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姬昌又惊又怒,眼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那名畏罪自杀的武吉!
武吉一瞧来人,吓得魂儿都快要没了,他连忙跪伏在地上,沉默半响,咬牙道,“是小人辜负了侯爷的信任,请侯爷赐死小人!”
姬昌手掌微微一握,但很快便松开,他看着武吉,眉头紧蹙起来,大喝道,“你不来领罪,反在此唱歌,视律令如儿戏,全然没有把本侯放在眼中,辜负了本侯对你的信任,你肯定是死罪难逃!但在你临死之前,本侯问你,你是如何逃脱官衙的缉捕,为何官吏没有派人来捉你?”
“这……”武吉听后,顿时迟疑起来。
……
“武吉,若今后事情败露,西伯侯亲自问罪于你,你尽管如实说来,道出我的名字,不必掩藏。”
“这怎么行!?我武吉虽只是一介樵夫,但断然不会做出出卖恩公的事情来!”
“呵呵,出卖?不,你这是在帮我。”
“帮你?恩公说的话……真的甚是古怪。”
“你不必多问,只管遵从我的吩咐去做就好了。”
……
“说啊!为何不说话了?”姬昌轻喝,一股凌然的气势,轰然压向武吉。
武吉心神一颤,牙齿都在颤抖,他磕头稽首,照实说出了真相。
“姜尚?”听到这个名字,姬昌眉头顿时紧蹙起来。
西周国内的贤能异人,姬昌不说皆都了然于心,但实力强大、威望崇高的那一批,他的确是知之甚深,却从未听说过有姜尚这么一位强人。
“你说的可是真的,没有蒙骗本侯?”姬昌沉喝道。
“那姜尚如今就在渭水河边垂钓,侯爷若不信,可前去查看!”武吉说道。
姬昌一挥手,“押上他,去渭水河边!”
左右应诺,在武吉身上打了几下,后者感觉浑身都变得软绵绵的,被两名大力士搀扶着,朝渭水河边行去。
穿越一片芦苇丛,姬昌在一众侍卫簇拥下,来到了渭水河边。
抬头一瞧,便看见一名戴着斗笠的老者,正悠哉的在湖畔旁垂钓。
姬昌迟疑少许,挥退左右,孤身一人来到老者身边,拜道,“敢问可是姜尚姜老先生?”
姜尚头也没回一下,淡淡道,“西伯侯,久仰大名了,小老儿正在垂钓,请恕小老儿失礼了。”
姬昌闻言,没有任何的恼怒,反而挨在姜尚身边,席地而坐。
感知到姬昌的这般举动,姜尚眸底倏然浮现一抹赞许之色。
不管是姬昌本性如此,还是在表演,都足以证明他的不凡。
“前阵子,我在行宫里曾推演过一卦,从卦象上来看,武吉已经畏罪自杀,可今日我好巧不巧来到此地狩猎,忽闻一道歌声,便带着好奇寻了过来,惊讶的发现,原本畏罪自杀的武吉,竟然仍活着……这些,是否都在老先生的预料之内?确切的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老先生在暗地里一手安排的,您为执棋者,而我和武吉,都为先生您的棋子?”姬昌问道。
“没错。”姜尚坦然承认,也似乎发现了姬昌脸上的困惑,为其解答道,“侯爷的卜筮造诣奇高,单凭小老儿的力量,的确无法影响到侯爷,错乱围绕在侯爷身边的因果。”
姬昌了然,因为他觉察到姜尚不过枷锁境修士,而他却已经贵为道胎境。
“是何人?”姬昌再度问道。
姜尚知道姬昌问的“何人”是谁,
他是在问自己背后的那位高人。
但姜尚却没有说,而是抬起头,看了看天,又指了指昆仑山的方向。
“天、昆仑……”姬昌轻喃,少许,他瞳孔猛地一缩。
天,天外,指的便是仙界。
而传说阐教祖庭玉虚宫,就建立在昆仑山麒麟崖上……
“为何?”姬昌似惜字如命般,话语虽简短,但聪明人的交谈,从只言片语中,就可获悉详情。
“闻仲!”姜尚轻语。
姬昌眼眸虚眯,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他虽是凡人,但毕竟是雄霸一方的王侯。
而人界人口众多,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
在大教眼里,就像是一头肥美而又无害的羔羊。
阐截两教的教主,虽都是不灭圣人,早已不需要用信仰之力来淬炼元神,但两教门人众多,上到金仙、下到人仙,都需要信仰之力来辅助自身修行。
但因人界受到女娲宫保护,连仙界三大教的教主都不敢放肆。
故而,一众仙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这头肥美的羔羊,却根本不敢下口。
可女娲宫也明说了,不许人界外的任何生灵、势力或是组织,插手人界内部的纷争。
但却不阻止与人界交流。
闻仲就是一个例子。
截教三代弟子,入商国升任太师已有数十年。
他虽多次领军出征,但从来都没有亲自出手过,纯粹依靠高人一等的兵法谋略,和商国雄厚的兵力战胜对手。
所以并不违反女娲宫的规定。
故而,闻仲也算是最不怕敌军劫营,反而乐意看到敌军劫营的主帅了,因为一旦敌军劫营,势必会抱着斩杀他的目的前来。
一旦他遭遇袭击,是可以进行还击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岂能退之?
到时候连女娲宫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总不能站着不动,让别人砍你杀你吧?
哪怕你闻仲法力高强,放眼人界,不说能杀你的,连能伤到你皮毛的人,估计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即使站着不动让对方打上三天三夜,估计都毫发无损。
但闻仲可是截教弟子,也是有尊严的。
正如王权不容亵渎一样。
截教地位亦在王权之上,犹如云泥之别。
寻常王国王子若是被人欺辱了,杀你满门,那都是应当的。
更何论是堂堂的截教弟子?
这故而有点碰瓷的嫌疑。
但也是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进行的。
西周国虽然不如商国强大,但近些年来,随着阐截两教冲突日益突出,再加上封神的消息也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通过长久的酝酿和准备。
事实上,早在百年前,就已经传出了封神的这股风。
只是鸿钧和女娲,都觉得时机未到,便仍有这股封神风缓缓酝酿,等到时机成熟后,便是水到渠成的事。
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都是极其出色的执棋者,百年前,他们俩人就料定,未来人间将会引爆两教关于道统之争。
谁能拿下人间,就意味着掌控了六界之内,近乎八成的信仰之力。
宗教会在人界、仙界、神界遍地开花,而两人也会成为六界之内,仅次于鸿钧和女娲的存在,若是论知名度,将会完爆这两大混沌祖师!
世人只知元始天尊(通天教主)而对鸿钧和女娲的大名,知之甚少。
故而,几十年前,就有不少仙人派遣使者接触过西周国历代的周侯,收姬姓子弟为徒,希望在未来封神大战开启时,能浑水摸鱼的分上一杯羹。
哪怕大头吃不到,但喝点汤总可以吧?
但毕竟那时的西周,仅仅是偏安一偶的诸侯国,刚刚成为西方诸侯的“牧师”也就是老大的意思,虽然是一支潜力股,但相比国势强大的商朝,却如萤火与皓月一般。
所以接触西周历代周侯的,都只是仙界中,一些不知名的小人物。
例如阐、截两教,目光始终都没有放在西周国上。
而是放在了商朝。
随后的几十年间,两教明争暗斗无数次。
但最终截教还是凭借雄厚的力量,争夺到了商朝,将商朝纳入了截教的势力范围。
开始大力扶持商国,将商国境内许多好苗子收入截教,派给教内的仙人调教。
从而让商国的实力,呈现出爆发性的增长。
这也是在这五百年内,商国尽管历经了数次亡国危机,但依旧能坚挺下来,并迅速恢复国力的重要原因之一。
截教,看似已经稳操胜券。
只因截教早在几十年前就开始着手布局。
那些新贵,几乎七八成,都出身于截教,或是与截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截教,也通过这些新贵,与商国变得密不可分起来。
更重要的是,从始至终,截教都没有插手人间的纷争,没有违反女娲宫制定的规则。
毕竟收徒弟这种事,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再有,女娲宫也默许仙人,可以收人间生灵为弟子。
到最后,大巫神教就会变成截教的眼中钉肉中刺,哪怕帝辛没有铲除大巫神教的心,截教也会通过各种方式,推动帝辛铲除大巫神教,让截教取代大巫神教的位置,从而完成最终的布局。
故而,若帝辛对大巫神教下手,截教将会成为他最大的助力!
当然,帝辛虽然有铲除大巫神教的壮志,但却绝对不是现在。
大巫神教虽是毒瘤,但也只是长在表面的一颗毒瘤。
可截教,却是深藏于人的体内的吸血虫!
帝辛可不想到最后,弄成一个前门驱狼后门进虎的情况。到那时,局面只会比现在更加糟糕。
……
“仙人欲助我?”姬昌情绪变得有些激动。
他很清楚阐教的份量。
在这六界之中,是仅次于截教的超级势力!
而这个仅次于,是真的仅次于,
两者之间的差距,真的是微乎其微。
虽然截教现在把持着六界第一大势力,仙界第一大教的名头,但过上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呢?
阐教未必没有反超的可能!
别说是四十年五十年,哪怕是六十年七十年,姬昌都等得起,哪怕他死了,他的儿子、他的孙儿,也会一直等下去。
等到阐教答应帮助他们,灭掉商国,取而代之的那一刻。
若是之前,姬昌只打着以渭水为界,裂土封王的主意,此时此刻,他的雄心壮志再度激起,有了逐鹿中原,成为这九州共主的念头!
但所有的前提,都是基于阐教答应成为西周国的靠山,大力扶持西周国。
姜尚看着姬昌,这是姬昌到这里来后,他第一次看姬昌。
姜尚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收起没有鱼饵的鱼竿,避入了芦苇丛中。
“老先生!”姬昌大叫,想要追去。
但他跑了几步,却倏然停了下来。
姬昌,
似乎明白了姜尚的用意。
……
次日,姬昌下令免除了武吉死罪,并火速提拔他为带刀侍卫。
并再次来到渭水河边,求见姜尚。
一时间举国哗然。
人们纷纷前往那里,想要看看,能让国君不惜两次折腰拜访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国内大臣和贵族们的眼线,也开始涌来,但却皆被姬昌的卫队拦下。
第三日,姬昌又封武吉为武德将军,命他再次带路,亲率百官一同再访姜尚。
“侯爷,那姜尚究竟是何许人也,让您不惜三顾渭水?”有老臣忍不住地询问。
就算是名满天下的贤能,也不过如此吧?
“姜公是本侯生平仅见的圣贤,若本侯能得他助,何愁大业不成!?”姬昌叹道。
众臣皆惊,他们自然明白这句话的份量。也知道姬昌说出的话,若是传出去的,该会引起多么大的轰动。
“走,虽本侯一同拜见姜公!”姬昌不容置疑道。
百官浩浩荡荡的从镐京出发,距离渭水还有十里时,姬昌便下令,所有人步行。
这一走,便是一天的时间。
幸好百官们修为都不弱,身子骨很是硬朗,不然老胳膊老腿,岂不要断的满地都是?
“姜公。”姬昌望着背对众人的姜尚,谦卑的作了个长揖。
百官们虽好奇,恨不得脖子抻长喽,好好瞧一瞧姜尚究竟是何方神圣,但此时此刻,却只能跟着姬昌的动作,对姜尚齐声拜道,“参见姜公!”
声音振聋发聩,久久回荡。
姜尚不语,继续垂钓。
一刻钟、两刻钟……
众臣眉头渐渐紧蹙,互望了一眼,很是不满。
觉得姜尚架子也太大了,所有人都弯腰拜着,却一句话也不说。
在瞧着姬昌,仍然摆出长揖的姿势,哪有半点国君的风范?活脱脱一介老仆。
姬昌没有起身,他们做臣子的,自然是不好起身。
半个时辰后。
人群里传出了一道不善的咳嗽声。
姜尚似如梦初醒一般,幽幽地望着面前的湍急的湖水,手臂一抬,露出了仍旧没有鱼饵的直钩鱼竿。
“还是不能钓上鱼儿啊……莫非,我的坚持是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