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0章
“赑风隼……”
忽的冲出，挡在了鬼方赤命身前之人，正是本该与鬼方赤命有着血海深仇的琴缺风隼。
但谁也没有想到，当鬼方赤命陷入此等末途死路，却也是琴缺风隼忽而冲出，想要以己身性命，来换取鬼方赤命的生机留存。
眼见到琴缺风隼冲出，挡在了自己的身前，鬼方赤命心中也不知是如何想的，鬼使神差一般就收住了原本就欲发出的刀劲。
虽因着气力反噬，而使他再一次呕了口鲜血出来，但此时的鬼方赤命却半点也不在意。
他只死死盯着琴缺风隼的背影，心中除复杂难明的味道以外，更存了近乎十万个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鬼方赤命想不明白，就连琴缺风隼自己也一样想不明白。
眼见到鬼方赤命将死的景象，他稀里糊涂的就冲了出来，也直等冲出以后，直面着来自于缥缈月的夺命剑光，心下才恍然明白，自己与鬼方赤命之间，从来就不存在谁负了谁。
因为他们两人，全都有错在身。
好在缥缈月虽无法在此时将剑气收回，但拼着自身受创，将已经挥出的剑光打偏的本领却也不缺。
她以真元逆转，经脉受创为代价，让打出的剑招偏了那么三两寸。
是以，琴缺风隼最终虽说仍然没能避免受下缥缈月的这一剑，但终究没有被一剑取命，而是仍留下了几口气息，得以同鬼方赤命再交代几句最后的心意。
“三贝你……何苦……”
眼见琴缺风隼并未就此殒命，鬼方赤命不由长长的出了口气。
手中的鬼方赤血斩不知何时滑落，但鬼方赤命却竟似半点也未察觉一般。
他三步并作两步，踉踉跄跄的冲到琴缺风隼的近前，将之揽入到自己的怀中。
也不去理会外头将他围在正中的却尘思等人，只顾盯紧了琴缺风隼的眸子，自口中悲声发问。
但琴缺风隼却并没有对鬼方赤命的问话做出回应，反是艰难的扭转视线，往缥缈月站立所在瞧去了一眼。
随即才回过头来，笑着冲鬼方赤命问道，“赤命你说……方才的月华，像不像你我结义那日的皎洁明月？”
久远前，怪贩妖市。
鬼方赤命与当时名为赑风隼的琴缺风隼，便正是在明月见证下义结金兰，成为了生死兄弟。
今日，或许正是因为瞧见了缥缈月剑招里带出的明月光华，琴缺风隼才会突然选择替鬼方赤命挡下那绝命的一剑。
只不过，是与不是，又有谁能知道？
琴缺风隼只是笑着看向鬼方赤命，而在片刻之后，鬼方赤命唇角也不由带出了一抹笑意。
他笑着接上琴缺风隼方才的话头，冲他沉声说道，“明月为记吾为兄，长叩九声誓同生。”
琴缺风隼缓声接道，“明月为记吾为弟，长叩九声誓共死。”
月有圆缺时，情义无离合。
从此兄弟称，不违生死盟。
这是他们二人当年结义时的誓词，时隔千载光阴，此刻重又说起，自心底却是泛起了一种别样的复杂心念。
兄弟。
他们两人，本该是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兄弟才对啊！
眼见琴缺风隼的气息越来越显虚弱，鬼方赤命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
他目中有泪，泪中含血。
一只拳头攥紧又松开，松开再攥紧。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鬼方赤命就好似忽然放开了心底的纠结一般，他猛地抬手，与琴缺风隼的手掌紧紧握起。
而后盯住了琴缺风隼的眼睛，悲声说道，“我赤命对不起你……赑风隼。”
“我……”
一直不肯承认的歉意在兄弟的生命终刻终于醒悟。
错误无法改写重来，只能勇于面对才能真正风雨有朋俦。
风瑟瑟，吹动落叶卷沙尘。一程思，一程风雨此歇，征马践红尘，是非问何人，尔今焚烟冉冉，对映晴空无限。
悔吗，自然是悔的。
恨吗？
事到如今，心中所恨，也只剩下了自己。
恨自己野心膨胀，恨自己绝情绝义。
鬼方赤命攥紧了琴缺风隼的手掌，就好像要将琴缺风隼的这条性命也紧紧攥在掌中一般。
“赤命。”
看着鬼方赤命在自己面前悲恸难当的模样，琴缺风隼忽而觉得，自己这么些年来难平的怨念，忽的便随风散去，再也无法自心底留下半点痕迹了。
他轻唤了鬼方赤命一声，随即抬眼，与鬼方赤命的目光对上，用一种极为认真的语气，冲他说道，“当年我赠你一杯毒酒，今日，换我来替你承受一剑。”
“咱们俩，扯平了。”
一句扯平了，让鬼方赤命的心头不由再痛了一痛。
但他仍是冲着琴缺风隼种种点了下头，应承道，“嗯。”
鬼方赤命也认认真真的说道，“咱们，扯平了！”
眼瞧着照这样的趋势下去，两个人下一句话，就该要到了各自交代遗言的地步。
早就在旁看了好一阵子热闹，且对鬼方赤命、琴缺风隼两人之间那些过往恩怨实在知之甚详的千玉屑终于有些忍耐不住，迈步走上了前来。
“我说二位。”
以一副无可奈何的苦笑姿态，千玉屑拿起掌中玉笏，往自己额头处轻轻敲打了几下。
随即，抬眼对上因着自己的叫喊而转过了头来的鬼方赤命，摇着头对他说道，“琴缺风隼的伤势虽是严重，但并不是真就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
千玉屑往尽显荒凉之态的北戏台周遭指了一圈，随即哭笑不得的对鬼方赤命提醒道，“你们有闲情逸致在这里互诉衷肠，为何不试试先对琴缺风隼做些抢救？”
“来日方长呐！”
因着慕容白的提前布计，在当下这个时空里，鬼方赤命可还没有去将白沙书院灭门，也没有去把整个登道岸夷为平地。
况且，即便在原本的时间线里，鬼方赤命最终都能被洗白成正道栋梁，更何况眼下的他，可当真能称得起一句罪不至死。
千玉屑与三足等人并不是非得要取了鬼方赤命的性命才成，只要他能悔悟，放弃那些称霸天下的不切实际的妄想，大家又不是真就没法儿做成朋友。
所以，对千玉屑的这番言语，竟是没有任何一人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毕竟，琴缺风隼是真的还能再抢救抢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