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没有答应容与所说的。
可容时还是来了。
那天上午十点多,阳光和煦,谦谦被保姆送去上课了,而我和南风则一起带着卓然在小区的儿童活动区玩耍。
卓然在沙坑里跳来跳去,欢腾得很。
可他跳着跳着,突然叫了一声“爸爸”。
南风立刻紧张地四处看看,什么都没看到,才舒口气继续跟卓然玩耍。
她没看到楼栋后面露出的轮椅把手,我却看到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铲沙子的工具,站了起来,朝那栋楼走去。
南风朝我喊,“小诗,你去干嘛?”
“我去趟卫生间。”我头也不回地说。
离那辆轮椅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越来越慌乱。
我知道他就在那儿,那个轮椅上的人,一定是他。
可当我走到那个转角,那个和他只剩两步路的地方,我忽然定住了。双脚像被粘在了地上一样,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展诗,”我在心里跟自己对话,“容时已经来了,他已经到你面前了,你不要再当缩头乌龟了好不好?”
我自己的劝解显然是无效的,我仍旧不敢走完最后的两步路。
“要不要过去?”我听到容与的声音,“来都来了,真的不去看看卓然,看看——小诗?”
长久的沉默后,我才听到了容时的声音,那个眼控仪发出的冰冷的机器的容时的声音,“不了。我就是想,能离他们近一点。”
他的声音一响起,我的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这回,我哭出了声音。
紧接着,我听到了容与的慌乱,“别急,容时,你别急,慢慢呼吸。我这就带你离开。”
容与操控轮椅离开的刹那,我看到了容时。
那个坐在轮椅上,双腿斜斜地靠在一起,双手瘫软地放在大腿上的,歪着头也看到了我的,容时。
他的嘴唇张了张,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却滴下来一滴口水。然后,他颓然地闭上了眼睛,任凭头低下。
那一瞬间,我心疼地无法呼吸。
我扑过去一把搂住了他。
我突然意识到,之前我并不是嫌弃他。
我只是——太心疼他。
他感受到我的拥抱,立刻睁大眼睛看着我。
他嘴里又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一次,我没有用手捂住他的嘴,而是用我的唇,封住了他难听的声音。
我疯狂地亲吻着他,把容与和闻声赶来的南风都吓了一跳。
“小诗,你——”南风支支吾吾地问我,“你……不反感容时了?”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松开抱着容时的手。
可我的拥抱太紧,勒得容时差点呼吸不上,他靠在我的怀里,喘息声越来越明显。
我赶紧松开他,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胸口,帮他平复下来。
容时看着我,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说实话,我也有些不相信。
明明之前的我根本不敢与他对视的,也对他的无助嫌弃极了。
可是,今天近距离看到他的样子,听到他的声音,我忽然觉得无比亲切。
南风拉着容与走开了,只剩我和容时待在一处。
容时歪着脑袋,看不到眼控仪,没法跟我说话。
我帮他把头扶正,却不等他说话,一股脑说出了我最想说的话。
我最想说的,自然就是——对不起。
我答应他要一直和他在一起,就不能食言。
而且,经历了这段时间的分别,我其实更加认清了我自己的内心。
我非常非常在乎他,我从来都没有嫌弃他,我只是无比心疼他。
我不想他再受病痛的折磨。
可是,我却无能为力。
但这段时间以来,我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虽然对他的疾病我是束手无策的,可我还可以爱他,让他感受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而事实上,没有容时的展诗,这段时间都过得浑浑噩噩的。
所以,我还是要和他在一起。
“小展诗,”他的视线终于对上了眼控仪,缓缓发出声音,“你——”
他的目光从眼控仪移到我的身上,又移回眼控仪,来来回回好几次,却似乎都没有想好要说什么。
我轻轻地替他说了这句话,“我——跟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