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赵欣来到白河镇书院的时候李宏宇就觉得有些好奇,按理说赵家是山西的名门大族,赵欣的名字应该三个字才对,中间的“字”是赵欣在赵家的辈分。
“李解元有所不知,鑫弟出生的时候大病了一场,我爷爷请了一个游方的道长给看了看,说鑫弟生辰八字太薄,不能承受住赵家的福泽,因此把鑫弟的名字改了一下,去掉了中间的恩字。”
赵恩伦对李宏宇的问题早有应对,闻言后微微笑了笑,有条不紊地向李宏宇解释道,“说来也奇怪,鑫弟改名后第二天病情就得以好转,故而就成了现在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李宏宇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闻言微微颔,不过双目中却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精光。
原来,刚才赵恩伦解释的时候李宏宇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闪烁,好像所说的话有些言不由衷,故而怀疑其中应该另有隐情。
可话又说回来了,这件事情是赵欣的,李宏宇即便是感到疑惑也不好舔着脸进行打探,等以后有机会了赵欣自然会告诉他实情。
实际上,赵恩伦只说对了一半,那个游方道人确实说赵欣生辰八字太薄,无法承受住赵家的福泽,故而让赵德义将赵欣当成男孩来养,这使得赵欣一直以后都以男装示人。
作为赵家长房的二公子,比赵欣大三四岁的赵恩伦自然知道赵欣是女孩了,小时候赵欣可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跟屁虫,两人的兄妹之情异常深厚。
在赵家年轻一代中,除了赵欣之外,最得赵老爷子欢心的人就是稳重内敛的赵恩伦,与大哥赵恩铭不同,赵恩伦淡泊名利,不喜欢家族中的那些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故而醉心于书画。
赵老爷子之所以把赵恩伦留在身边,是把他作为福祥号未来的继承人培养,届时取代赵恩铭来执掌福祥号。
赵恩伦虽然不愿意但无奈之下唯有耐着性子接受赵老爷子的栽培,现在已经开始接触福祥号总号的来往账目。
正是因为赵恩伦淡泊名利,这才与赵欣成为了关系最好的兄妹,同时对赵德义这个三叔非常钦佩,以前没少跟在赵德义的身边学习,受益良多。
李宏宇在赵恩伦的引领下赶到赵家大院前院的迎客大厅时,赵老爷子正在跟一名身穿便装的中年人喝茶谈笑,这名中年人就是清源县知县杨贺,浙江人,万历四十一年葵丑科的进士。
“学生见过知县大人。”李宏宇知道与赵老爷子交谈的人就是杨贺,于是走上前躬身拱手行礼。
知县乃一县之尊通常都是两榜出身的进士,再不济也是乙榜出身的举人,故而李宏宇在杨贺面前自然谦称为“学生”了。
“早就听闻李解元年少有为,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少年英杰呀!”杨贺上下打量了李宏宇一眼后,笑着夸赞道,他早就听说李宏宇年纪轻轻,如今看面相李宏宇好像比他预想的年龄还要小上一些。
“知县大人过奖了,学生乃后学之辈,还望大人多多提点。”李宏宇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一脸谦逊地说道。
“李解元,不瞒你说,本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是有事请李解元帮忙。”
杨贺见李宏宇不卑不亢、应对得体,心中顿时对李宏宇产生了几分好感,笑着望着他说道,“武昌明月阁的案子本官有所耳闻,对李解元甚为钦佩,希望李解元能助本官查清本县的一桩命案,找出凶手已告逝者在天之灵。”
“大人客气了,大人能想起学生是学生的荣幸,有什么事尽可吩咐,学生一定尽力而为。”李宏宇闻言一本正经地向杨贺一躬身,开口答应了下来,他先前还以为是什么棘手的事情,搞了半天原来是一桩命案,这自然不在话下了。
“李解元放心,在下不会耽搁你太久的时间,五天后无论案子进展如何都会让李解元启程赴京赶考。”杨贺闻言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笑着安慰李宏宇道,李宏宇和赵欣忙着去京城备考会试,自然不会在赵家堡久留。
实际上,杨贺看重的是李宏宇对案情的分析推理能力,认为李宏宇在这方面有独到之处,否则不会如此快就能查清楚明月阁案子的真相。
李宏宇没有注意到,赵老爷子此时脸上的神色微微变了变,不过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杨贺口中的案子是生在三个月前的一起奸杀案,遇害者是县城大族张家的小姐,行凶者是清源县德祥商号的少东家。
由于张家小姐的贴身侍女可以证明德祥号少东家与张家小姐已经偷情了半年有余,而且事当晚德祥号少东家确实赶来与张家小姐私会,故而德祥号的少东家成为了张家小姐之死的凶手,被关进了县衙大牢。
本来这件案子很简单,可德祥号的少东家却在大牢里连连喊冤,表示他当晚确实跟张家小姐私会,可是凌晨时分就离开了,走的时候张家小姐好好的,并没有奸杀她,是他人所为。
尤为令杨贺感到棘手的是,德祥号的老东家与山西右布政使有着不错的交情,为此这件案子引了布政使司衙门的关注,使得杨贺感到非常为难。
按照杨贺所掌握的证据,德祥号的少东家无疑是伤害张家小姐的凶手,没有丝毫线索能表明现场出现过第二个男子。
德祥号的人原本收买了县城里的一个地痞无赖,让他承认是杀害张家小姐的凶手,进而给德祥号的少东家开脱。
可张家也不是好招惹的,一口咬定德祥号的少东家就是杀人凶手,如果杨贺不秉公办案的话届时他们就到太原府或者巡抚衙门上告,这使得杨贺颇为头疼,唯有以查案为由把案子拖了下来。
可这也不是办法,毕竟德祥号的少东家还在大牢里关着,他不能无限期地把这桩案子拖下去,因此夹在张家和德祥号之间左右为难。
杨贺之所以进退维谷,除了忌惮右布政使司大人外,还因为德祥号少东家的态度,不仅在大牢里一直喊冤而且还嚷嚷着让杨贺给张家小姐报仇,抓住杀了张家小姐的凶手。
本来,杨贺认为德祥号少东家是在撒谎,可是在见了德祥号少东家几次后他逐渐改变了这个想法,德祥号少东家的表现不像是在撒谎,而且可以看出对张家小姐确实一往情深。
尤为重要的是,杨贺实在是找不到德祥号少东家杀死张家小姐的原因,毕竟两人正处于如胶似漆的甜蜜时期,况且德祥号少东家如果杀人的话不应该留下张小姐的那名贴身侍女。
所以杨贺这才举棋不定,如果不查明案情话,无论是否判处德祥号少东家有罪都会给他带来麻烦,故而他必须要让张家和德祥号心服口服,这才迫不及待地前来见李宏宇。
“李解元,你如何看待这件案子?”向李宏宇说明了案情后,杨贺皱着眉头望向了李宏宇,想看看李宏宇有何高见。
“知县大人,学生想到张家小姐所住的闺楼去看看。”李宏宇知道杨贺在想什么,因此沉吟了一下后说道,由于信息太少他现在对这件案子也没什么头绪。
“好,明天本官陪着李解元一同前去。”杨贺闻言笑了笑,看来李宏宇果然少年老成,没有轻易地回答他的问题。
“事不宜迟,学生想下午就过去看看。”李宏宇沉吟了一下,正色向杨贺说道,反正他在这里也没什么事,不如早点儿介入这件案子,这样也能早点儿结案。
“李解元,不急于一时,你舟车劳顿辛苦了,不如今日先歇息,等明天再去县城。”杨贺闻言微微怔了一下,没想到李宏宇竟然如此快地就想了解案情,随后笑了笑说道。
“知县大人好意学生心领了,如今既然在下已经接触了这个案子,那么当务之急是要查清案情,还望知县大人成全。”李宏宇闻言向杨贺一躬身说道,他有一个感觉,张家小姐被杀一案绝对不会像表面上那样简单,故而他必须要抓紧时间来调查。
李宏宇之所以对这起案子如此看重,并不是想要借这件案子扬名什么的,毕竟这里是山西他没有必要锋芒太露,他看重的是德祥号。
德祥号与福祥号一样,都是山西有名的商号,李宏宇想要打通北方的商贸路线自然结识的晋商越多越好。
值得一提的是,晋商有九个实力雄厚的家族,被外界称为“晋商九大家”,基本上垄断了大明北方的边贸,形成了各自的势力范围,因此如果要想从中分杯羹的话必须要得到相应家族的肯,否则的话就会遇上很多麻烦。
故而,李宏宇是想要通过这件案子交好德祥号,要是有了同为“晋商九大家”的德祥号和福祥号相助的话,他将更容易在北方的贸易中站稳脚跟,进而建立一张情报网络来。
“赵老爷,这么快就把您的客人给请走了,实在是抱歉,还望见谅。”见李宏宇心意已决,杨贺不再推脱,实际上他现在的心情比李宏宇还要急,正巴不得李宏宇立刻开始查案,于是笑着向赵老爷子拱手道。
“知县大人言重了,大人为政务劳心费力,我等自然要支持大人了。”赵老爷子闻言笑了起来,向杨贺拱手回礼。
“李兄,你要去县城?”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赵欣走进来不无好奇地望着李宏宇,她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了李宏宇和杨贺的话。
“学生见过知县大人。”随后,赵欣向杨贺拱手行礼。
“赵老爷,赵亚元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小小年纪就能高中亚元,实在是后生可畏。”杨贺打量了一眼赵欣,不无惋惜地向赵老爷子说道,“可惜了,如果赵亚元在咱们山西应考的话,恐怕山西乡试解元非其莫属。”
“大人过奖了,他只不过是运气比别人好一些罢了,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赵老爷子笑着摆了摆手,望向赵欣的眼神充满了欣慰以及一丝遗憾,他自然为赵家能出一个亚元感到高兴,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赵欣是名女子。
“知县大人,李解元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咱们这里的有些话他可能听得不是太懂,学生想给他当向导,还望大人能应允。”赵欣避开了赵老爷子的视线,郑重其事地向杨贺一拱手后说道,李宏宇是她请来的客人她自然不可能让李宏宇孤身去查这件案子。
“这……”杨贺闻言虽然心中赞同但赵欣毕竟是赵家的人,因此望向了赵老爷子,想要争取他的意见。
“三天后是黄道吉日,族里准备祭天,不要误了时日。”赵老爷子知道赵欣对他有怨气,因此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开口嘱咐道,在他看来迟早赵欣会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孙儿记下了。”赵欣闻言向赵老爷子一躬身,规规矩矩地回答。
赵老爷子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闪过一丝苦笑,如果搁在以前的话赵欣早就挽着他的手臂撒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