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言七雪面色平静地答道,“我只是诱导她看到了一些埋藏在她心里,让她极度害怕的事,是她控制不住体内的妖性,才杀了人。”
“就为了测试魂爷的病?”
言七雪一席浅黄色衣裙,身量利索,说话不卑不亢,“你杀了我吧。”
“你这么想死?”我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
“你不杀我,商九儿会杀我,那个妖尊将我当做拉拢你的筹码,我在你这死不了,他也不会留我。”言七雪倒是回答得落落大方,掷地有声。
“我只是奇怪,你为何要魂爷死?”我挑起眼皮,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因为你杀了我姐姐,因为你和你身边那个男子杀了红尾。”言七雪红了眼,愤怒地看向我。
“第一,你姐姐欠了我一条魂魄,害她死不瞑目的是一个入了魔的道士;第二,红尾是为救你而死,我们只不过顺了他的愿,至于收他的魂,是他救你的代价之一。”我冷哼一声,“别把屎盆子都扣魂爷头上,魂爷可没心情乱杀人。”
言七雪眼眶通红,咬着唇不肯落泪,“若你不出现,我姐姐不会想要修行邪术,妄图一步登天,红尾也不至于为了我铤而走险。”
出了事,不怪惹事的罪犯,反倒怪刀太锋利了?
“当年见你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怎么如今这般蛮不讲理。”
我勾起嘴角,冷笑道,“你不会生无所恋,就把杀魂爷报仇作为你活下去的动力吧?”
言七雪突然掉了眼泪,她闭上眼,“也许吧。”
“我原本是一个凡人,现在却成了我生平最恨的妖,我既然奈何不得你,你杀了我吧。”
“你这个样子……”我突然来了兴趣,勾起嘴角,微微倾身,“你是不是爱上红尾了,爱上你生平最恨的妖?”
“没有!”言七雪的瞳孔猛地睁大,她扭过头去,硬声道,“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他不应该就这样死了。”
她这个六神无主的样子,明显在撒谎。
我嗤笑一声,直起身来,“红尾让我带两句话给你。”
“第一句,人生不易,他再无法相伴,望你坚守本心,从心而为。”
“第二句,他说,不论为何开始,遇着你,他始终是欢喜的。”
魂爷的记性确实很好,能够一字不差地重述出来,可不是本事嘛。
言七雪的表情怔怔的,她死命地咬着唇,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我叹了口气,魂爷最见不得女子梨花带雨的场面了,多烦。
“红尾与你前世的记忆,你想要吗?”
幻三元不知何时来了。
言七雪看向他,秀眉蹙起,“我与大哥前世的记忆?”
“是。算起来你们有三世牵绊,三世情缘纠葛。”幻三元满面胡子拉碴,语气萧肃,“一千多年前,因你与我当年的妻子有几分相像,我动了恻隐之心,便将你托付给我的松鼠带到了妖界。五百年后,阴差阳错之下,你们再次相遇,竟然还相恋,步了我与我妻子的后尘。你们被迫分开,你病逝,他心伤。于是有了红尾五百年的等待,有了你们这一世的纠缠。”
虽然幻三元语调平平,但他说的这个故事确实比说书的说得感人。我甩着琉璃葫芦玩,心里也不禁叹了口气。红尾多么放荡不羁的一个小松鼠,终究入了情网,万劫不复。
说完,幻三元将一个透明的记忆球注入言七雪的脑子里。
言七雪闭上了眼,随即皱眉,然后面部颤抖,咬唇,眼睫抖动,最后掉了泪珠子。
她猛地睁开眼,眼眶通红,浑身颤颤不能自已。
“红尾…”言七雪泪流满面,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红尾…”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你这个样子,想是真的对红尾有情。魂爷也懒得管你们的前尘恩怨了,你走吧。他拼了命才护住你,望你好生珍重,莫要枉费了他一番心血。”
言七雪似是没听见魂爷的话,瘫坐在地。
我看着她觉得碍眼,一个挥袖,变走了她。
我打开酒葫芦,这口酒还没喝,便感觉到了一道紧紧跟随的奇怪视线,我抬眼,挑眉,“你总看着魂爷干嘛?看上魂爷了?”
说完,我顿了一下。我咬着下唇,心里有种莫名难受的感觉。
和慕声待久了,竟也学他说话了。
“魂爷,一些日子没见,你好像变了。”幻三元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挑眉,笑了,“哪变了?”
幻三元嘴角上扬,眼底青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戏谑的笑容,“像是有了人情味。虽说这些年你也变得貌似善解人意了不少,但那都是表面,对一些跟你无关的人,你向来可杀可不杀。可言七雪暗地里杀了你要的魂魄,此番又和妖界之人合作,害你受苦,你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地放走她。”
“别告诉我,你是可怜她,同情红尾的遭遇了?”
我努努嘴,不知该说什么。魂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不想杀她,似乎也真的是同情红尾这小子了。
“也许吧。”我耸了耸肩,“五百年前,红尾与我有些情分,我给他两分面子,饶了他以命护住的小情人,不可以吗?”
“可以。”幻三元突然仰头笑了笑,“魂爷,你千万不要爱上任何人。情这个字,太苦,也太经不起考验。”
“更经不起一丝一毫,哪怕无心的背叛。只要有一个人落下了一点,另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撑不下去的。”
我挑了挑眉,问,“那个仙子不要你了?”
“是我不要她了。”幻三元长叹一口气,脸上布满阴霾,“我以为自己欠她很多,多年来寻找弥补之法。可我不过是她历劫路上的一块石头,不是垫脚石,而是绊脚石。于她而言,我们之间多年的情意只是一个愚蠢的笑话。这是对我最大的侮辱。”
“她不要这段感情了,也罢了,我累了。”幻三元的眼中失去了光彩,脸上写满了落寞、失望与悲伤。
“喝个酒?”我扬起下巴,指了指角落里的几坛酒。
幻三元摆手,笑,“改日吧,我今日只是路过,还有事。”
“况且,外面有个人等你很久了,不去看看?”
我扫了一眼外面,懒懒地支起下巴,有气无力道,“不太想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