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天空已经泛起了一层淡淡金色,晚霞映照在多瑙河上泛起片片金灿灿的光晕,稍显清冷的风从河面上吹过来,让傍晚的荒野中满是凉意。
亚历山大站在高翘起的一块石头上,仔细的观察着对面奥斯曼人的阵地。
蒙蒂纳军的右翼在遭到猛烈进攻后坚持了大约一个多小时,这对于蒙蒂纳军队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战绩,或者说正是这一个多小时的艰难抵抗,才让亚历山大有了堵住中央缺口的机会。
奥斯曼人对右翼的进攻是异常凶猛,更是无比果断的,甚至就是在中部阵线出现了巨大的机会时,席素谷也没有动摇已经定下的进攻决心。
这样的结果就是以热那亚人为主的蒙蒂纳右翼部队面对着大部分的敌人不得不一点点的选择后退,热那亚剑盾兵的阵型被奥斯曼人一次次的冲击,火枪兵的支援在一批批的安纳托利亚轻骑兵的压制下并没有给热那亚人减缓多少压力,而被派到热那亚人的战线后方担任预备队的一支巴尔干人大队在不得不被派上去投入战斗后没多久,就几乎全部战死无一幸免。
战斗的异常凶猛让热那亚人几乎吓破了胆,他们从没想过异教徒会是这么残忍可怕,这让热那亚人的阵型一度动摇,甚至有人已经准备转身逃跑。
这种时候,巴尔干人的勇敢起了关键作用,整个大队的巴尔干人毫不畏惧的迎着对面黑压压的敌人冲了上去,他们疯狂的叫喊着,吼叫着,根本不在乎即将面对的致命危险。
当奥斯曼人以为只需要再做一个冲锋就可以彻底击败面前这些看似摇摇欲坠的欧洲人时,巴尔干人的反冲锋忽然打乱了他们的步骤。
热那亚人正是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重新稳住了阵地,当奥斯曼人终于踏过成片的倒在面前的巴尔干人的尸体向着热那亚人的阵地上发起进攻时,热那亚人已经在军官的指挥下有序的向着后方撤退。
“潘诺尼,你要记住那些战死人,”当听过了关于右翼战线的报告后,亚历山大这样对局促的站在一旁潘诺尼说“你要记住是你的这些同乡保住了你的这颗脑袋,同样也是你害死了他们。”
没有人能形容潘诺尼当时脸上的表情,那种透着扭曲的样子让旁边看到的人都隐隐感到害怕。
热那亚人的撤退让蒙蒂纳军避免了右翼被迂回包围的危险,但是他们彻底也让奥斯曼人的军队沿着北部的平原一直向前延伸,最终当热那亚人终于停下脚步形成新的战线时,奥斯曼已经从西北两个方向对蒙蒂纳军形成了夹击之势。
“我们得从这片地方撤出去,否则就太糟糕了。”亚历山大回头看看,虽然隔着一片丘陵还看不到后面的河面,但是从吹来的河风可以感觉得到,背后能够供他们回旋的地区已经不多了。
“大人,从这里到河边只有不到3法里了。”布萨卡小声提醒着,他的眼神中闪着犹豫不决的光,这时候他已经开始在考虑是不是必要的时候把亚历山大敲昏过去让人带走。
亚历山大没有注意布萨科的样子,不过他知道这意味实际上他的军队已经被半包围在一块宽窄纵深都不到5法里的地区上,而就是在这么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上,双方大约投入了人!
“这可真是场很艰难的战斗,”亚历山大轻轻自语,就是到了现在他也依旧并不认为自己到了很危险的地步,因为他发现敌人左翼原本应该继续向东深入,进而把他完全压向多瑙河河岸的敌军,在越过了之前蒙蒂纳左翼防守的阵地之后,就很快停止了继续前进。
这样一来,在被从西北两边半包围的敌人与背后南方的多瑙河之间,战线东部就露出了个巨大的空隙。
“大人,我们的军队应该尽早从战线右侧撤出去,否则可能会被推进河里的。”一个军官有些焦急的说,他们不知道亚历山大为什么迟迟不肯下达撤退的命令,说起来之前当他们越过多瑙河向奥斯曼人进攻之前,亚历山大曾经对他们说过,这场战斗的目的不是为了取得胜利,可现在亚历山大却显得有些固执的不肯撤退,这让军官们感到既无奈又担心“至少我们应该向东部收缩阵线,现在我们军队的这个样子,很容易让敌人从两侧夹击的。”
亚历山大默默点头,他知道这个军官说的没有错,因为敌人迂回而由西向北形成的一个很大的夹角让他的部队在西北方向形成了个很明显的突出部位,这对于蒙蒂纳军来说其实是很危险的,只要奥斯曼人从西北两个方向同时发动进攻,那么这个突出部的部队就会被彻底包围。
只是看着已经渐渐笼罩在落下暮色中的敌人阵地,亚历山大却始终没有下达准备撤退的命令。
“等一等,”亚历山大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的说“奥斯曼人停下来了,你们不觉得这有点奇怪吗?”
军官们有些错愕的看着亚历山大,有人则不解的向对面的奥斯曼人阵地望过去。
奥斯曼军队的确停止了继续向蒙蒂纳侧翼的纵深推进,他们在距右翼的热那亚人大约三分之一法里的地方停下来,最前沿的一批穆色林姆步兵开始把携带的短戟戳在地上建立简易的防线,而大队的安纳托利亚轻骑兵则在双方阵地与更远处的平原上不住奔驰,似乎在寻找着可能利用的机会。
“奥斯曼人累了,”一个军官忽然兴奋的喊起来“他们不停的进攻了那么久肯定累的够呛,看看我们的士兵守在工事后面都已经那么疲惫,他们一定已经累的不行了。”
这个军官的判断引起了蒙蒂纳军官们的一阵兴奋,他们先是低声议论,然后目光纷纷投向了似是始终沉默的亚历山大。
“大人……”布萨科轻声提醒“我们需要做好撤退的准备吗?”
“或许在晚上我们更有机会,”一个热那亚军官琢磨着“奥斯曼人的确很累了,那些穆色林姆步兵甚至在距我们很近的地方也已经提不起精神发动进攻,如果等到天再黑些或许我们有机会撤出战斗,至少可以建立更有利一些的阵线。”
“的确是这样,不过如果能让奥斯曼人把他们的战线拉得更长些,也许就更好了。”亚历山大终于开口,他的目光向敌人战线纵深的方向望去,那里已经落入了朦胧的暮色当中,只有隐约可见的一些影子还在不停的奔跑晃动“只有一个晚上的机会,如果到了明天早晨也许我们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说到这,亚历山大嘴唇微微动了动,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调轻声说:“贡帕蒂,你在干什么呢。”
贡帕蒂站在帐篷外焦急的走来走去,他不知道现在亚历山大怎么样了,不过他如今的处境可不是很好。
就在距他不远的地方,两个身穿盔甲,腰间挂着很大号的破甲剑的骑士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从他们露在头盔帽檐下盯着他的恶狠狠的眼神里可以看出,这两个人显然对他没什么好感。
贡帕蒂已经从他们的徽章上知道,这两个人是拉迪斯拉斯二世的手下。
对于采佩斯的人擅自出城接应那些外国人,拉迪斯拉斯二世表示出了强烈的不满和愤怒,他在听到消息后立刻派出了他的侍从骑士去向采佩斯提出了质问,不过不等那个使者带回消息,他又派出了第二个使者,而这个人接到的命令是要把索菲娅和采佩斯一起召回城堡。
拉迪斯拉斯二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他没有想到那个女孩会这么的不听话。
现在采佩斯正怂恿她以希腊公主的身份号召全城的人与他一起对抗奥斯曼人,或者干脆说就是对他拉迪斯拉斯二世自己,而讽刺的是偏偏就是他本人想尽办法给那个女孩冠上“希腊公主”头衔的。
拉迪斯拉斯二世显然不能接受这种令他难堪的结果,更糟糕的是采佩斯态度让他在做出准备与奥斯曼人谈判的决定时困难重重。
一些原本已经决定支持他的贵族因为采佩斯和他那些支持者的阻挠破坏变得犹豫不决起来,特别是布加勒斯特人的激烈情绪似乎发生了不小的影响,而那些原本就把索菲娅视为救星的希腊贵族们更是趁机煽动普通民众与奥斯曼人决一死战。
甚至有人已经公然喊出:“处决投降者”的可怕口号。
这让拉迪斯拉斯二世再也无法忍受,他已经做好必要时候采取极端手段解决这场闹剧的准备,虽然采佩斯拥有的军队数量不容小视,但是国王相信如果在那些已经被他视为叛乱者的贵族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是可以迅速镇压那些异己份子的。
可是拉迪斯拉斯二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蒙蒂纳伯爵的军队到了布加勒斯特城外。
现在他要对付的已经不止是那些不听话的贵族,还有一个从罗马来的伯爵,这让拉迪斯拉斯二世感到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立刻连续派出了两个使者,希望那个伯爵的人在见到采佩斯之前能说服他。
现在国王的两个使者紧盯着贡帕蒂,似乎随时都是警惕着他可能会冲进帐篷里去似的。
贡帕蒂感觉到了那两个人强烈的敌意,同时他因为担心亚历山大的处境,觉得等待的每一刻都是那么漫长。
当拉迪斯拉斯二世为现在局面头痛不已的时候,采佩斯的心情也并不是那么轻松,说起来甚至还要更糟糕些。
布加勒斯特普通民众的情绪的确被煽动起来了,或者应该说煽动的有些过分,如今很多民众不但自发的拿起了武器,有些更是组成了城市自卫军。
这些自卫军宣布他们只效忠于“索菲娅·亚莉珊德拉·巴列奥略公主”,而这些自卫军的骨干就是那些希腊贵族的遗老遗少们。
对这些人的举动采佩斯开始喜出望外,可没有多久他就有些头痛了。
那些人虽然愿意和他一起反对拉迪斯拉斯二世与奥斯曼人的谈判,但是却又显然并不想听从他的指挥,一时间不论是以国王为主的主和派还是以采佩斯为主的主战派,都是内外交困麻烦不断。
而让的采佩斯更加意外的是,那个索菲娅似乎对那个蒙蒂纳伯爵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这从她急于要见到那个蒙蒂纳手下的军官可以看出来。
这让采佩斯感到了隐约的危机。
对采佩斯来说,索菲娅已经成了他在布加勒斯特城争夺发言权的关键,这个时候索菲娅却突然表现出对那个蒙蒂纳伯爵的兴趣,这让采佩斯有些不安起来。
采佩斯试图阻止索菲娅和那个叫贡帕蒂的军官见面,但是让他意外的是一向很听他的话的索菲娅突然变得暴躁起来。
采佩斯这时候甚至有些后悔把那个贡帕蒂迎进城里了,不过当国王的两个使者相继到来之后,他立刻意识到除了城外的奥斯曼大军,他们还有同样需要对付的敌人。
“你可以见那个人,”采佩斯终于对正发着脾气的索菲娅说“不过我要在一旁,你知道那些罗马人都很狡猾,我担心他们可能会用谎话欺骗你。”
索菲娅习惯的歪着头看着采佩斯沉默了一会,然后她的脖子微微一动让脑袋摆得很正,接着就点了点头。
因为索菲娅每天都会走上城墙,所以采佩斯干脆让人在城墙下搭了一座帐篷。
事实上他这么做更多的是担心一旦回到城堡里可能会遭到暗算,这时候他与拉迪斯拉斯二世之间的关系已经异常紧张,双方都不怀疑随时可能会爆发冲突。
贡帕蒂走进帐篷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那两个国王使者愤怒的目光,不过很快他就忘了那两个人的眼神,因为他看到了个让他不禁为之诧异的女孩。
一身异常华丽的铠甲覆盖在那个女孩的身上,铠甲上的宝石和珐琅纹饰看上去显得无比华贵,放在她手边的头盔上镶嵌的漂亮珍贵的雪白的天鹅绒盔饰则随着吹进来的风轻轻摇摆。
而当那女孩在看到他之后向前迈步时,听着她身上的盔甲发出的摩擦声,贡帕蒂愕然的发现,这身完全可以说是艺术品的盔甲并非只是用来观赏,而是真正货真价实的玩意。
只是不知怎么的,贡帕蒂忽然觉得这幅盔甲似乎看上去有些眼熟。
然后他很快就想到,这副盔甲的样式,正是亚历山大发行的金币上箬莎穿的那副盔甲。
一下子,贡帕蒂的眼神就变得古怪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