干咳了一声,补充一句:“我是说——救过我的,好像都不算人。”
柳红夜撇了撇嘴,嗤笑道:“这话被她听到,指不定要怎么你。”
许守靖这会儿也不钳制她了,挠了挠后脑勺:
“我跟你去见可以,但你总得给我透个底吧,我很怂的。”
柳红夜嘴角挂着浅笑,张了张口,正欲说些什么,却忽地眸光一凝。
她似有所感,随即再度勾起红唇,笑得意味不明:
“已经给你透过底了,你自己猜不出来,怪谁?不过好像也用不着你猜了……”
话音方落,空气骤然一滞。
许守靖眸光微愣,不明所以。
紧接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缓缓氤氲,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夜幕笼罩。
这一瞬,世界仿佛静止。
灰尘凝在半空,落叶悬在檐角,不再飘动分毫。
清幽光晕铺在地面,却无一丝波动,冷白而僵硬。
一只三花猫停在墙头,躬起身子,似想要跳下,半抬的前爪,却僵在原地,迟迟没有落下。
整个巷子只剩下了黑与白,以及……一道精致的灰。
柳红夜仍倚在墙上,笑呵呵地望着他,仿佛无事发生。
许守靖忽然明白,在这个「世界」,或许只剩下他们两个还能行动。
眨眼间,空气中的凝滞感愈发浑浊,如同薄雾蔓延,缓缓将一切搅成一团。
“咔嚓——”
一道漆黑的裂缝,悄然从空中撕开。
柳红夜二话不说,趁着许守靖没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推开,旋即补了一脚,把他踹了进去。
她拍了拍手,慢悠悠地走入缝隙。
缝隙闭合,巷子恢复平静。
夜风穿过墙角,吹起几缕瓦尘,仿佛无事发生。
——
西湘驿馆二楼。
一名白裙女子盘膝于榻上,青丝垂落,眉目沉静。
忽地,她睁开眼眸。
微光映在眼底,静如月华流转,又似千江映影。
凤眸轻漾涟漪,像是风吹湖面,一闪即逝。
片刻后,她重新闭上双眸,却微不可查地轻吐口气。
窗边烛火摇曳,悄然熄灭。
——
“是你……?”
许守靖望着眼前的黑裙女子,眸光一阵恍惚,脑海中浮现起在东皇山的画面。
那一日,这位素不相识的玄夜境大能,以一己之力逼退暨丹,又替自己夺回了神净罚天。
怪不得柳红夜说救过自己……这何止是救过,简直天大的人情。
只不过……许守靖跟她实在没什么交点,压根没敢往这方面想。
东皇漓却没有理会他,转而瞥向柳红夜,语声凛厉:
“我让你带人来,是让你跟他调情的?”
“不怨我,是这小子不当人。”柳红夜一脸无辜,摊了摊手:“早说了,我对他没恶意,亏这小子平时那么爱惹事,结果不知道我底细,转头就怂了。”
“赵扶摇还在城里。”东皇漓瞥她一眼,轻抬手指。“算了。”
“反正人我带到了。”柳红夜耸耸肩,笑盈盈地转身。“那你们聊,我先走了——我约了云天会馆做海泥浴~”
话落,飘然离开。
月色清幽,郊外孤峰。
一座亭子独立山腰,古木低垂,月华冷洌,落在青石亭栏上,铺出一片银光淡影。
孤亭内,两人相视。
东皇漓安坐在亭侧石椅,黑裙垂地,乌发披肩,一缕月光斜在她的侧脸,映出魅冷的五官,仿若雪雕玉镯。
她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前方。
许守靖站在一侧,被这股无形的气场压得心神不宁。
不是,这把自己喊来到底干什么呢?
晒月光?
那……挺补钙的是吧。
许守靖稍显犹豫,低声开口:“前辈……”
东皇漓睨他一眼,却只是轻轻抬了抬手,葱指束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许守靖微是一愣。
下一刻,那根玉指朝他轻轻一划。
“轰——!”
天地骤然坠沉。
许守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已被万钧之力镇压在地,地砖龟裂如蛛网,胸腔紧迫,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我这还没说话呢……怎么就踩雷了?」
他全力运转九劫重狱体,勉强稳住气血翻涌,额前青筋暴起,暗暗发出嘶哑低吟。
东皇漓神情漠然,缓缓收回视线,指尖一甩,那股重压瞬间减弱几分。
“咳咳……咳咳……”许守靖如释重负,按着胸口喘个不停。
她仰着下颌,唇角浅浅挑起,语气慵懒像一只打盹的猫:
“你最近惹事太多,稍微给你点教训。”
“我又不是自愿的。”许守靖郁闷坏了,稍作思忖,试探开口:“前辈……为何如此关心我的生死?”
他此刻仍半伏在地,抬头时没多想,一抹月光斜照亭中,正落在东皇漓裙摆之下。
裙摆微动间,一抹雪色晃入眼底,虽只有惊鸿一瞥,却仿佛烙印在脑海,挥之不去。
许守靖目光微顿,忽然意识到自己看的不对。
“管好你的眼睛。”
东皇漓语气淡淡,眼神却带着点似笑非笑的凉意。
她微抬指尖,唇角勾起一抹让人脊背发凉的弧度。
许守靖赶紧起身,连连后退两步,摆手求饶。
东皇漓盯着他看了两息,缓缓收起手指,微扬下颌,语调轻描淡写:
“救你,只是因为你现在还不能死,就这么简单。”
话落,她睨了眼许守靖,似随意问候:
“这个答案,可还满意?”
许守靖微是一愣,旋即瞳孔骤凝,似有涟漪轻泛于眼底。
他顿了顿,轻笑了一声:
“因为,我是终焉的「钥匙」?”
亭中风声仿佛止息,月光落地,拉出两人的影子交错相叠。
空气静了半晌。
东皇漓唇角微勾,眸中似有一抹暗光浮现:“你是如何猜到的?”
许守靖耸了耸肩,“玄夜境大能,对我如此看重,素未相识,来历还很大……我只是自然地将二者联系在一起而已。”
他顿了顿,又稍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补了一句:
“其实我也不确定,不过看你反应……现在我确定了。”
东皇漓眸色微沉,眼神一瞬间有些不善,四周空气似乎也凝滞了几分。
许守靖干咳一声,赶忙摆手补救:“单纯是感觉,不是故意试探,瞎猜而已……”
东皇漓轻枕手背,斜睨着他不语。
他瘪了瘪嘴,稍作斟酌用词,正色道:
“我第一次和终焉教主接触,她借用无根白火,对我留下过一句话——『杀光全世界也留你女人性命,可还满意?』”
“第二次,是你在东皇山救我,说:『救你不过一时兴起。这个答案,可还满意?』”
“刚刚,你又说了一次。”
许守靖看着她,眼神稍显复杂:“你似乎很喜欢这么反问别人。”
“只是因为这样?”东皇漓一瞬间有些恍惚,微微抬眉,饶有兴致地望向他。
“只是这样。”许守靖平静地回应。
东皇漓静默片刻,玉手搭在亭子石桌上,斜倚着月光,语气随意:
“我本来也没打算刻意隐瞒身份,既然你猜出来了,我也不绕弯子。”
她睨了眼许守靖,如同在下命令般,淡然道:
“跟我走。”
许守靖沉默良久,却是反问道:
“你已经凑齐终焉的条件了?”
“还没有。”东皇漓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像是在聊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那为何现在突然要带我走?”许守靖眉峰微拧,语气沉下来。
亭中微风乍起,吹得树影微微摇晃。
“很难理解吗?”东皇漓唇角勾起,指尖沿着桌边抚过,抬眸望向他。“因为你太跳了。”
“……”许守靖。
“我怕你再这么蹦跶下去,迟早把自己玩死。”她眯起眼眸,笑意疏淡,却透着抹打趣。
许守靖微翻白眼,无言以对。
东皇漓却似乎没打算收声,眼角余光扫他一眼,唇角依旧挂着那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的弧度:
“不妨告诉你,你在天涯虞氏的那个对头,现在已经和暨丹手下的七夜将联手,就等着你攻打疯魔院那天,在背后捅刀子。”
许守靖眨了眨眼,半晌才略显莫名地道:
“……虞潮还真能跟妖庭勾结上啊,娄鸿不会真是去外交的吧,不是障眼法?”
“不。”东皇漓摇了摇头。“是终焉教的人牵的线。”
“……”
许守靖盯着她,额前青筋微跳。
你们的人牵线虞潮和妖庭,然后你现在又说我太跳,太爱惹事?
这河狸吗?
“那还能怪我跳啊?”许守靖气急败坏,要不是打不过,他现在就跟东皇漓拼命。
东皇漓瞥他一眼,依旧波澜不惊:“终焉教并非我的一言堂,给虞氏那小子牵线的人,名叫向景砾。”
她顿了顿,眸中掠过几分戏谑:“他背后的班底,你应该也很清楚。”
许守靖微是一愣,稍是思忖片刻,不是很确定地问道:
“就是……当年背刺我家摇摇的那群反骨仔?天宫旧部?”
东皇漓轻轻点了点头,神色淡然,似乎没打算再多言。
许守靖都惊了,目光充斥着难以置信:
“这你都敢用?就不怕哪天,摇摇身上的事情,在你这儿重演?”
“用不着‘怕’。”东皇漓语气轻飘,下颌枕在手背上,斜睨他一眼。“向景砾的目的从未变过,只是我现在需要用他的天宫旧部做事,所以才留着他们,仅此而已。”
话落,她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用不着煽动我,顾好你自己的。”
许守靖被噎了一下,沉吟片刻,忽然道:
“那七夜将很厉害?”
“存神期……也不算太弱吧。”东皇漓回答的轻描淡写。
“我们有三位轩阳境呢,就没有胜算?”许守靖还真不太懂妖族体系,试探着问。
东皇漓轻嗤一声,摆了摆手:“是他们没有胜算,不然为何选择背后捅刀子?”
“……”
说的还挺有理。
许守靖眸光微闪,似有几分明悟,旋即笑了:
“所以,你其实并不是来带我走的,对吧?”
“何以见得?”东皇漓挑眉,唇角微勾。
“说我太跳……呃,这大概是真的。”许守靖摊了摊手,“但如果真要带我走,哪儿用得着那么多废话,以你的脾气,早就把我掳走了,怎么可能还问我的意见。”
话到此,他表情忽地沉寂下来,声音也低了几分:
“既然你们终焉教并非完全一心,那向景砾牵线虞潮与妖庭,多半有所图谋。他能找上虞潮,就说明这事和天涯虞氏脱不开关系。你来找我——也是为了这件事,对不对?”
亭中夜风吹过,枝影婆娑,月色被分成斑驳碎光。
“不错。”东皇漓沉默了片刻,忽而轻笑出声。“一段时间不见,实力没多少长进,脑子倒是灵动了不少。”
许守靖轻叹了口气,眼神无奈:“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没有。”东皇漓语气依旧轻柔,却毫不留情。
许守靖沉默片刻,忽然抬眸盯着她,眼眸一闪:
“不,我有。我对你来说……不止是钥匙,对吧?”
东皇漓眸光微闪,像是忽而感兴趣了似的,唇角弯出一抹不明意味的弧度。
她眼神微敛,葱白玉指轻敲石桌,像是故意收回了那一抹笑意。
“你在八荒帝墓,见到了谁?”
? ?更新这两个月之后,进入低潮期了。
? 创作欲望低的吓人,不想写东西,稿子也没攒起来,就剩几天的了。
? 因为我的写作模式是,粗稿——二改——发布前微调;上一章,有二改的标注还没删,应该你们能看出点问题……呃,现在完全没有二改,发布前紧张的改完,然后就发了。
? 可能就是因为,一直在写这一卷的东西,有点腻了。
? 还好就剩一个大事件了,等我写完,开新卷,应该会好一点。
? 哎,状态有点难蚌。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