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峻在背篓里搜寻了一番,找出了好些草药,在手心里揉碎了,一点一点地挤着药汁,小心地滴在她的掌心。他的手微微泛光,缓缓抚上浮零的手心,力所能及地施展他的灵力。
黄峻轻轻地朝着她的掌心呼了一下,温声道,“疼吗?”
鬼使神差的,浮零点头,轻轻咬了下唇,“疼。”
黄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柔声道,“我轻点。”
黄峻从背篓里面拣出另外一些奇形怪状的草药,揉碎了,轻轻地敷她手心上,然后他扯下衣裳的一块布,包扎她的手掌时,动作缓慢而温柔。
五年前,他也是这么耐心地给她清理伤口,温柔地问她疼吗,温柔地给她上药。她记得那时的他肩膀很瘦弱,头发也更长些,喜欢在鬓边落下两缕碎发,手指也像现在这般修长,只是那时候似乎没有这么多茧。
很奇怪,她与他相聚的日子不多,在她数千年的生命里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可她却记得与他相处的每一刻。
“黄峻,我不想走,我想留在这里,和你在一起。”
浮零看着黄峻黝黑的脑袋,轻声说道。
黄峻的手一顿,他抿了抿唇,淡声问道,“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可是你让我很没把握,但我还是想和你一起。”浮零看着黄峻,缓缓道,“你说的理由,我觉得……也许可以试一试。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黄峻一怔,整个人僵住了。
他慢慢地抬头,便看到浮零正看着他,眼神清澈,满眼认真。
他仿佛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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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乱杀人,这是凡间,凡间自有凡间的规矩,人才是这里的主人,”黄峻认真地重复道。
黄峻握紧了浮零的手,沉声道,“那些来追杀我的玄门弟子,你不必与他们较真。他们并非背后真正的罪魁祸首,不过是受人指使。真正的错不在他们。有些真相隐在迷雾后,我们必须认真判断。”
“我知道了。”
浮零不满地撇了撇嘴,要么就几天都不说话,要么一次说这么多。
楚江见两人手牵着手回来了,不禁舒眉一笑。
今晚总算能安生睡一觉了。
吃完饭,黄峻来给浮零的手换药。
黄峻的治疗挺有效,想来应是此处山峰的药草吸取了不少天地灵气。
其实对于浮零来说,这种伤花点时间可以自然消褪,倒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但不知为何,她喜欢这种被黄峻照顾的感觉。
黄峻给浮零换好药,又将煮好的热茶端了过来,“凝神茶,喝点吧,助眠。”
浮零抿了两口茶,神情舒展。
黄峻静静地看着她,眉眼柔和。
他突然说道,“我的真名,是皇甫峻。”
“皇甫峻……”
浮零樱唇轻启,重复着这个名字,点头,“还不错,也挺顺口的。”
“我也有一个名字,只有我爹爹和娘亲叫过。”浮零眉尖一挑,笑了。
“哦?”黄峻笑,“是什么?你的小名?”
“乾忆生。”
浮零盈盈一笑,道,“你可以叫我忆生。”
浮零挑眉一笑,“是我娘亲取的。不过我觉得不霸气,所以后来就改了名字,叫浮零。”
黄峻垂眸,清浅一笑,“你可真是随时都要保持霸气的一面。”
“往后我便唤你忆生,可好?”
浮零捏了捏他的耳垂,笑吟吟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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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浮零收到了颜霄河的消息。
“黄峻,记得那个怪物吗?”浮零看着手中飞来的银鹤,眸色渐渐变深,“我要去收拾了它。”
“我陪你。”黄峻起身。
“不用。”浮零稳住他的肩膀,“它现在在妖界,你尚为凡人之身,进不了妖界。”
黄峻凝眉。
浮零法力高强,妖界又是她的地界,应该无碍。
“我准备闭关一段时间。”黄峻沉默了一下,说道,“灵草找齐了,现在我需要好好修炼。”
浮零笑,“正好,你闭关修炼,我有点事,回妖界一段时间,到时再相见。”
“嗯。”
看着浮零,黄峻又道,“你若是有什么事,一定要让我知道。”
“好。”浮零漫不经心地点头,捏紧了手心,银鹤顷刻化成飞烟。
“我能有什么事。”
走时,浮零仍是有些不放心,觉得得检查一下黄峻的身体。
她看向黄峻,手伸向他的天灵,“我看看。”
黄峻心内一惊,一把抓住她的手,轻笑道,“这是做什么?”
“我已经有些日子没查探你的天灵了。”浮零仰头看他,眉眼认真,“不知道你身体的情况。”
“放心,我早没事了。你看这些天,我不是一直在认真修行吗?”黄峻说得云淡风轻,笑容清浅。
浮零眉头微微一皱,“可是……”
黄峻突然探头,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
这个吻轻且柔,却猝不及防的,发出了一点声响。
浮零定在原地,眨了眨眼。根据之前的经验,黄峻亲她肯定不是为了求欢。上次也没弄清楚为什么要亲她,这次怎么又……
浮零抚着自己的额头,奇道,“你亲我做什么?”
黄峻抿唇,嘴角忍不住地扬起。他垂眸,专注地看着她,清俊的眉眼中带着点狡黠的笑意,“因为你要回家了,我会想你。”
浮零眨了下眼,若有所思,“所以这是你给的离别吻?”
黄峻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面颊,眉尖一挑,笑,“是。”
“五年前我离开的时候,你怎么没给我一个离别吻?”浮零睁着大眼睛,认真地询问道。
“五年前,明明是你自己突然要走的,我与你道别都来不及呢,哪有时间……”
他低头,抿了下唇,“哪有时间表明心意。”
浮零想了想,好像也是。
“那你再补一个。”说着,浮零乖巧地低头,扒拉开额上的细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黄峻眨了眨眼。
她这副模样,着实可爱。
黄峻握拳抵着唇,轻笑出声。
楚江本是出来晾晒药草,看到两人站在一起,觉得两人的气氛莫名的奇怪……应该说是莫名的甜腻。
“楚大哥。”黄峻看到楚江,不知为何面色一红,轻咳一声。
“你们……是在道别吗?”
楚江发誓,他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是啊,我等着他亲我一下,我就走。”
浮零回答得坦坦荡荡。
黄峻脸红得彻彻底底。
楚江面上已是憋不住笑,仍是一本正经地道,“你们继续,我这就进去。”
楚江三步并作两步,溜得很快。
黄峻脸皮薄,耳尖都红了起来。
“黄峻。”浮零继续将额头探到他面前,等着他亲。
黄峻瞥到屋内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睛,不由清咳一声。
他轻轻一拍浮零白净的额头,“别闹了,天要黑了,快走吧。”
浮零抬起头,不满地瞪着他,“让你亲,你怎么这么磨叽?”
“哪有补离别吻的道理……等你回来,我给你一个回归吻,好不好?”黄峻抿着唇,眉眼带笑,像是哄着她一般,轻声说道。
“……好。”
浮零想了想,觉得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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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
“当初不是说修炼修罗秘法前三章,找到解决副作用之法便可。你怎么还继续修炼下去?”楚江走进了山洞,不禁皱着眉问道。
“楚大哥,修罗秘法精妙绝伦,绝非普通功法可比。纵然是几位教宗修炼的玄灵心经,也根本无法与之相比。”黄峻凛眸,沉声道,“若没有足够的实力,我又如何能对抗公孙洪鼎?如何为我的爹娘,为楚大哥,你的师兄弟,还有众多因为玄灵心经丧命的人讨回公道?”
“黄峻,你骨骼惊奇,修炼极快,修完修罗秘法的前三章后,法术大为精进,修为已在我之上。你大可以继续精进修为,完全没有必要再继续修行修罗秘法,若是像之前那样,再遭到反噬可如何得了?”
“放心,楚大哥,这些日子我已摸出了些门道,不会再让自己遭到反噬。”
黄峻的态度坚决,楚江也懒得再劝。
“你自个好生把控一个度吧。”楚江叹了口气。
黄峻抿唇,眼眸幽深。
若是不再修行下去,他的法术便仅于此。他又如何能修长生道,如何能堂堂正正与她比肩。
“给公孙洪鼎的玄灵心经虽是缓解副作用的心法,但试验的人少,并不一定对所有人都有效果。”楚江面露愁容,叹了口气道,“若是无用,我们便只能想别的方法救治那些因玄灵心经走火入魔的人。”
“无妨。”黄峻道,“只要能破了公孙洪鼎所修的玄灵之力,我们便有时间、有机会救治那些无辜入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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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
浮零刚走进来,便看到被团团茧丝裹得严严实实的颜霄河,不禁惊讶了一番。
她走了过去,探了颜霄河的气息,发现他只是昏倒。
浮零松了口气,心中觉得越发奇怪。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颜霄河救了出来。
“喂,颜霄河!醒醒!”浮零拍打着颜霄河的脸,企图叫醒他。
“他被我的灵力所伤,苏醒需要一段时间。”
一个干哑的声音响起。
浮零警觉地转身,敏锐的眸子四处扫视,“谁?”
四周空无一人,静得出奇。
“在我身边千方百计,不停搞小动作的人,是你?”
“我在试探你。”
浮零眯眼,“试探我什么?”
“试探你的灵力。”
“为什么?”
“我需要一个灵力强大,灵骨奇佳,且灵气与我契合的人。”
浮零皱眉,“你需要什么关我什么事?”
“我需要你的帮助。”
“笑话,我凭什么帮你?”
“因为我可以帮你。”
浮零挑了个眉,笑,“我连你是妖是鬼都不知道,要你帮我做什么?”
“上古之神中,由天地元气化成的先天神体,这世上除了三十重天泽的千黎,只有我了。”
闻言,浮零的瞳孔忍不住缩紧,“你是……”
“钟离燕绥。”
“听说你在找我,现在我出现了。”
浮零抿唇,继而哼笑一声,“现在的你不过一缕残识,能有什么用?”
“我已经找到了神界的千黎,待他历劫归位时,自会帮我造一颗神石,用不着这么麻烦。”
“神石或许可以予你胞弟生魂之气,助他苏醒,可一颗神石怕是无法拯救他先天残损的灵体。你别忘了,他一个稚婴,于无边黑暗中沉睡了两千多年,灵气稀微,元魂虚弱不稳,就算醒了,又能活几天,几年?”
“还有妖帝,他那副病体怕是也没多少时间了。”
“你确定,你真的不需要我的帮忙?”
浮零的瞳孔猛地放大,她咬牙,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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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
庭院中冷风呼啸,点点梅花迎风傲放。
“楚大哥,梅花开了。”黄峻手中捧着一束红梅,眉眼带笑,长身玉树,大步矫健地走了进来。
楚江定目一看,奇道,“这梅花料峭冬寒,一花数状,别有一番风姿,真是我看过开得最精致的梅花。”
“嗯。”黄峻的眉眼舒展开,狭长的眸子微翘,“这是忆生送我的。”
楚江看向黄峻,难得见他如此放松,不禁笑道,“乾姑娘这几个月都没有回来过,你们有联系吗?”
黄峻抿唇,低头淡淡地笑了笑,“楚大哥你知道的,我这近几日才出关,哪有机会与她联系。”
“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她那样神通广大,来去自如,又神出鬼没,我实在猜不出她的来历。”
楚江想到当年她随随便便就治好了他的灵根,心中对她感激不尽,又对她充满了好奇。她只说自己不是凡人,来凡间是为了与黄峻结一段情缘,其他的私事便没怎么透露。
“她啊……”黄峻垂眸,眉眼弯弯地道,“就是她自己。一个嘴上狂妄傲娇,内心却需要温暖与陪伴的姑娘。”
“你明知我在问什么,偏要拿话酸我。”楚江没好气地笑出了声,“瞧你这模样,啧啧。”
黄峻握拳抵唇,讪讪一笑。
“对了,谢天屹这小子出息了。”楚江道,“近日他已升至尊宗之位,又被公孙洪鼎认命为接班人,玄门如今热闹得很,都在准备他的晋升大典。”
闻言,黄峻皱眉,没说话。
“你准备回玄门了吗?”楚江看向黄峻,认真问道。
黄峻目光沉沉,道,“也是时候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