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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装满干草的马车顺着山路向城里驶去,托雷多是做不大的山城,城市最高处就是如今已经成为了贵族议会所在地的甘特宫。

这座原来的老卡斯蒂利亚王宫建在一座有着半边峭壁的小山上,从王宫里可以看到下面流淌的塔霍河的支流,托雷多城被这条小河分为南北两半,其中以王宫为主建立起来的老城是托雷多的中心。

托雷多的贵族们大多住在甘特宫附近,这让这座宫殿四周建起了很多豪华的住宅,只是这些房子建的不是很规矩,所以老城就显得道路崎岖,巷陌纵横。

那辆马车蹒跚的向着山顶上走着,拉车的是匹老马,步子迈得很慢,脚下也很吃力,即便车上只是装满了干草,可看上去却依旧像是负重不轻似的。

守在城门口的卫兵远远的向着马车挥了挥手里的长矛,马车停了下来,坐在车上的两个人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其中一个胖乎乎的家伙还用听上去有些奇怪的腔调主动的和卫兵打着招呼:“上帝保佑你们好心人。”

“愿上帝保佑,”一个卫兵倒是很虔诚的应了一句,然后他用拳头随手砸了砸车帮“里面装的什么?”

“你都看到了,是干草,听说是有位老爷家要把他的房子翻修一下,我来给他送这些用来烤房子的草料。”胖子解释着,看到那个卫兵又是用拳头砸着两下车帮,他的眉梢不易察觉的皱了下,不过接着还是看似随意的说“听说那个老爷家里房子不小,似乎就在甘特宫的南边儿,不过我还得进城再打听打听。”

伟斌原本还想再砸两拳的手一下顿住,他看了眼胖子有点不快的嘟囔了两句,然后从胖子手里接过了几个戈比的城门税,挥了挥手让他们过去。

直到马车进了城门很长时间之后,坐在前面的杰姆斯才示意酒糟鼻把车赶到一处僻静的角落,然后两个人立刻手忙脚乱的扒开盖在上面的草堆,露出下面一个打满了空洞的木箱。

“但愿她可别出什么事儿,”酒糟鼻握起拳在箱子上轻轻敲了两下,听到里面发出一阵虽然轻微却很急促的声响,他终于松了口气“还好没事,我说头儿我们这么小心是干什么,直接让她坐在车上和我们一起进城不是挺好的吗?”

“别蠢了,虽然不知道她是谁,可看看她的样子难道你不觉得是个麻烦,这里可是托雷多,谁知道那些当兵的看到她会干什么?”

“所以我觉得奇怪,为什么要让我们千辛万苦的把个摩尔女人带到这儿来,虽然看上去是个美人儿,可那些老爷也太荒唐了吧。”酒糟鼻一边帮着重新把干草堆回去一边抱怨着“还是说那些老爷就好这一口?”

杰姆斯默不作声的忙活着,他已经想好这趟活完事之后就找机会把酒糟鼻打发走,很显然这个人不适合再继续和自己干下去,特别是随着以后可能越来越多的因为要为公爵干些不为人知的事儿,这样一个喜欢唠叨个没完又好奇心太重的家伙可不怎么靠得住。

马车继续前进,不过之前在城门口杰姆斯倒是有一点没有说谎,他的确不知道亚历山大现在具体住在哪。

奥利贝·格里撒罗沿着斜街急匆匆的走着,他今天有个很重要的约会,如果不能如期赴约可能就会有些麻烦。

多年的努力让犹大会在托雷多已经培养出了不浅的根基,就这一点来说,伊比利亚的犹大会要比欧洲大部分地区的同伴幸运的多。

这是因为这里依旧保持着颇为朴素和纯真的信仰,这种信仰固然为教会所利用,不过也同样给犹大会提供了发展的土壤。

而且这里的犹大会也可以说是保持早年信仰比较更加原教旨些的,与其他那些早已经把这个组织渐渐变成了为自己的一群人牟利的小集团相比,伊比利亚的犹大会多少还依旧可以看到当初他们坚持着发誓信仰和守护的那些东西。

格里撒罗今天要见的是个很重要的人物,这个人来自欧洲北方,确切的说是来自德意志的萨克斯选帝侯国。

这个人带来了一个让伊比利亚的犹大会成员们很感兴趣的消息,不过因为这个人只是途经托雷多很快就要到葡萄牙去,所以格里撒罗必须尽快的见到他。

这条斜街因为是依着山势修建,所以有些陡峭,当拐过一条小巷终于地势稍微慢下来时,却有一辆马车突然迎面而来。

突然出现在街道上的格里撒罗让受惊的马霎时发出一声嘶鸣,接着就猛的抬起了前蹄,只是这马实在有些太老了,显然完成不了如此高难度的动作,所以在一阵摇晃之后不等前蹄落地,老马就踉跄着着向着一旁栽倒。

马车瞬间摇晃着像路边的房角撞去,车轱辘狠狠的别在路边石道的缝隙里,随着车上的人连连惊叫,一车的干草满天飞扬的洒在街上到处都是。

格里撒罗显然也被这个意外吓住了,他看着那一堆干草在他眼前扬起满天草花飞舞的到处都是,同时他好像还看到了在干草堆里有什么东西滚落着摔了下来,同时似乎还伴随着似乎被压抑住的惊叫声。

格里撒罗慌乱的看着四周,他担心会因为这个意外引起人们的注意,所以虽然那辆马车上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可他根本顾不上看得清楚就立刻掀起硕大的衣领沿着车边与墙壁的缝隙穿过去,逃命般的向着远处跑去。

杰姆斯嘴里发出一连串咒骂声,他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这样一个冒失鬼,现在马车倒地,藏在干草堆下面的阿尔芙特修女就那么被扔在了大街上,这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别发呆快点笨蛋,”杰姆斯对脸上已经蹭破还流着血爬起来的酒糟鼻低声呵斥着“我们得把那个女人赶紧带走,如果被发现我们就完蛋了。”

“那马车呢?”

“现在谁还管马车?!”杰姆斯气得很想踢几脚酒糟鼻,他觉得自己怎么就从来没发现这个家伙是这么的愚蠢。

“我是说好像有个家伙看到了。”酒糟鼻指了指正远远跑走的那个人的背影“他好像看到车上装的东西,而且还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叫声,我担心他可能是去叫人。”

“这可真是糟糕,”杰姆斯又低声咒骂一句,他这时候真的觉得那个修女可能是个女巫,否则她怎么会知道自己要遇上眼前的麻烦“快点离开这儿,就算那个家伙不告密,等他回来认出我们也是个麻烦事。”

“头儿,我看见他的脸了。”酒糟鼻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这个地方可不大,要找到他并不难。”

“先离开这里再说。”

杰姆斯招呼着酒糟鼻两个人匆匆忙忙的抬着不时发出声响的木箱想小巷里跑去,到了这时听到街上声响的人们这才纷纷从家里的窗户向街上看去。

只是他们看到的只有街上一辆翻倒的马车,和满地凌乱的干草。

两个抬着箱子的人怎么都是很显眼的,杰姆斯知道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好办法,只是要找到亚历山大也并不容易。

他不放心把这个摩尔修女单独交给酒糟鼻看管,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可从亚历山大对她异常关注就可以知道,这个女人肯定很重要。

只是要让酒糟鼻去打听消息也不可靠,毕竟迄今为止,跟随他的那些海盗都并不知道他与罗马忒西亚公爵的关系。

无奈之下的杰姆斯只好决定先找个地方安身,然后再想办法,就在他琢磨着找栋没人住的房子先安置下来时,前面搬着箱子的酒糟鼻突然回头低低的喊了他一声。

“头儿,是那个人,就是刚才撞了咱们马车的那个人。”

杰姆斯立刻从酒糟鼻肩膀上看过去,他看到一个中年人正急匆匆的从对面的一条小巷里走出来,这让他有些奇怪,因为即便并不熟悉托雷多的道路,可那个人也不该从相反的方向出现。

除非他故意绕了一个大圈又回来了。

这个人想干什么?

如果说他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去报信儿,可他现在却只有一个人,如果说他是因为好奇,他现在这左顾右盼的样子却倒更像是怕被别人注意到他的行踪。

也许这家伙自己也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小秘密,杰姆斯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看着那个人又向四周打量了一阵似乎确定的确没有人盯梢之后,他走到一栋房子前轻轻敲着敲门,房门刚刚打开一条缝隙那个人就立刻闪身进去,随后房门砰的一下关紧。

“看来有点意思。”杰姆斯对酒糟鼻说,这个时候他并不想再惹多余的麻烦,不过似乎那个人恰好给他指了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可是我们怎么进去,”酒糟鼻已经知道了杰姆斯的打算“这个女人真是个麻烦。”

“这个女人能让你发大财,好了,把她藏好。”

杰姆斯说着示意酒糟鼻把木箱放在小巷的一处拐角,他不知道房子里有多少人,不过他猜想不会很多,因为刚刚他注意到在那个人敲门时,门旁的窗子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闪过,你那个人小心谨慎的样子看,显然也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想来如果对方房子里人数不少,这个时候应该会有好几个人的身影出现在房门附近。

杰姆斯打算很清楚,既然不能放心酒糟鼻,那就找一个能够安置这个修女的地方,然后两个人一起上街去打听关于亚历山大的下落。

那个人刚刚看到了他们,这原本就让他变得很危险,现在又恰好发现了他的下落,杰姆斯觉得这应该是上帝在示意他该怎么办了。

“我们过去看看,如果里面的人不多,那就……”杰姆斯做了个抹喉的手势,看到酒糟鼻默契的点点头,他又开始觉得或许这个家伙还有些用处。

两个人绕到房子后面的巷子里,悄悄来到窗下,在听了一阵后小心的向里面张望。

刚才那个在街上逃走的人正站在房子中间,他似乎在说着什么,是不是手舞足蹈的动作让他看上去显得颇为激动,然后过了一会儿他停下来又很是恭敬的向着房子一角摊开双手行了个很正式的鞠躬礼。

因为窗子是关着的所以杰姆斯他们听不到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不过他可以肯定里面的人的确不多,大概最多2到3个人。

这让他们足以对付得了了,在海上残酷的生活除了磨练了这些海盗的意志,还有就是训练了他们更加有效的杀人,他们往往能够用比对方少得多的人数,凭借着狠辣残酷的作风肆意劫掠那些船只,现在对付这房子里的几个人也不是什么问题。

杰姆斯向酒糟鼻打了个手势,两个人很有默契的检查一下身上的武器,为了进城方便他们并没有携带长剑,不过短刀和火枪却都带在了身上,肥大的袍子往身上一裹往往什么都看不出来,也许在战场上现在这些家伙起不了什么作用,可现在却恰恰正好。

做准备,打手势,然后突然推开窗户翻了进去!

两个强盗在双脚落地的时候就已经看清了房子里的形势。

三个人,除了刚才那个在街上的人之外,还有一老一少两个人。

屋里的人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从窗子外面闯进来,甚至就是格里撒罗都没有能认出这突然闯进来的,就是他在街上遇到的那两个人。

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的衣服,他到死也不知道杀死他的究竟是什么人,直到他伸出满是鲜血的手紧紧抓下对方袍子一角上沾着的干草时,他才突然想起这两个人是谁。

可是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杰姆斯的短刀残酷的割断了他的喉咙,这让他到死都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

酒糟鼻的目标是那一老一少,他再闯进屋里之后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向着那个老人扑去,因为他注意到那个人身后的墙上挂着一柄剑。

不过他显然是太过担心了,直到他冲到对方面前,那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才惊恐的发出一声惊叫,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回头向身后墙上的武器看上一眼就被扑倒在地,酒糟鼻手里的短剑高高举起,狠狠落下,伴着喷溅出的血水那个人发出凄惨的叫声。

到了这时,那个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的年轻人才也跟着发出一声惊叫,他先是回头看了眼墙上的剑,然后突然转身向着门口没命的跑去。

只是不等他跑出门去,杰姆斯手里的短剑已经向他后背飞去!

“噗”的一声,短剑狠狠的扎进了那个年轻人的后背,他向前猛扑一头撞在了管着的房门上,然后他挣扎踉跄着推开门准备逃到外面的走廊上,只是这时候酒糟鼻已经扔下被他杀死的那个老人冲了过来。

毫不留情的抓住已经半个身子冲到走廊上的年轻人的肩膀,把他用力向后一拽,酒糟鼻和那个年轻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又是一声痛苦的惨叫,后背被膈在地上的短刀再次刺深的痛苦让那个年轻人疼得在地上翻滚,他的嘴里发出一声声的痛苦叫声,用杰姆斯听不懂的语言不住的叫喊着,不过从其中几个词汇他可以听出这个年轻人似乎是在向上帝求救。

酒糟鼻的手微微顿了下,他抬头看了眼杰姆斯,看到“船长”脸上阴沉的神色,他对被他按在地上不住挣扎的年轻人低声嘟囔了句“原谅我”,然后就狠狠的一刀刺进了年轻人的的心脏。

那张还略带稚气的脸霎时僵住,年轻人的身子先是如虾米般的向上一躬,然后如放了气的皮球般缓缓松弛下去,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上空,那其中流露出来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似乎到死都不相信他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

酒糟鼻似乎不想看到那双眼睛,他伸手把年轻人的眼睛盖住,然后微微向下一捋覆下他的眼皮。

“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杰姆斯匆匆向房间外走去,他来到走廊上小心的搜索着,很快他就发现这栋房子只有这三个人,这让他松了口气“我们得快点找到要找的人。”

“头儿,这个家伙似乎不简单。”

正在翻动几具尸体的酒糟鼻有点担心的把从格里撒罗口袋里翻出来的东西给杰姆斯看,那是个做工精细的十字架,镶嵌着斜十字形宝石的造型很容易让人认为这只是装饰而不会意识到其中更深的含义,不过十字架的名贵已经足以证明着他的身份,而且作为经验老道的海盗,酒糟鼻很快就发现他的手上虽然没有戴着首饰,可从保养的很好的手指上的痕迹还是能够察觉到蛛丝马迹。

“你会遇上大麻烦。”

看着这具尸体,杰姆斯不由想起来那个修女的预言,他不由舔舔有些发干的舌头,不过随后就把有点荒谬的念头扔在一边。

两个人没有来得及收拾房间里的尸体,而是首先把藏在小巷暗处的木箱抬进了房子。

当他们打开木箱时,看着里面被绑住手脚堵上嘴巴,而且为了防止她在里面乱动灌了小半瓶朗姆酒以至到现在还半醒不醒的女人,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好了,我们现在上街去找人。”在确定这个修女暂时不会醒来后,杰姆斯重新把木箱盖好,带着酒糟鼻出了门。

这样一来打听起事情方便了许多,而教皇莅临托雷托也是个很容易就能打听到些详情的简单消息,所以当过了不久见到亚历山大后,杰姆斯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大人,我们遇上了点麻烦,那个修女现在被我们放在了城里的一栋房子里,您也许得亲自去看看了。”杰姆斯无奈的向亚历山大解释。

而旁边的酒糟鼻更是悻悻的说:“公爵老爷,为了那个女人我们可是没少费劲。”

亚历山大有些无奈的杰姆斯,在确定他的确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后,他还是决定跟着去看看事情究竟糟糕到了什么地步。

以为教皇验看送来的货物为理由的亚历山大跟着杰姆斯两个人离开了甘特宫,好在那栋房子距离甘特宫不是很远,所以很快他们就到了附近的街上,在杰姆斯和酒糟鼻先是进去看了看没有什么变故之后,亚历山大才带着谢尔进了房子。

房子里有很浓的血腥味,不过幸亏这整条街的卫生状况堪忧所以才没有显得特别明显。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看到那位阿尔芙特修女,亚历山大就被躺在房间里的几具尸体中的格里撒罗吓了一跳,他愕然的看看那张已经毫无生气的脸,再看看杰姆斯,接着再看看那张脸,在确定那就是首席元老唐·胡里奥曼多的秘书,犹大会在托雷多的大卧底之后,他不禁一脸愕然。

“你们杀的就是他?”虽然已经知道,可还是觉得有些头大的亚历山大先问了一句,然后他立刻让几个人检查另外那一老一少又都是谁。

很快一些从那俩人身上搜出的东西就散乱的摆在了地板上。

亚历山大顺手拿起那个年轻人身边一个已经被血水染红了大半的本子,看着上面那些并不熟悉的德文,他不禁皱起了眉。

“是德语,”他说着正打算把本子放下,其中几句看上去眼熟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看着那些话,亚历山大的目光渐渐变得呆滞起来,他如同之前刚见到格里撒罗时一样看看本子,看看那个年轻人,接着再看看本子,再看看那具尸体。

最后他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杰姆斯问道:“你知道你杀了谁吗?”

“谁?”

“他叫马丁。”亚历山大发出一声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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