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不公……”
苍倚剑凌空驻剑,蹙眉而望,却无法分辨这似有似无的声音到底出自何方,仿佛何处听来就像近在咫尺,就算是闭耳塞听也是无用。
“苍天不公……”
“难道是参吾前辈?”苍倚剑当先想到的便是这位磋砣万年,却出师末捷的前辈高人,可她亲眼见到这位前辈的转世之身魂飞魄散,在这世间再无痕迹,只余一执念拖着凡躯没入地下,其中有何深意不成。
基于谨慎,苍倚剑落到了地面上,可却没有真正的踏在地面上。这地面之上草木枯槁,土地是带着湿润的黑色,全是鲜血浸泡,其中不知纠缠着多少怨恨执念,令她一金丹修士都不敢轻易踏足。苍倚剑在前世洪荒曾经看到无数族群为生存而屠杀般的灭杀生灵,于妖,于巫,于人,于兽均是如此,血腥而又悲壮,可并非如眼前这般令人厌恶作呕。听着耳边的“苍天不公”,苍倚剑也仰头望天,可又哪里看得到朗朗晴空。
不知仰头看了多久,苍倚剑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自己的嘴角在抖,自已浑圆的金丹在抖,自己的……心在抖,眨了眨眼睛,有一滴眼泪顺着脸颊而下,直接滴落到了土地之上。只见那一滴泪水方一入土,那黑色的泥土就一阵的蠕动,似在抢夺一般,化作声声贪婪的吸允声。
看到这个景像,苍倚剑握剑的手又是一紧,说不出是怒是悲还是心酸苦楚,只想道一句当真是苍天不公。
她愿手持三尺青锋,担无边罪孽,杀出一个清明来。
苍倚剑周身剑气凌宵,无尽剑意就要破体而出,如同杀星出世一般。可她终究还是一动不动,只是双目闭拢,表情虽然并不平静,但那愤怒悲悯之意却渐渐平息了下来,只任那剑意越来越强,甚至有了反噬自身之意,也并未踏出一步。
许久之后,苍倚剑才睁开了眼睛,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再没有半分情绪流露,那凌厉的剑意也都收敛进了体内。
耳边虽然还是听到那“苍天不公”的声音绵绵不绝,但此时的苍倚剑已经不再有片刻的动摇,她已然是金丹修士,虽然修为依然微末,但也不是可随意操纵之辈。
那声音有些类似于佛门功法里的渡世圣音,能强行激发出某些情绪,以至身心都受到情绪的影响,连最初的本心都能渐渐改变,实在是令人敢以抵御,也是最不用担心有人反噬的洗脑之法。苍倚剑虽然暂时摆脱了那声音的影响,可只要她心中还为此间的种种惨状动容,那声音就会无时无刻的影响她,鼓动她,直到她心甘心愿为止。
可苍倚剑生而为生灵,又如何能真正绝情绝性,又并非那种修行无情道的修士。她自然也是因这无数生灵的哀嚎声而情绪翻腾,但若是连本心都轻易被影响,连情绪都是他人赋予,于死人又有何异。
“轰隆隆……”
一声巨响传来,巨大的雷霆在那血红的云层中翻动,然后慢慢隐去,天地间似乎又黯淡了几分。
那巨雷并非像是平常的电闪雷呜,也不是修士们遇上的雷罚,而像是一种破灭……苍倚分明从中感觉到了几分寂灭的意境,只是她修为不够,没办法深入揣摩。
而巨雷过后,她很明显的感觉到周身的灵气变得稀薄了一些,无数污浊之气更是混杂其中,不过一会苍倚剑都有了一种身体蒙尘之感,只能周身自起屏障,不再吸收外界的灵气。
此时再看看脚下,那原本湿润的土地已经有干涸之意,那些怨恨执念也钻入了更深的地下,再这般下去怕是会污染灵脉,彻底毁了此界的根基。
苍倚剑也没有想到极阳大世界的破败来得这样快,她虽然从曲籍中看到过一些小千世界破灭时的影像记录,可是这样庞大而稳固,可以容纳大乘期修士停驻几百年的大千世界的衰败,却并没有听闻过。
此情此景,就如同是祖祖辈辈在一处地方安稳生活了千百年的凡人,有一天看到头顶的天空居然要塌了一般,那种振憾实在难以言道。
再次架着飞剑向前方飞驰,苍倚剑甚至看到了当初天火宗的宗门所在,已经只余一片残骸。半个时辰之后,苍倚剑终于看到了有人在斗法,或者说是在混战中夺命,完全是在胡乱厮杀。
那斗在一起的百来修士修为参差,有人族有妖族,有佛修有鬼修,却完全看不出敌我之别,杀红眼一般燃烧着修为,只为了毁掉眼前看到的一切。
苍倚剑看到这种状况只能皱眉,那“苍天不公”的声音还在耳边,而这些人明显已经受到了影响,甚至是已经走火入魔。
苍倚剑绕开这些人继续往里深入,渐渐倒是看到了一些生气,有零星微弱的气息藏在那地洞险山之中,不过都只是苟延残喘罢了,便是苍倚剑已经有了超凡脱俗之力,也不知该如何施以援手,明明是唾手可得的功德,明明不过是庇护区区凡人。
“苍天不公……”
“苍天不公。”苍倚剑重复着这四个字,闭了闭眼睛。
“主人,主人,你可别被诳进去了,不求大道,不得超脱,这这种惊天劫数下,主人与他们又有何区别,别白白送掉了性命,到时主人你让奴家可如何是好。”酒色小心的冒了一下头。
苍倚剑抬手把他拎了过来,扔给他两个小瓶道:“让你的鬼奴去找那些人,愿意的就让他们去找唯心,也算一条生路。”
“主人何必废这个功夫,就这些人怕走不了多远就要死了。”酒色抓着那两个瓶子,一脸心疼。
苍倚剑笑了笑:“总有人愿意活的。”
酒色嘀咕了几句,随手一挥,几十条影子就向四处奔去,消失在了各处。
一连十几日,苍倚剑看到的都是差不多的景像,整个极阳大世界都已经荒废掉了,虽然并非是真正的赶尽杀绝,可满天满地的修士在互相厮杀,幸存的凡人则连土里都扒不出一点吃食,加上瘟疫肆掠,瘴气丛生,天上也不再下雨,大部分的江河湖泊又被污染,真正是一点活路都看不到。
可就是这样的情形,却诡异的有一种一切已经平静下来的感觉。
又过了十几日,苍倚剑虽然没有再听见那声巨雷的声响,可还是感觉到灵气更加稀薄了下去,天上地下已经一片昏暗,如同要入夜的黄昏,地面上也已经干涸得出现了裂痕,生机更加的微弱。
因为灵气无法从外界吸收,苍倚剑有时候被卷入混战后,因为对手难缠而只能久战,常有真气不继之时,好几次都濒临身死,能逃脱出来不过仗着神智清醒,那些修士修为再高也不过元婴或是出窍,精、气、神、修为和法宝都已所存无己之故。
不过到后来,连遇到修士的机会都变少了,只觉得天地间只有一人独行,而耳边“苍天不公”之声依然不绝。
苍倚剑也疑惑那高手都到了何处,不至于都死了个干静才对。
“啊啊啊啊啊,你能不能别念了,别念了,这是要烦死我才行吗,你有本事自己去啊,这苍天不公又关我什么鸟事……”在近乎沙化的地面上,一个人影拄着一根婴儿手臂粗细,通体漆黑的棍子艰难的行进着,一边愤恨的大骂道。这是一个外表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的男子,此时蓬头垢面,嘴唇干裂,看上去分外的艰难。
一路怒骂着,男子耷拉着脑袋连路都懒得看了,可是却没有撞到踢到过任何障碍。
“砰!”
明明已经顺利了走了很久,可不知为何偏偏还是撞上了什么,那男子直接向后摔倒在地上,刚“哎哟”了几声,他的神情就一凛,一瞬间就退出了老远,觉得安全些了才小心翼翼的看向他撞到的东西,嘀咕道:“什么鬼东西,不会是遇到麻烦了吧!”
只见男子撞到的是一个半人高的土坡,只是形状上有些奇怪,隐约像是一个坐着的人形,此外就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了。不过那男子却显得非常的忌惮,那根黑色的棍子都被他双手握住,一副随时要打人的样子。
只听“咔擦”一声,那土坡上出现了一道从上自下非常平整的裂痕,就像被人劈开的一样,而后裂痕越来越长,开口也越来越大,那些泥土也开始剥落,渐渐露出一个灰蒙蒙的人影来。
“咦,还是个妹子,对自己太狠了吧,这种妹子可不能招惹,不能招惹,还是先走为妙。”那男子作势就要溜走,却发现身边已经有一个绝色美人拦住了去路,顿时哭丧了脸。
男子举起手,一脸可怜地哭道:“这位仙子,我真不是故意的。”
“奴家是想相信你的,可我家主人想找你聊聊,奴家也没有办法呢。”绝色美人道,他虽然声音阴柔悦耳,可男子却能分辨出这并非女子的声音,顿时脸都白了。
男子最终叹了一口气,直接坐在了地上,看着泥块堆中的那人:“佳人相邀,盛情难却啊!”
此时那人影身上银白的光芒闪动,片刻后身上便纤尘不染,的确是一佳人。
可男子的脸色却又变了,他看到的哪里是银白光芒,他只看见无穷的细小剑气一一卷走了每一颗尖埃而已。
佳人微微一笑:“见过道友,在下苍倚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