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8章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
就在白素贞选择下山的同一天，杭州州治衙门所在，钱塘县西南某个小巷内，在周边小有名气的许秀才的家中，正迎来了好一阵的鸡飞狗跳。
许秀才家中此时聚集着许多人。
除因着赏识许秀才的为人品性，而与他成了忘年之好的县主簿陈大人以外，还有包括陈主簿带来的两名衙役、稳婆、丫鬟，还有陈主簿在刚刚派人请来的钱塘名医王大夫及他的学徒助手，以及隔壁邻居刘大娘等等在内的十好几人！
原本不过只一家三口住在这小院里，两个老仆丫鬟都没有的许秀才家，此时之所以会聚集了这样多的人，其原因只是因为许秀才的夫人，已然怀胎十月的许娘子，要生了。
也当然了，如果只是许娘子将要生产，就算许秀才与陈主簿的关系再怎样亲善，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去请陈主簿过来。
毕竟对陈主簿这样的官场中人来讲，见产妇流血，终归是一件有些晦气的事情。
所以，在今日一早的时候，在这许家的院子里，其实除许秀才与他的长女许娇容以外，就只有隔壁过来帮忙的刘大娘、张大娘等一共四个人而已。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许娘子那里才刚开始生产，就忽的开始流血了。
然后，便是难产。
许家家贫，请不起太好的医生，但好在刘大娘曾做过一段时间的稳婆，对于妇人的生产倒也还算熟悉。
原以为有刘大娘盯着，再加上还有早年生产长女许娇容的经验，终归也不该有太大的问题才对。
但到了此时，到了连刘大娘也已没有了任何法子的时候，许秀才便只能一边遣年纪还不到十岁的长女娇容出门去请大夫，又因为知道自己家里那点钱实在请不来多么厉害的医者，为了娘子的性命着想，一边再厚着脸皮，亲自去往陈主簿的家中，找这位素来看重自己的老大人求助。
幸而陈主簿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人。
在听满脸羞红的许秀才磕磕绊绊的道明来意以后，没有多话，立时便叫来府中的下人吩咐了起来。
在派人去寻经验丰富的稳婆与城中的妇科圣手，并将他们全部带去许家的同时，又挑了几个曾贴身侍奉过府中夫人们生产的丫鬟婆子出来，随后，便与许秀才一起，急急忙忙的来到了许家。
而在这个时候，早前与许秀才几乎是同时出门的许娇容，也才刚刚寻了大夫回来。
不过，陈主簿只听这位大夫讲了几句话后，陈主簿便已知道，这位主儿铁定是个只会骗钱的庸医。
可谁让许家的积蓄有限，而被许秀才打发出去寻找医生回来的许娇容，也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呢？
陈主簿让衙役们动手，乱棍将这个庸医给赶了出去。
又让带来的丫鬟婆子们，赶紧入到卧房里，去帮着刘大娘一起照看许娘子的情况。
后来，早前被陈主簿派出，去找稳婆与大夫的仆人们也总算赶到了许家。
如此一来，被塞进许家内院的人，也就变得更多了起来。
然则此刻虽是已有了稳婆与大夫在场，但许娘子的难产，毕竟已耽搁了不短的时间。
再加上她的身子本就虚弱，此时，竟眼瞧着就要造成一个一尸两命的凄惨结局。
已在前院焦急等待了多时的许秀才没有想到，从后院传出的，竟是这样的一个消息。
陈主簿让他赶紧做一个决断出来，可此时的许秀才早已是个六神无主的状态，哪里还能再有心思做什么决断？
他只顾抱着自己的女儿，瘫坐在地上一个劲的痛哭。
但他的嘴里在哭些什么，莫说是他的女儿，纵是距离许秀才最近的陈主簿，也没法儿听个明白。
反正，就只是哭。
事实上，以许娘子此时的状态，别说陈主簿请来的只是钱塘县的名医，就算他有能力将京城的御医请到此处，也很难说还能将许娘子的性命留住。
所以，送往前院的，保大保小的问题，不过是稳婆与大夫们，想要求一个心里的安稳罢了。
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就许秀才的这声应承，至少，能够稍稍免些责任不是？
他们几人在房内谈论施救手段的时候，并没有要避着许娘子的打算。
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原以为早就已经痛的丧失了神智，眼瞧着与彻底昏迷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的许娘子，在这个时候，却忽然挣扎着冲他们几人叫出了声。
“求求你们。”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许娘子没有求大夫与稳婆救她自己的性命，她想要求的，是至少保住她腹中胎儿的生机。
面对这样的恳求，王大夫还能再说什么呢？
他瞧见了许娘子眼中宛似星辰一样的明亮光采，行医多年，他曾不止一次的在病患眼中瞧见过这种光亮。
而无论哪一次瞧见，都让王大夫的一颗心里，好似被堵了块大石一样沉甸甸，难受的厉害。
今日自也是一样如此。
可怜天下父母心。
王大夫心中感慨，随即上前几步，握住了许娘子的手，并重重的冲她点了下头。
“老夫，尽力而为。”
自是只能尽力而为。
胎儿的脑袋早已被卡了多时，不说别的，只缺氧这一样，就能让这小小的未出世的孩子，在娘胎里便丢了性命。
王大夫虽是经验丰富，乃是钱塘县有名的妇科圣手，但此时却也很难打出十成十的包票。
但他又无法无视许娘子眼中殷殷的乞求，最终，只能叫候在门外的弟子们再准备热水纱布，然后让屋内的稳婆与丫鬟婆子们帮忙，一起来救许娘子腹中胎儿的性命。
这一忙，就又是大半个时辰的时间。
孩子倒是成功生产了下来，白白嫩嫩，是个男胎。
可许娘子却只在瞧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过后，便泄了强撑的最后一口气，再也没法儿支撑下去，就此阖眼而逝。
这一日，许家添丁，大喜。
这一日，许家丧妻，大悲。
从王大夫那里接过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儿子，许秀才与许娇容一起望着这个新出生的小生命。
孩子在哭，而他们，也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