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姆斯派遣循河而上,向亚历山大和箬莎报告已经把卡斯蒂利亚舰队封锁在桑卢卡尔-德拉瓦尔梅达港里消息的送信人,正是酒糟鼻。
带着杰姆斯的信和两个同伴,酒糟鼻沿着瓜达维尔河一路向着上游前进,他在路上经过了卡斯蒂利亚军队的盘查,不过最终还是把信送到了亚历山大手中。
酒糟鼻带来的好消息让箬莎喜出望外,不过在亚历山大看来,让他高兴的却并非是封锁死了卡斯蒂利亚舰队,而是对瓜达维尔河下游的控制。
所以他立刻决定改变计划,原本打算与贡萨洛的决战被向后推延,在和箬莎有经过了一个彻夜不眠的商量之后,由箬莎出面向西西里军官们宣布了他们制定的新的方案。
西西里军队开始沿着塞维利亚城南方向西南移动。
大骑士城堡的封锁依旧让塞维利亚城被无形中分成两半,卡斯蒂利亚人曾经对城堡进行过两次猛烈的进攻,但是却都铩羽而归。
大骑士城堡除了地形险要,更重要的是早年在战争中的经验,让后来以塞尔维亚为首都时进行了2次重大修缮。
当时的前卡斯蒂里亚王朝的君主们使用的一切他们能够想到的手段加固城堡。
其中分别在主堡两侧修建的辅堡在后来历次战争中起了重要作用。
而在后来的收复失地战争中,先后占领了城堡的摩尔人和卡斯蒂利亚人,又都对着两座辅堡进行了主要修缮加固。
两座辅堡与主堡形成了一个三角式的相互依托,设置在三座堡垒上的炮台对着瓜达维尔河两次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贡萨洛曾经设想派人分别从上下游同时出击,绕过大骑士城堡,但他很快发现个奇怪现象。
就是西西里军队似乎有意无意的在配合大骑士城堡里的那些加泰罗尼亚人。
他们把卡斯蒂利亚军队堵在河面上,凭借着一种看上去虽然威力不是很大,但却胜在运输方便的马拉火炮的射击,西西里人一次次的在河面上狙击着试图渡河的卡斯蒂利亚军队。
那种安置在专门设计的炮车上的火炮口径不是很大,但却十分灵巧,在手下的报告中,贡萨洛很快就发现敌人的这种火炮似乎是专门配属给各个部队使用的一种支援火力。
而且按照遭遇到敌人之久不久随即很快就遭到炮击来看,贡萨洛惊讶的发现,西西里人这种火炮分配的战斗单位应该要比他猜想的还要小。
这就意味着敌人火炮数量很可能比他猜想的还要多些,因为只有这样,那些沿河布防的西西里军队才能那么快得到炮火支援。
而且因为敌人是在防守河岸,所以只需要扼守住几处重要的登岸地点,就可以有效的阻挡住比他们人数多得多的卡斯蒂利亚军队,这让贡萨洛不禁担心接下来的战斗可能会变成一场纯粹的绞杀战。
卡斯蒂利亚人能够投入到渡河战的部队,大约是4800人。
这已经是贡萨洛能够组织起来的最大人数的兵力。
占领塞维利亚城就意味着必须分兵把守这座城市的所有重要地方,这其中既包括总督府和大教堂,还有那些可能会导致安达卢西亚叛军残部袭击的要害建筑。
譬如殖民地交易所,贡萨洛很难以理解为什么要分出宝贵的兵力保护那样一座毫无意义的房子,但是一些已经投降而且被他临时任命留在身边分担统治城市的当地贵族,却强烈要求必须用重兵保护那座交易所。
这样一来,贡萨洛手中的兵力就分出去不少,而他听说西西里军队对城南几乎完全放任不管时,他意识到到了问题的严重。
所以他尽量收集能够调集起来的所有兵力,同时试探着向河南发动渡河战。
但是试探的结果却是让他失望的,贡萨洛已经渐渐意识到,西西里军队与家里泰罗尼亚人那奇怪的默契当中可能包含着令他担心的可能。
贡萨洛知道如果真如他猜测那样,原本还算是势均力敌的双方兵力其实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
卡斯蒂利亚人平叛的军队总兵力大约在6000人左右,而西西里人的兵力原本要稍微逊于他们。
但是如果那些加泰罗尼亚人与西西里军队勾结,那么西西里人很可能会比他的军队更多。
而且如今他能使用的,其实还不到5000人。
眼前这个险峻的局势让贡萨洛第一次有了转入防御的念头。
虽然知道这样做势必会遭到激烈反对,不论是军队内部,还是远在巴利亚里多德的斐迪南都不会接受他的建议,可贡萨洛在经过一番考虑后,还是宣布这个决定。
只是不等他面对手下们的激烈反对,一个让他不得不同样改变主意的噩耗突然传来。
卡斯蒂利亚舰队被封锁在桑卢卡尔-德拉瓦尔梅达港里这个如同噩梦般的意外让整个王军霎时震动,即便是对海军没有任何好感的那些人,他们也清楚的知道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
几乎是同时,军官们纷纷赶往总督府,他们要求贡萨洛立刻派兵渡河,哪怕是冒着再大的损失,也必须击败河对面的西西里人。
因为一旦让西西里人趁机分兵,向南占领桑卢卡尔-德拉瓦尔梅达,那就有整个卡斯蒂利亚王国的舰队被敌人俘虏的危险。
对于卡斯蒂利亚人来说,强大的海上舰队是他们如今的骄傲,这其中更牵扯着与阿拉贡的种种恩怨,他们实在难以想象以后完全依靠阿拉贡舰队的情景,所以这些陆军军官们暂时抛开了对海军的厌恶,急于拯救自己的舰队。
到了这时,贡萨洛也知道他准备转入防御的计划还未开始就已经夭折,不论是斐迪南还是任何人,在这个时候都绝不会同意他的计划,相反为了堵上巴里亚里多德那些贵族们的嘴,斐迪南会是第一个要他尽快进攻,消灭西西里人。
再一次把送信的人叫来,贡萨洛仔细的倾听了他的报告,当听说舰队完全被死死堵在母港里时,贡萨洛轻轻摆手让那人不用再说下去了。
“是葡萄牙人?”
“是的大人,是葡萄牙人。”
报信的人有些奇怪的看着贡萨洛,他不知道将军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难道除了葡萄牙人还会有其他人这么干吗?
贡萨洛站起来慢慢踱着步,他总觉得事情似乎并不只像这个人说的那么简单。
葡萄牙舰队或许的确是封锁了卡斯蒂亚舰队的母港,但这个时机似乎把握的太巧了。
贡萨洛不能不怀疑这可能也是亚历山大的计划之一,而这个计划的目的,很可能不只是卡斯蒂利亚舰队。
“他要迫使我出城和他决战。”
贡萨洛忽然想到了这个可能,同时脸上不禁露出了微微的错愕。
贡萨洛相信,直到他意识到这之前,他都隐约觉得那个亚历山大,对他是有着某种莫名畏惧的。
不论是以往他们之间的交往,还是在终于战场相见之后的种种安排,贡萨洛都能隐约感觉到亚历山大对他有着较之对旁人深得多的戒心。
他小心翼翼的与自己保持着某种不好不坏的关系,而且只要有机会,他就会想办法试图说服自己离开伊莎贝拉夫妻。
现在想想,甚至就是在女王还在世的时候,那个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就已经在尽量试图说动自己了。
甚至是在西西里,亚历山大软硬兼施的目的,也是在迫使他远离西西里和伊比利亚,为此他甚至不惜向自己提供了出兵克里特的机会。
而这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碍他的事。
甚至是在已经开始进攻塞维利亚后,西西里军队也始终保持着一种严密的防范,这从他们宁可暂时放弃劫掠城市也不肯分兵就可以看得出来。
这曾经让贡萨洛暗暗得意,哪怕是在意识到局势可能不利于自己时,他转入防御的战术,也不过是为了重新集中兵力换取时间。
一旦兵力重新集结完毕,他就会立刻转入进攻。
到那是他相信,即便如猜想的那样加泰罗尼亚人投靠了西西里军队,他也有信心将敌人一举击败。
但是现在事情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亚历山大主动向他发出了挑战。
贡萨洛想到了什么,他立刻下令派人侦查对岸西西里军队动向。
天快黑的时候,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
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军官们立刻纷纷催促着,而贡萨洛则让人给几个累得不轻的斥候兵送来了葡萄酒和肉饼。
看着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咽着食物的斥候,贡萨洛默不作声的耐心等着。
他的沉稳也影响了他的军官们,所有人都静静的等待着。
“大人,”终于匆匆咽下最后一口肉饼的斥候用酒水把食物送下去,然后立刻紧张的开口报告“西西里人正在向西南移动。”
“哦?”贡萨洛走到地图边,他听着斥候的报告,同时在粗糙的地图上猜测着西西里军队的动向。
“他们的军队正向大湿地前进,”斥候急匆匆的说“我们的人跟着他们走了很久,不过他们好像并不担心被发现,他们就那么大摇大摆的穿过萨维利亚城南。”
“看来他们是想让你们知道他们的动向,”贡萨洛看了眼斥候,然后又望向他的军官们“你们认为呢的,那两个人已经向我们发起了挑战,罗马忒西亚公爵甚至可能把他的王冠赌在了这场战斗上。”
贡萨洛的话引起了很多军官的哄笑。
不过他也注意到一些人并没有跟着笑。
一直以来,对突然掀起的卡斯蒂利亚王位争夺,贡萨洛始终保持着一种漠不关心的姿态。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军队中所有人都对这个不关心。
他很清楚一些手下军官和巴里亚里多德关系密切,至于这些人都分属哪些贵族集团,他并不想打听。
他现在感兴趣的是亚历山大怎么会突然就有了和他正面决战的念头。
是在兵力上已经认为占据了优势,还是有了什么详尽的计划。
贡萨洛并没有因为亚历山大之前极力避战轻视他,其实对这种谨慎的态度他反而用更加小心的谨慎应对着。
说起来就在几年前,当初次登陆意大利的时候,贡萨洛也曾经因为轻敌冒进而惨败法国人手下。
那段时间他不得不同样小心谨慎的避开法国人的锋芒,直到终于在那不勒斯抓住了个机会,狠狠痛殴了查理八世。
所以对于亚历山大,贡萨洛始终很注意,只要有一天他没有因为失败和胆怯表现出彻底失去信心的迹象,贡萨洛就不会对他掉以轻心。
现在亚历山大突然展现出决战的架势,这就让贡萨洛立刻警惕起来。
因为根据他对亚历山大以往那些经历的了解,虽然有时候看上去他显得十分莽撞,甚至多少次都更像是因为运气好才最终取胜,但贡萨洛却并不相信那真的只能用运气好解释。
在布加勒斯特,在罗马和伦巴第,每次看似是被敌人逼到绝境时的反击,又何尝不是他同时也把敌人逼上了绝路的结果?
如果这么想想,贡萨洛忽然觉得或许卡斯蒂利亚舰队被封锁,也是亚历山大计划中的一部分。
“他在逼着我和他在安达卢西亚决战,”贡萨洛忽然抬起头看向军官们,见手下们似乎没有完全明白的样子,贡萨洛失声一笑摇摇头“好了去准备吧,我们要离开塞维利亚城了。”
“离开塞维利亚?”
军官们纷纷露出了诧异神色,他们有的纯粹感到意外,有的则有些愤怒,还有的则立刻注意听着贡萨洛的话,似乎怕稍微遗漏一点似的。
“西西里军队正在等着我们,到了这个时候,你们真的还认为加泰罗尼亚热人是在为唐·巴维卖命吗?”
贡萨洛的话让军官们沉默下来了。
事实上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加泰罗尼亚人的举动太过奇怪了。
他们派人把唐·巴维死了的消息告诉了加泰罗尼亚人,可换来的是被踢着屁股赶回来的使者和嘲笑。
即便是再敬业,可雇主都已经上了天堂,他们后续的佣金也没了着落之下,加泰罗尼亚人依旧死守大骑士城堡,甚至还更加变本加厉,这怎么看都不正常。
“加泰罗尼亚人和西西里人勾结起来了?”
有人试探着这么问。
“或者说他们从一开始就可能勾搭在一起了。”
贡萨洛想起了在不久前的意大利战争中,似乎曾经有大批的加泰罗尼亚佣兵为比萨效劳,而比萨女公爵埃斯特莱丝,正是亚历山大的女儿。
只是加泰罗尼亚人和瑞士人一样,一向并不专门为某个君主效劳,他们今天为这个打仗,明天被那个出力,从不问雇主是谁,只问给多少钱。
正因为这样,在开始的时候贡萨洛也没有察觉到加泰罗尼亚佣兵的举动有什么异常,甚至他们同样阻击安达卢西亚叛军,也只是被他认为是担心可能会让王军趁机渡河。
不过随着之后几天的种种迹象,贡萨洛开始怀疑加泰罗尼亚人的目的。
到了现在,一切的真相似乎已经揭晓了。
好像就是为了证明贡萨洛的猜测,就在军官们还在为他的这个猜想将信将疑时,一个士兵突然莽撞的闯进了房间。
“大人,大骑士城堡!”士兵喘着粗气喊着“城堡上旗帜换了!”
“发生了什么。”虽然已经隐约猜到,贡萨洛还是急声问。
“是卡斯蒂利亚王旗,”士兵回答的时候神情有些奇怪“不过又不是王旗,因为和王旗又不一样。”
听着士兵语无伦次的回答,贡萨洛先是稍稍疑惑,随即他醒悟过来想到了什么。
而已经有好几个军官听到报告后,不等贡萨洛下令就匆匆向外跑去。
他们纷纷骑上战马向着大骑士城堡的方向奔去。
很显然,如果真如那个士兵说的那样,那么这件事很可能就已经不只是一座城堡突然易帜那么简单了。
果然,当穿过塞维利亚城,赶到河边时,那些军官看到了是让他们瞠目结舌的一幕。
虽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好像是城堡里的人有意让对岸看到,在那面树立在城堡高处的旗帜四周插满了火把,这就让那面旗帜即便隔着河也跃然在目。
只是毕竟距离太远,那面红色底边的旗帜在夜风中不住飘扬,却不是很能看清上面的图案。
“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军官急躁的顺手抓过个挤在岸边看热闹的士兵问着。
“我们不知道大人,不过他们他们的人就开始嚷嚷起来了,我们还以为他们要进攻,然后才发现他们好像在迎接什么人,接着城上就换了旗帜。”
“你们谁看清那旗子是什么样的了?”
“是王旗,可又不像……”
“我看到了上面有顶王冠,不过好像不是王旗的一座,而是两座城堡……”
听着士兵们七嘴八舌似是而非的回答,那些军官不得不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河对岸那面看上去的确有些近似卡斯蒂利亚王旗,却有似乎很不一样的旗帜。
“是贡布雷。”
不知道什么时候,贡萨洛也带领他的手下来到了河边,他看着对岸的打骑士城堡轻轻吁口气。
“贡布雷到对岸了,他在等着我们。”
听着贡萨洛的话,卡斯蒂利亚军官们一时间陷入沉默。
就在贡萨洛隔河观察着对岸动向时,在大骑士城堡的城墙上,亚历山大正抬起右手,翘起拇指和十指手臂向上一抬,向着对岸做出个射击的动作。
“贡萨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