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城。
朝阳照耀下的这座位于淆水边的小县城被映得分外通红,由于处在南阳郡和襄阳郡之间,又占据着南来北往的要冲,加之二面背山,一面临水的特殊战略位置,这座小城从而成为了兵家必争之地。
城头,一员年过四旬的中年将领站在不高的夯土城垣上,冷冷的看着城外黑压压迫近的敌军,他就是破虏中郎将高顺,岁月的风霜嵌刻在他铁青色的额头,堆积起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皱纹,不过,他的身躯依旧笔直的竖立着。
几年不见,高顺的容貌已经苍老了许多,看得出吕布的死对他打击很大。
“将军,敌人压过来了!”一个年轻的士卒颤抖着声音说道。他将身躯紧紧的贴在城垛上,瘦弱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
高顺走过去,轻抚了一下年轻将士的头颅,和声道:“是第一次上战阵罢,不要怕,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将军放心。我不会丢陷阵营的脸的。”年轻的士卒抬头,向高顺投来崇敬和感激的目光。
“咚咚咚——!”战鼓响起,曹军的大纛在慢慢靠近,零乱而杂乱的脚步声显示,这一支攻城的部队并没有很强的战术素养。自告奋勇担当先锋的蔡瑁军象一群饥饿的暴民一样,相互挤踏着朝新野城垣跟处涌来,在他们的眼中,新野不过是座残破不堪的小城,三万大军就算是一个伸出一只脚也能将它踏平了。
高顺冷冷的瞧着渐渐靠近的曹军,黑压压的军阵将城外的荒野挤得满满的,这众多的敌卒与城中的七百守卒相比,实在少得可怜,好在高顺也有他的优势,除了正北方的这一带有展开的可能外,新野城的西、南两面是起伏的山峦,东面则是淆水,对于多数士卒为旱鸭子的曹军来说,选择那里无疑是以短击长,故此,守军只要集中兵力防守正北方,就算曹军再多也只能依次分拔攻击,这样一来人数上的优势就很难发挥出来。
“大家都不要惊慌,等敌人到城下时再行攻击!”高顺的声音充满了自信。这一时,那个在战场上不畏艰难、镇定从容的高顺仿佛又回来了。
蔡瑁军不过是第一批前来送死的,在他们身后,更会有曹军的主力席卷而来,高顺知道,这一场恶战才刚刚开始。
“抛石——。”高顺的命令坚定而有力。敌军已涌到了城下,正准备搭起云梯攻城,若是换作旁人指挥,是断断不会让敌军如此轻易的突破靠近,但高顺却反其道而行之。从敌人冲锋时混乱的阵形可以看出,蔡瑁军充其量不过是群披着虎皮的绵羊而己,虽然势头很大,但实际战斗力并不行。
近距离突击的效果的一瞬间暴发出来,毫无防备的蔡瑁军卒被城上猛烈的石块击中,下坠的重力加速了石块的速度,往往砸在攻卒身上后仍然去势不减,又将后面的士卒撞倒,看着同伴接二连三的倒下,前面的士卒惊恐万状的转身溃逃,又与后面的士卒相撞,顿时将城下的狭长地段堵得拥挤不动。
“都给我回去!那个逃跑休怪我不客气。”在前军指挥的张允气急败坏的吼叫道。可惜,就算是他吼破了嗓子,也无法让那些信心严重受挫的士卒改变方向。
离城三里高丘上,夏侯惇的中军主力已经进抵到了这里,腥红的旗帜迎风猎猎,与旗下的万千士卒交相挥映,夏侯惇骑在一头青灰色的高头战马上,手中擒着一杆粗如儿臂的铁枪,被曹性射瞎的那一只眼睛被黑色的皮袋挡住,只剩下另一只独眼闪动着锐捷的寒光。
“夏侯将军,前方战事吃紧,蔡瑁这个废物,竟连一座小城都拿不下,还充什么先锋,这简直是丢我们的脸嘛!”史涣有些幸灾乐祸的恨恨说道。
夏侯惇冷冷一笑,道:“史校尉,蔡瑁的试探性进攻快结束了,下面就看你的了,记住,你的对手可是大名鼎鼎的陷阵营。”
史涣一勒马缰,大声道:“夏侯将军放心,新野城就算是一块石头,我也会把它砸得稀把烂。”
在近一个时辰的狂攻后,蔡瑁军抛下千余具尸体后,信心崩溃的他们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伤亡,开始向后撤退,接替担任主攻任务的,换成了曹军的精锐步卒——史涣部。
“无敌虎贲,唯数夏侯!”山呼海啸般的整齐呐喊声在旷野城廓间回荡。与夏侯渊千里疾进的精骑相比,夏侯惇的重甲步卒一点也不逊色,他们一个个斜举护盾,将身上要害遮护得严严实实,在队列中弓箭手的掩护下,交替向城脚前进。
城垣上,高顺的目光定定的注视着靠近的敌卒,他的眼神由冷峻转为炽热,面前的这支军队他并不陌生,萧关城下那一场刻骨铭心的恶战,同样在高顺心中留下了永远难以抹平的伤痕,六百兄弟的性命,曹性的热血这几年来无时不在折磨和提醒着他。
“陷阵营的老兄弟们,都看清楚了吗?夏侯惇他来了。”高顺咬牙道。
伴随着战鼓声,战斗开始了。
“杀!”双方将士的呼喊声最后都汇成了一个字。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射!”
先前一直舍不得使用的弓弩箭矢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了,在城上守军精准的射程下,攻击队伍中不断有中箭的士卒倒下,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曹军的前进,受伤的士卒很快被拖离到战场之外,他们的位置随即又被后面的人所填补。
在漫天的箭雨中,攻城曹军在付出三百余人的损失之后,持盾步兵终于开始靠近城墙架设云梯。城墙上的陷阵营守卒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他们或是将预先准备好的巨石扔下城墙,或是用弓箭俯射,再或是推翻靠上来的云梯。一时间,叫喊声、哀号声充斥着整个战场。
咚咚咚,不远处的曹军大纛处传来一阵急促的战鼓声,这是主帅夏侯惇催战的号令。
史涣昂首冒矢观望城头,嘴角露出一抹讥讽之色,暗道:“高顺妄想凭着夯土的城墙来阻挡我军攻城的步履,实在是太天真了。”
在史涣的大声叱喝下,曹军将校冒死往城墙上爬,迎接他们的是守卒拼命往下射落的箭矢和扔下的石头。在这个时候,已谈不上任何的战术,每个人,在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杀——。”
不时有先登的曹兵爬上城头,攻守双方进入短兵相接的状态,战斗也进入白热化阶段,在一波又一波强劲的攻击中,曹兵好不容易的冲上城头,却又被顽强的守卒消灭,然后又冲上来,又被消灭。双方就此展开了城墙上的拉锯战。
喊杀声中,不时有受伤严重的守卒搂抱着登城的曹兵滚落下去,面对如此悍勇的守卒,就算是骁勇无比的夏侯坚兵脸上也露出了惊骇的神情。虽然如此,登上城头的曹兵还是在不断的叠加,守城也便加愈发困难,谁都可以看得出,守军人数上的劣势已无法让他们支撑多久了。
“将军,我队伤亡惨重,再也无力战斗了,是否可以动用预备队增援。”一名满面血污断了一臂的队率跌跌撞撞的跑到高顺面前,沙哑着声音说道,经过数轮拼杀,他属下的百人队剩下已不到二十人了。
陷阵营七百士卒以百人来分共有七队,为抵挡潮水般涌来的曹军,高顺用六百士卒作为防守正北面城垣的主力,同时,还预留了一个百人队作为紧急时的预备队。
高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城垣上的战事,冷然道:“你的部下还有二十人,等全部战死后我会派上预备队增援的。”
“是!”求援的队率苍白的脸庞上抹过一轮红晕,明白了高顺意思的他没有出声苦求,而是又持起战刀返身复战。
望着蹒跚前行的部下,高顺坚毅的脸庞上也露出痛楚之色,他喃喃道:“预备队——,要是我还有另一支预备队的话,一定派上去。”
暮色将临,西边的天空浮出朵朵云霞。
锣声终于响起,不只是守城的士卒,就是攻城的曹军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对于他们来说最起码今天的命是保住了。
经过一天恶战,攻城曹军损失的相当的大,除了蔡瑁军伤亡之外,史涣部遗弃在城下的尸体足有二千具之多。而作为守城一方,高顺军相对来说损失要小一些,但于整个战场态势来看,人数上处于严重劣势的守军已呈现无法支撑的状态。他们的战斗力已经快到极限了。
六百守城士卒伤亡过半,堵在城垛口的二队陷阵营将士全部壮烈战死,其后的四队也损失了突击的能力,好在这个时候,曹军的攻势开始有减弱的趋势,毕竟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不可能保持长时间的攻击态势。
“明天,明天夏侯惇的攻势该会更疯狂吧。”高顺紧握着腰间的战刀,目光凝视着一角残破毁坏的城墙。
就如高顺所料想的一样,第二天的战况比第一天来得更为激烈,在昨天的战斗后,夏侯惇敏锐的察觉出了守军的反击在一点点的减弱,因此他决定投入更多的兵力。
清晨,天空一改昨日的明媚,浓厚的乌云遮挡了城廓和荒野,一场夏日里突如其来的暴雨转眼即至,对于攻城的一方来说,这场雨虽然增加了登城的难度,但也使残破不堪的夯土城墙再也无法承受重重的压力。这一回曹军改变了攻城的策略,他们集中精锐开始从塌陷处的城墙缺口进攻,随着一次次的冲锋,缺口也被雨水和刀枪一点点的撕开。
史涣看得真切,他高呼一声:“给我冲。”说罢,一手支起蒙着双层坚固牛皮的皮盾,一手挥动长刀率先向缺口冲去。
“预备队,随我上!”高顺大吼一声,拔刀而出。这最后的一百名生力军高顺本想预留到第三天的,现在这场雨让他不得不提前动用了手上的底牌。
迎面,史涣长刀劈去,将一名拦路的守卒斜劈入肩,刀锋嵌入骨头的咯嚓声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兴奋,死尸的喷涌的鲜血溅到史涣的嘴里,咸咸的,有一点苦。
他一脚蹬倒断了气的尸体,抬头却见一双充盈着复仇火焰的目光正瞪视着自己,那一股凌厉的气势让史涣有些透不过气来。
“高顺?”史涣抿了抿嘴唇,涩然问道。
“杀我兄弟者,死!”高顺厉声大喝。
喝罢,高顺纵身而上,战刀径取史涣胸口,史涣料不到高顺动作如此快捷,惊骇之下赶忙欲闪身躲过,却不想高顺一翻手腕,刀锋似长了眼睛一般直撩向史涣的左肋。
“蓬——!”的一声金铁交鸣,在被逼无奈之下,史涣只好极不情愿的封刀架迎,高顺的刀法稳重精熟,硬碰硬的话史涣讨不到好去,但现在他也只好咬牙坚持了。
高顺一击得势,毫不犹豫的向踉跄后退的史涣继续攻击,十余合后,史涣心神一岔,被高顺趁虚斩中右臂,顿激起一蓬鲜血,他手中的长刀再也拿捏不住,“哐铛”一声掉在城头。
“完了!”史涣闭上眼睛,他心头一黯,建功立业的梦想眼见着这将化作片片残影。
“铛——!”又一声巨响从史涣耳边响起,他挣眼一看,却是韩浩的长枪帮忙及时挡住了高顺劈下的致命一刀。
“元嗣,你怎么来了?”史涣狂喜道。
韩浩架过高顺的刀招,答道:“你我兄弟,一向都是并肩子对敌,你甩不下我的。”韩浩的增援让疲惫之极的史涣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刚刚挽回缺口劣势的高顺军不得不选择无奈的后退。
建安六年七月二十七日,新野北城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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