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酌再三后,老朱却始终不知该如何开口。
片刻过后便也无所谓道:“罢了罢了,倭国一战最多持续三个月。”
“倘若朝中有那些王八羔子心怀鬼胎,若是真有什么麻烦事,等咱回去了替你料理。”
“不会, 爹您放心。”
“嗯。”重重拍了拍朱标的肩膀,便也没有继续多言。
也是此时。
蓝玉快步赶来过来,似没看到老朱一般,蓝玉当即便出声道:“陛下,太上皇并未在摄津能秀房中.....”
“喊什么喊!”
被蓝玉这么一打断,老朱心中柔情瞬间收敛。
紧接着双眸似冒火般,狠狠瞪着面前的蓝玉。
见状,蓝玉压根不敢去看老朱,耷拉着脑袋继续禀报道:“启禀陛下,摄津能秀求见陛下。”
“不见!”朱标还未开口,老朱当即怒声回道。
自家大儿子明日便要返京,老朱还有许多话要告诉朱标。
此刻自然不想被那倭国妇人打扰。
而听到老朱这话,蓝玉却没有立即离开,反而壮着胆子继续道:“陛下,那摄津能秀说有安定倭国之法,想要禀告陛下。”
“一个妇人能有什么法子。”
就在老朱出声的瞬间,朱标却来了兴致,转而冲老朱轻声道:“爹,不妨听那妇人要说些什么。”
“蓝玉,带摄津能秀到此。”
“是!”
不多时。
蓝玉带着摄津能秀缓步走到朱标跟前。
也是看到朱标的瞬间,那摄津能秀身体下沉,默默行了一礼。
“夫人有安定倭国之法?”
“和陛下谋划相比,并非良方!”
“哦?朕有什么谋划。”
听到朱标这话的瞬间,摄津能秀一改先前矫揉造作之态,转而严肃道:“陛下谋划,无外乎尽屠我朝。”
“与倭国境内了无生计相比,妾身自不敢妄言什么安定之法。”
“如果妾身所料不错,今夜京城内我朝所有百姓当死于意外。”
声音落下。
蓝玉瞳孔微微放大,略带诧异的看向摄津能秀。
他果真有些小看这妇人,没想到摄津能秀竟能猜出朱标的打算。
和蓝玉不同。
待摄津能秀说完,老朱、朱标却显得格外平静。
见朱标也不开口,摄津能秀继续道:“妾身敢问陛下,陛下当真能确保将我倭国之人屠杀殆尽?”
“待明军离开我倭国之后,陛下真能保证倭国绝无生计?”
“我朝境内多的是山林、溶洞,但凡百姓藏匿其中,大明将士果真能尽数肃清?”
“即便是想肃清,沿路扫荡耗费多少时日。”
“天朝大军本就是远征,难道还真能驻扎我朝数年之久?”
摄津能秀微微一顿,继续说道:“我朝虽小,其中物产更不比天朝。”
“然倭岛千里之地仍能供给百万百姓。”
“即便陛下能够保证明军离境之内,我朝百姓尽被屠戮。”
“可陛下又如何能够保证明军离开之后,再无人偷渡倭国,藏匿自立?”
“天朝军威盛盛,总会有一些人不愿承沐天朝圣恩!”
待摄津能秀说完,朱标也不免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妇人。
言词恳切,不卑不亢,隐隐之中还有些许威胁之意。
的确!
想要将倭朝所有倭人屠戮殆尽,当真需要耗费些时日。
而且高丽、北元,还有被吴良、吴祯灭国的吕宋。这些旧朝之中必定会有一些个誓死不愿为大明臣民的人,他们也极有可能逃到倭国自立。
更不用说接下来朱标或以兵谋,或以政令,终究还是要对临边诸国下手。
而往往大一统之下,必然少不了不尊统一的暗流存在。
那渺无人迹的倭岛,便也成为了这些人绝佳的藏身之处。
这些问题朱标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些问题从来都是无解。
自己不可能将倭岛彻底抹除,自然也就没法保证倭岛成为敌视大明众人的藏身之所。
“夫人既敢面见陈情,想来是有应对之策了?”
“妾身愚钝,些许浅见劳烦陛下拨冗一听。”
待看到朱标点头后,摄津能秀这才继续说道:“我朝上有天皇,其次便是幕府大将,而幕府大将往往掌握实权。”
“倘若陛下依旧执意处决倭岛之上的所有倭人,妾身以为当在覆灭倭国南朝后,缓缓图之。”
“届时明军可安抚倭人,只需短短数日,再令幕府大将下令,召集境内所有百姓。”
“或以录记民册,或以分粮分田。”
“总之先将藏匿于山林中的倭人尽数哄骗出来,之后再行屠戮便也是事半功倍!”
此言一出。
一旁站着的蓝玉面色一怔,竟有一瞬间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这摄津能秀看起来柔柔弱弱,似弱不禁风一般。
可没想到,这妇人竟能想出如此毒计。
借施恩诓骗,从而诱杀倭人百姓,此等毒计,实在令人不齿。
还真不是蓝玉此刻转了性,如今吃斋念佛,心怀仁慈。
实在是摄津能秀说的法子,有违人道。
屠城,蓝玉能够接受。诱杀敌军,也是情理之中。
可偏偏诱杀百姓,以求屠戮殆尽,如此毒计恐怕寻遍整个大明也没人会提。
不是想不出此法,只是此法之毒,任谁都觉得不齿。
“陛下.....”
就在蓝玉出声的瞬间,朱标微微抬手将其打断,随即看向摄津能秀道:“夫人既想出此法,当是有所求。”
“正是!”摄津能秀也不掩饰,直言道:“妾身知陛下憎恶我朝百姓,自不愿招降。”
“不过还请陛下特开恩典,放妾身与我儿一条活路,准我母子二人为大明子民。”
“仅你母子二人?”
面对朱标的追问,摄津能秀就好似被看穿一般,表情一僵。
随即莞尔笑道:“还有足利、摄津两族些许族人.....”
“原来如此!”
朱标闻言,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到时候,夫人及你族人自然与我军一同返朝。”
“于我朝境内隐匿行踪,夫人是想将对抗我朝的战场从你倭国,转移到我大明境内。”
“并非如此,并非如此.....”摄津能秀闻言连连摇头。
可朱标却好似没看见般,继续说道:“饶恕你们母子,饶恕你族中人。”
“夫人对你朝族人便有大恩,而那些族人与我朝之间,自有深仇大恨。”
“如此夫人便可带领族人于我朝境内,再行复仇反叛之事。”
朱标嘴角上扬,语气也更为轻蔑说道:“夫人眼中,朕当真就如此好哄,能在我朝境内埋个隐患?”
“陛下明鉴啊!”
“妾身唯愿保命存身,断不敢想什么报仇之事!”
摄津能秀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言词凄婉,泪眼婆娑的样子,还当真有几分可信。
只不过朱标却始终不为所动。
看着摄津能秀连连否认,此刻也是泣不成声。
朱标语调一沉,继续说道:“我朝正大光明,断不会用你方才所言毒计。”
“倭人兵卒若不顺从,自可以兵来战。”
“城破之际,我朝屠城也是为除后患。”
“纵有倭人藏匿山林,我军也会严加探查,再三扫荡。”
“倘若还有倭人侥幸存身,那便是我朝将士无能,也算是那些倭人命不该绝!”
“陛.....陛下当真不怕我朝死灰复燃?”
听到这话的瞬间,朱标一时竟有些想笑。
死灰复燃又能如何。
既是死灰,隐患便小,想要除此隐患,只需随手浇上一盆清水便可。
“夫人尽管放心,今次我军离开倭国,来年朕还会派遣兵卒前来扫荡。”
“朕还年少,即便天命不过数十年,可数十年朕都会派遣一支军队前来倭国,如此死灰也就彻底熄灭了!”
“那....那.....”
摄津能秀还想问朱标难道就不担心北元、高丽、吕宋的不臣之人前来倭国藏匿自立。
可一想到朱标方才所言,此刻的摄津能秀却如何都开不了口。
朱标既然敢说每年都会派遣一支明军将士前来倭国,那即便有他国之人藏匿倭岛,届时也会被剿灭的一干二净。
可让摄津能秀想不通的是,朱标当真就如此憎恨他们倭国?
大明与倭岛相隔大海,往来一趟必然要花费大量银钱,可朱标宁愿如此,每年派兵扫荡。也不愿意饶他们摄津、足利两族将士的性命。
就好像......
朱标一早便认准要将所有倭人铲除殆尽。
在朱标眼中,倭国留下一个活口都不算凯旋得胜。
问题是,朱标当真就如此憎恨他们倭国?
难道仅仅是因为足利义满不敬大明?
“送摄津夫人回去歇息!”
听到这话,摄津能秀忙跪伏在地,出言恳求道:“陛下三思啊,我母子二人并无威胁,何必劳烦明军将士扫荡全境......”
“不然....不然只饶恕我母子二人也可。”
“妾身愿为天朝效力,召藏匿山林的倭人入城!”
不愿听摄津能秀继续言说,朱标微微示意,身旁将士便将摄津能秀拖拽了下去。
也是等摄津能秀刚一离开,朱标当即看向蓝玉道:“吩咐李景隆尽早动手,倭人住所提前调兵。”
“陛下放心,末将亲自带兵驻守,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倭人!”
“嗯。”
见朱标点头,蓝玉拱了拱手便立即下去准备。
而听到朱标方才所言,老朱却与那摄津能秀想法不尽相同。
摆明了,朱标似是不介意高丽、北元、吕宋等国人逃至倭岛,苟延残喘。
毕竟只要不派明军驻扎倭岛,倭岛仍旧能让这些不臣之人得以喘息。
朱标在意的,显然是要铲除所有倭人。
哪怕老朱也不太理解为何朱标对铲除所有倭人如此执着,可看到朱标执意如此,老朱也觉得斩草除根不是什么坏事。
片刻过后,城中骤起大火。
和朱标想的一样,摄津能秀回去之后,果然煽动了些许倭人一同反叛,想要逃出城去。
只不过面对蓝玉率领的先锋营,那伙子倭人终究还是不太够看。
“爹,倭国南朝与北朝不同。”
“据儿子所知,倭国南朝军武虽不如北朝,可他们乃是倭国正统。”
“那所谓的天皇也更有威慑,也更受南朝倭人敬仰。”
“所以儿子不担心我军攻打南朝城池有何困难,儿子担心的是,想要彻底扫清南朝倭人或许不易。”
朱标说着从怀中掏出两个锦囊。
老朱立时便开口说道:“这不是你给老四的锦囊?”
“先前初抵倭国本土,咱便用了一个。”
“还有两个却也没机会用到。”
“是。”朱标将两个锦囊拆开,将里面的字条交到老朱手上,继续说道:“第二个锦囊上,说的便是肃清倭国之法,也就是儿子在位期间,每年派兵扫荡,决不让倭人侥幸存活。”
“至于第三个!”
“南朝倭人因极敬重他们那所谓的天皇,所以百姓自然要与我军不死不休。”
“第三个锦囊上写的,便是南朝倭人皆为敌寇,无百姓、奴隶、僧侣之分。”
“僧侣?”
“父皇有所不知!”
见老朱面露疑惑,朱标紧跟着说道:“倭国南朝的僧侣并非禅宗和尚,或可说他们是假借僧侣之名招兵买马,割据一方的地方领主。”
“所谓僧侣,却也不持戒律,骄奢淫逸无所不及。”
“僧兵聚众,为一方势力,不容小觑。”
倭国古代历史中便有僧兵部部队曾一度击败织田信长,割据一方。
而听到朱标所言,老朱默默点了点头,便也应了下来。
看着城中大火越烧越旺,方才抵抗的倭人也被蓝玉率众尽数铲除。
此刻朱标目光很是深邃,一时间倒也看不出是喜是悲。
平心而论。
拥有着现代人的灵魂,眼睁睁看着无数人因自己一道令旨死于大火,朱标说没有一点触动也是假话。
可话说回来,一想到死的这些都是倭寇,朱标非但不感觉有半点负罪感,反而还有种畅快感觉。
眼前大火起于倭国,总好过后世战火遍及华夏大地。
此刻朱标心中虽有些矛盾,可却半分都不后悔对倭国扫穴犁庭的军政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