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仪猛烈地咳了好几声，口中吐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黄峻垂眸，轻声道，“楚江一直在找你，他很挂念你。”
“他是一个好孩子，好徒弟，可我不是一个好师父。”真仪苦笑，“至少当年不是。我亲眼看着我的弟子一个个长大，却亲手断送了他们的未来，每一个……”
说着，真仪的声音渐渐沙哑，浑浊的热泪滚落下来。
他已是风中残烛，即将被吹灭。
黄峻不能再等了，顾不得其他，急急地问，“真仪教宗，为什么玄灵道宗要找我爹娘，为什么要杀他们？”
“因为真正的玄灵心经，在你爹娘手里。”
“但那不是玄灵心经，而是修罗秘法。你必须得保护好……修罗秘法，是比错误的玄灵心经更恐怖的……”
真仪的手垂了下来，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黄峻的瞳孔缩紧，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忙拿出爹娘留给他的金丝纸卷。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壁画上的内容和纸卷上的文字并不尽相同。
所以他破译不出的地方，正是修罗秘法与玄灵心经的不同之处。
“修罗秘法，是这上面的文字？”浮零探过头去看，疑惑地问。
“应该是。”黄峻抿紧了唇，道，“所以几位教宗练的都是玄灵心经，他们想找的是修罗秘法，即使修罗秘法很恐怖。”
“可玄灵心经已经够诡异了，修罗秘法还能有多恐怖？”黄峻垂眸，面色忧郁。
“玄灵心经这么诡异吗？可我看那玄灵派弟子平日活得挺好的。”浮零道。
“并非所有玄灵派弟子都能修行玄灵心经，肯定会有挑选。而且……”黄峻想了想，道，“我怀疑现在玄灵派弟子练的根本就是改良版的正阳心经。清菡他们的法术与我正阳派弟子有太多相似之处。”
“而地下城里面的玄灵心经，恐怕只有特定的人在练。几位教宗吸取了真仪教宗弟子的教训，不可能再贸然让玄门的弟子修炼此等法术。”
“你练的是什么？”浮零看向他，挑眉，“我感觉你比你那群师兄弟厉害不少。”
“我？”黄峻顿了一下，道，“我主要是跟着楚江修炼。他十几年都无法动用灵力，但是研究出不少厉害的法术。”
“说起来，我和他算是一起修行，因为他也是从零起步。”
————
趁着黄峻挖坑的功夫，浮零施法将剩下所有的鸟妖都给灭了。
浮零冷冷地勾起嘴角，“一堆废物，竟被小小的凡人给利用，变成这副鬼样子，还胆敢伤我。”
埋葬完真仪教宗，黄峻给他立了墓碑。
浮零看过凡人死亡，但还从没埋过别人。
原来凡人死了还需要躺在棺木里，再埋到土里。
原来凡人还会自己准备棺木，就好像早料到自己会死一样。
看着黄峻累得满身大汗，浮零只得无奈地搭了个手。
“你法术学哪去了？这种事为什么要亲手做啊？”浮零帮忙扛棺材，不满地喊道。
黄峻喘着粗气道，“生与死，都应该有一场盛大的仪式，用法术太敷衍了。”
“而且，我有经验。”
两人吃力地将棺材抬入了坑里。
黄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垂眸，用很低的声音道，“起码手上，不再满是血了。”
浮零听到了。她看了眼黄峻，走了过去，将他手掌间的汗水和泥土都擦了去，“不管沾染了什么东西，总能擦去。”
黄峻望着她，唇角微微上扬。
黄峻还跪了下来。
这个浮零就不能接受了。
“他又不是爹，也不是你主人，你怎么能跪他呢？”浮零皱眉，奇怪道。
“楚江是我半个师父，真仪教宗是楚江最尊敬的师父，这样说，他算是我师祖。这一跪，我是替楚江跪的。”黄峻磕了两个响头，道，“死者为大。他劳累了一生，若是知道有人为他送终，黄泉路上，应该能安息吧。”
浮零抱着手臂，面色淡淡的，并不太懂凡人这些人情道义。
黄峻站了起来，“我们走吧。”
浮零点头。
“我们去山下看一下吧。”走了一半，黄峻突然道。
“真仪教宗过世了，他那些当初练了玄灵心经入魔的弟子，便没有人照顾了。若是发病，恐怕命不久矣。”
浮零挑眉，“你去了，又能做什么？”
“我想看看有没有解决之法。”
“你怎么这么多事。”浮零叹了口气。
山下，凭借着良好的观察力和沟通力，黄峻找到了真仪教宗那些曾修行玄灵心经的弟子。
他们有十几人，三十多岁的模样，表面看起来很正常，有些甚至成了家。
唯独不同的是，他们每隔一月，最多三月，便会病发。病发时，全身撕心裂肺般的疼，神志不清，癫狂起来极易伤人。
他们言语间，似乎并不知道真仪教宗的存在。
黄峻正在山林中采摘一些药草。
“你要救他们？”浮零悠悠地躺在一棵树上，手里把玩着一片绿叶。
“我可不知道你们这些凡人都练了些什么玩意，我帮不上忙。”
“我已经修书给楚江了，他很快会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商议。”
“不过，我和谢天屹他们还没联络上。”黄峻轻叹一口气，道，“未免他们担心，我必须得通知他们，我有要事，得和他们分开一段时间。”
“我还以为你会立马回玄门。”浮零看向他，“毕竟杀你爹娘的人有点眉目了。”
“有人杀真仪教宗，说明有人发现了我的踪迹。也许他们还不知道我的身份，但一定存了灭我口的心思。我若是回了玄门，反倒是羊入虎口。”黄峻淡淡地勾起嘴角，道，“与其如此，我不如在外面晃荡一会。”
“那我们什么时候成婚？”浮零认真地发问。
她心心念念的只有这个问题。
黄峻一愣，他眨了眨眼，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羞涩之色。
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你……这么想嫁给我吗？”
黄峻睫毛微颤，偷偷地瞄一眼浮零。
浮零思虑了一下“嫁给他”和“成婚”的关系，发现二者没什么区别后，她点头，“嗯，想嫁。”
浮零翻身跃下了树，她凑到黄峻面前，用手中的叶子拂了拂他的鼻尖，真诚地询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嫁给你？”
两人四目相对。她的眸子晶亮，瞳孔像是黑葡萄一般滑溜，不经意间总能展现俏皮的神韵。
黄峻的心颤了颤，随即跳得飞快。
他咬紧了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激动，缓缓道，“解决了玄门道宗的事，我立刻娶你。”
他的声音是柔和的，也是紧张的，带着一点微微的颤音。
浮零立马喜笑颜开，揉了揉他的耳垂，笑吟吟地道，“这可是你说的。”
黄峻点头，微弯的眸子中含着温柔的水光，“嗯。”
“你的耳朵，真的每次都这么热吗？”浮零好笑地捏着他的耳垂，笑嘻嘻地道，“热热的，软软的，还挺好玩。”
黄峻的脸顿时更热了。
“你，你别摸了。”黄峻羞涩地别开脑袋，忙拿下她的手。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指尖轻柔地伏在她的掌心，两人的手紧紧相牵。
浮零牵过爹和娘亲的手，也牵过魂玉的手，但此时的感觉似乎有些不一样。
可能是黄峻的手上有茧子，粗粗的磨砺感倒也不是不舒服，反倒让她觉得挺新奇的。而且黄峻的手很大，可以直接包裹住她的手，他的手温热温热的，很舒服。
她觉得黄峻变了一些。人长高了不少，脸也长开了，全然成了那个人的模样——俊美，清冷。但黄峻会对她笑，偶尔还是傻傻的笑。
“浮零，”黄峻定定地瞧着她，眉眼温柔，声音低沉，“我期待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黄峻也没想到，原以为很难表述出口的话，竟这样直接说了出来。
就像，原以为只是一点点微末的情愫，终在五年的分离中渐渐显露真貌，犹如开了闸的洪水，持续翻涌，直至一发不可收拾。
浮零细细想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道，“我应该不会变老。”
黄峻怔了下，他的眸子黯淡了几分。他抿了抿唇，随即轻轻一笑，“没事，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其他的都无所谓。”
浮零勾起唇角，笑了。
她还觉得黄峻变乖了不少，竟直接同意了成婚，她原以为搞定他还要些日子。
————
楚江来得很快。
师兄弟间相认还挺感人的。
只是众人绝口不提真仪教宗。
“他们还要聊多久？”浮零和黄峻站在冷风飕飕的院子外，看着里面其乐融融的场面。
“你冷吗？”黄峻犹豫了一下，轻轻将她抱在怀里。
他比她高了一个头，张开手臂，正好将她满满地圈在怀里。
浮零抬头，便看到他坚毅的下巴。
黄峻仍旧有些紧张，下巴都是紧绷的。
浮零挑眉，“你是在给我取暖吗？”
“啊……嗯。”黄峻垂眸看她，抿了抿唇，羞涩地点头。
“可我不冷啊。”浮零笑了，企图挣开他，“我浮零可从来不怕冷。”
笑话，她一个能在寒冰洞待百年的妖，会怕冷？
黄峻突然收紧了手臂，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闷闷地道，“我冷。”
“这样啊……”浮零恍然，她差点忘了凡人有多脆弱。
浮零打了个响指，两人瞬间回到了屋内。
浮零将一床被子裹在他身上，笑吟吟地道，“这样就不冷了。”
黄峻不禁怔了怔，他随即讪讪地笑了笑。
“我看楚江和他师兄弟心里挺清楚他们师父的事，他们居然不恨那个老家伙？”浮零好奇地问。
“几十年前玄门道宗还不算什么仙门大派，招收弟子也没那么势利。楚江他们大都是被真仪教宗收养的，真仪养育他们十几年，传授他们武功与法术，说是父亲根本不为过。可他们却成为了玄门道宗试验的棋子。修为尽废，前途从此断送，差点连命都保不住。这一点，他们肯定是恨的。”
“可真仪已经死了。”黄峻叹了口气，道，“再恨，也不能去攻击一个已经逝去的人。因为这个人曾是他们最敬重的师父。”
“况且，真仪教宗对他们其实也算仁至义尽了。”
“这要是我，我可忍不了。”浮零撇了撇嘴，“被身边的人背叛，太超出我的忍耐力了。用你们凡界的话说，敬我三分，我让他三分。敢伤我半尺，我必得还他十丈。”
黄峻轻轻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倒是恩怨分明，一点不吃亏。”
浮零勾起唇角，笑容张扬。
黄峻极为欢喜这般肆意潇洒的她，他心中一动，慢慢凑近，直至两人鼻尖差一点相碰。
浮零抬眸，卷翘的睫毛扑闪了几下，像是一把小扇子，挠在了他的心上。
黄峻抿了抿唇，攥紧了手心，头向前探，飞快地在她的脸颊亲了下。
浮零愣了愣，大眼睛眨呀眨的。
黄峻这才发现自己的脸已经热得冒火，胸口有什么要跳出来一样，但他心里很欢喜，那种活蹦乱跳的欢喜。
浮零咬了咬唇，面色有些纠结。
黄峻这是在求欢啊。
无上说，凡人要成婚才能进行双修，这样情缘才算结成。
如果先修了，那还要不要成婚？算不算结了情缘？
她凑近面色潮红的黄峻，一脸认真地问，“你是不是想与我双修啊？”
黄峻还没听过双修这个词，不由有些茫然，疑惑道，“什么叫双修？”
“就是……”浮零努嘴，思索了片刻，想到了一个正式的称呼，“就是床笫之欢。”
黄峻：“……”
他的脸瞬间爆红。
“你，你说什么……”黄峻不知为何结巴了，急道，“我没有！”
“没有？”浮零看向他，微微皱眉，“那你亲我做什么？”
亲，不就是双修的暗示吗？不过他们妖界更直接一点，一个眼神就行了，或者打一架。
“我……我是……”黄峻一时被梗住，脸像充了血一般，红得发烫。
浮零打量着他的反应，想着应该是发情了。
可双修这事吧，她也不大懂。
她虽选中了他，但其实也没那么急切。况且，如今他还是凡人之体，与他双修，貌似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她又涨不了多少修为。
黄峻躲避着与她的对视，深呼吸几口气，抬头正想好好与她解释一番，猛地被她压倒在床上。
“来吧。”浮零直接扯开他的衣领，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