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栏玉砌精致的房间中,房梁之上垂挂着绯色的纱慢,房间的门打开,一阵微风吹来,吹开了纱慢,看见里面的雕花大床上,有一佳人睡在其上。
明明是凉爽舒适的天气,可是她的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眼睛紧紧的闭着,眼珠动来动去,纤长的睫毛颤动着。
她睡得极不安稳,像是陷入了什么噩梦之中。
在她的梦中,重现了那日陇城内的恶战,鲜血淋漓,将天际也染成了红色,他们被看不清面貌但是挥舞着手中长枪的兵士袭击着,一个接着一个,刚杀掉一个,另一个又前仆后继的上来,怎么也杀不完。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曲的笛音,飘渺如天上传来,不一会儿一大群的蛇虫鼠蚁,不知从哪里出来,见人就爬,见孔就钻,耳边都是哀嚎声,凄厉不绝于耳。
轩辕墨宸将她抱在怀中,躲避着黑压压奔逐而来的蛇虫鼠蚁,而身后那些兵士早已成了森森白骨,白骨之上附着这各种蛇虫鼠蚁,在骨架之间穿梭爬行。
让人肠胃翻腾,几欲让人呕吐,就在一眼间,漫天洪水从四面八方没顶而来,巨大的水流将他们冲散开来,他看到宸奋力的向她游过来,喊着她的名字。
“阿凝……阿凝……”每一声都是那般凄厉,那般决绝。
她也喊着他,想要向着他游去,可是有人在背后牵扯着她,不让她靠近,她要挣扎却是怎么也怎么挣扎不开,她回头一看,看到一张艳若桃李的美人脸,只是却满脸阴狠。
他们越分越远,突然一个浪头奔涌而来,她眼睁睁的看着轩辕墨宸被淹没,可是她却无能为力。
“宸……”惊呼出声,杜涵凝猛的睁开了眼睛,悲恸神色,杏眸中浸染着哀伤,她还没有从刚才的梦境中解脱出来。
看到上方绯色的床顶,杜涵凝神智有些回归,素白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微微隆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若是不知道,根本就没人看出她是怀孕了。
是啊,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宸,你知道吗?孩子很健康,他没有离开我,这是我们的孩子,可是你在哪里?不知道那日他们有没有脱困?
杜涵凝比之前已经整整瘦了一大圈,更加的清瘦,虽然吃得好住得好,但是因为心结难愈,经常会做噩梦,睡得不安稳,虽然周围都点了安神香,可是她还是会梦到那日的场景,她让玉琊打探宸的消息,可是他却一直都没给她答复。
自从那一日从陇城被劫走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那个玉儿姑娘根本就不是什么姑娘,他是南疆的尊主,玉琊。
他接近她的目的是为了她身边的银子,原来银子真得是南疆的特产,而银子的身份更是高贵,居然是圣灵,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千寻万寻寻到的一只银貂竟是南疆的圣灵。
不过她很庆幸寻到的银子,若是别的什么银貂,也不可能解掉宸身上的若梦三千之毒,她真得感慨这样一份缘分与机缘。
是啊,缘分这东西真得很难说,她和宸两人从互不愿意的一场赐婚,而命运相连在一起。
她向往自由不愿被束缚更是不喜皇家而想法设法的想要被休弃,而宸因为身中若梦三千之毒对她觉得愧疚而百般包容愿意保护“病弱”的她。
他们之间可以说是阴差阳错,若是那个时候她知道宸的愧疚直接和他说明想法,宸肯定会让她离开,也就没了之后的相知相识至于相爱。
她不得不说父亲的眼光很好,虽然身在西部边关却看准了宸的为人,让哥哥阻止了她的离开,不然他们之间也只能是错过,宸真得很好。
就是宸太好了,此时他不在她的身边,她觉得她的心都被掏空了,他是不是还安然?
他肯定会平安的,宸一定还活着,他还要见到他们的孩子出生,宸你做爹爹了。
那天玉琊听到她的话,知道她怀孕了,果然对她颇为照顾,为她配了安胎药,她的胎脉本来经那一战就很不稳,若不是她那几颗玉露丹和用内力护住腹部,恐怕早已流产。
玉琊及时的为她安胎,孩子才算是真正的保住了,但是她的身子虚弱,休养了两日才启程,而一路从楚阳到南疆的途中,行车赶路都很平缓,马车内更是铺上软软的垫子,以防车子过于颠簸,当然这一项其实更多的是出于他自身的享乐主义。
真得没有见过哪个男人向他这般自恋,或者说就没见过一个比他更自恋的人,生为一个男人却和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比着美貌,想到他那身玉儿装扮,没有哪个男子愿意扮作女子,通常都会觉得受了奇耻大辱,而他却是甘之如饴,毫无违和之感。
根本就没有什么黑大爷,那根本就是他和他的手下演的一出戏,为的就是将银子接回南疆,而她到现在还没弄清楚玉琊将她也劫来的原因,如果是为了银子,那他完全可以将银子带走,而不需要将她一并带来南疆。
一道银白色的身影窜上了她的床,贴到她的身边,它伸出舌头舔着她的手,是银子。
杜涵凝抬起手抚了抚银子的顺滑的毛,银子在她身上亲昵的蹭了蹭。
一个穿着蓝色布衣的女子走到床前,不是楚阳的服饰,上面是短褂宽袖的绣花衣,下面是百褶裙,黑发盘起,饰以银饰。(脑补苗族的服饰)
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弯腰,还有一小碟糕点,见到杜涵凝醒了,头上留着汗,先将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汗,将她扶坐起来,将药端到她面前。
杜涵凝接过药,温度恰好,不冷不烫,这是安胎补身的药,她将药一饮而尽。
喝完,杜涵凝又将药碗递给了那个女子,她接过药碗,又将那碟糕点递了上来。
杜涵凝伸手推开了,轻声道:“不用了。”
那个女子将糕点碟子收起,端着托盘就要走,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
杜涵凝喊住了她,轻声道:“静月,我想出去走走。”
静月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不知道玉琊是有意无意,让一个哑巴照顾她,但是却又不限制她的行动,当然她身上的内力已然被封住,现在她就和个普通人一样,加之现在她怀孕,所以玉琊才会这么放心将她留在这里,不怕她逃走。
玉琊倒是没有将银子带走,银子还是跟在她的身边。
只从到了南疆,玉琊只来看过她两次,其余时间都是让静月照顾她,静月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却很细心,手脚利落。
她替她看过,她的声带并没有问题,也没有什么病症,但就是不会发出声音。
静月听到杜涵凝的话,站住了脚步,将药碗和糕点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才从一旁的衣柜里取出衣服为杜涵凝穿上,是一套南疆的服饰,大红色的绣花鸟百褶裙,这衣服让她想起了当初大婚时穿的嫁衣。
一看就知道是玉琊的风格安排,就犹如这间屋子的风格,垂着的是大红色的纱慢,床帐是大红色,盖的是大红色,满目的红色,不知道怎么受得了。
这些是红的,她勉强能够适应,但是这衣服却是怎么也受不了。
“静月,这衣服太艳了,我不习喜欢,我记得这里面还有别的颜色的,之前穿过的呢?挑素一点的就可以了。”杜涵凝轻声道。
她不想呆在屋子里发霉,这样身体怎么也不会好,更何况她还现在不是一个人,理应多在外面走动走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静月折回去,在柜子里找了下,拿出一套粉色的绣花绸缎百褶裙,上面的花是南疆的花,她从来没有见过。
静月帮助杜涵凝穿好衣服,又替她挽了发,她不想这么麻烦,反正她在外面也呆不了多少时候,她随便拿了一只银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等做好这一切,杜涵凝起身,静月作势又要来扶她,不过被她推开了。
“静月,不用扶我,我还没有虚弱到连路都不会走,我很好,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要是真有什么事,你们尊主也不会怪你。”
杜涵凝浅声说道,说完,起身推开了门,迎面吹来了疏风,带着青草花香,杜涵凝深深的吸了口气,吐出胸中郁气。
此时应该是未时左右,每日午睡差不多都是在这个时辰醒来。
现在已经是八月初了,若是在楚阳必然是烈日当空,汗流浃背,但是南疆却还是犹如春天一般,气候温和,百花盛开。
听玉琊说南疆是四季如春,一年到头都是如此,恶劣的天气很少有。
她也没想到,之前还在奇怪南疆是怎样的一个地方,还在好奇南疆的巫蛊之术,而此时她就已然身在其中了,虽然不是自愿的,但是确实已然身在此境。
南疆真是个好地方,这样的地方,很适合人居住,而在外面,热了要建造避暑山庄,冷了就要建暖阁,这也只是权贵之家才有的享受,百姓也只能忍受。
杜涵凝不禁想,南疆是为了防止别国的人都跑来这里居住,让这里的人没地方住才避世的,想到这里她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搞笑,不禁轻笑。
身旁的静月看到杜涵凝脸上的笑容,不禁有些怔愣,她本来就长得绝美,这样一笑,更是如梦如幻,美得惊叹。
只是她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她明显是被囚禁起来了,而且几乎每日都噩梦缠身,睡得不好,又是孕吐的,她比刚来这里的时候瘦了好多,可是她却像是自得其乐,总是不经意的轻笑。
静月不知道玉琊是从哪里将她带来的,也不知道她是个身份,只知道玉琊出了南疆一次,回来的时候就多了杜涵凝,而且已经怀孕三月有余,她猜测这个孩子绝对不是玉琊的。
可是她也是想不通这个女子是什么人?玉琊为什么要将她带回来?不过圣灵却是跟在她的身边,难道她是圣女?静月不禁怀疑,可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推翻了。
不过对于杜涵凝,静月是不遗余力的照顾她,觉得她一个女子不容易,她偶尔露出的惆怅表情,应是在想念她的夫君,而她梦中呼唤的名字也该是她的夫君吧。
静月静静的跟在杜涵凝身边走着,小心的注意着,生怕她摔了。
银子在杜涵凝的脚边,跟着一起散步,银子在南疆的伙食很是不错,顿顿有肉,要不是有杜涵凝控制着,估计现在已经肥成了一颗球,就像陈圆圆的那只大肥猫一个样。
“唔”,杜涵凝一阵恶心,扶着廊柱吐了起来,静月在她背后为她拍拍背。
刚才那碗补药算是浪费了,这孕吐真得是折磨人,一大早就开始,每天早晨静月只要听到屋里的孕吐声就知道她醒了,吃着饭吐,喝着药吐……
静月也替她觉得辛苦,所以她对饭食都会用心,让厨子做得清淡些,药每天都好几碗,反正宫里不缺药材,玉琊也吩咐了随便用,又经常备着小糕点,让杜涵凝不饿的时候吃着填填肚子,再瘦下去就只剩下骨架子,到时这孩子就难生了。
她知道杜涵凝是个懂医术的,所以这里的吃食她才会放心的食用,而且也努力让自己多吃些,她对孩子很重视。
在杜涵凝吐完之后,静月将帕子递了过去。
杜涵凝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歉意一笑,“又要麻烦你了。”
静月摇摇头,这也是没得法子的事,而且这也不用麻烦她,自然会有宫女来收拾,她伸手一招,就有两个宫女立即走过来收拾。
杜涵凝在圆子里走着,玉琊是没限制她的行动,但是限制了她行动的范围,仅限于这座兰雪宫。
她现在没有办法走出这座兰雪宫,对于南疆的宫殿以及南疆的认识仅限于那天坐着马车,透过窗户看到的那一小部分。
在南疆,她不认识任何一个人,现在的她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宸他们未必知道她来了南疆,她没来能够留下任何线索,现在要离开这里只能靠她自己。
但是她怀着孕,孕吐严重,这又让她不能有所作为,内力她会想办法恢复,暂时她做的只能是等,等自己的情况好一些,再做打算,那时候的胜算也会大些,现在她要了解更多的南疆信息。
玉琊怕她无聊,送来了很多的书籍,这让她能够了解认识了南疆的大致情况,下一步,她要做的就是能够走出这个院子,了解南疆宫殿的布局。
之前宸和他提过他的师傅和小师妹来了南疆,说最后一次传书说会在六月回到楚阳,可是陇城出事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底了,宸就有点担心他师傅是不是在南疆出了事,原本打断龙城事情一了,动手查一下他师傅的下落。
如果宸的师傅和小师妹还没有离开南疆,若是能够找到他们,对于她的离开就多了一抹助力,只是要如何去寻他们?
杜涵凝最近想了很多很多,但是到头来却是发现每条路都走不通,难不成她真得只能呆在这里,坐以待毙?
玉琊久久不说他将她带来南疆的缘由,她想着或多或少和银子和圣女有关。
她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轻轻的,柔柔的,最近这个动作已然成了她的习惯,仿佛抚着小腹,感觉到孩子的存在,就能给她一分力量,给她一分坚持。
“放本小姐进去,本小姐倒要看看尊主带了怎么样的狐狸精回来,让开。”尖锐的女声突然从院落外面响起。
杜涵凝听着,不疑有她,这人口中的狐狸精指得是她,她何时成了狐狸精,玉琊可没有看上她,再者她说还是个孕妇。
静月小心的看了眼杜涵凝,发现她并没有生气,还是淡淡的笑容,才放下心。
“赵小姐,恕难从命,您请回吧。”
突然院子外面传来争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