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被挣扎的鲸鱼尾拍起了层层的浪花,五只受过简单改造的捕鲸木制渔船,围着这头足有十几米长的须鲸拼命的投射鱼叉。
受伤须鲸的血将附近海域染为红色。
张大彪接过同伴扔过来的鱼叉,一回头又被激起的水花淋了一身,但他并不在意,脸上的络腮胡子湿漉漉的,胖手举着鱼叉大吼一声,将其狠狠的投了出去。
接着鱼叉扎在了须鲸的尾部。
五只大船前,包围的是十几只小木船,白令海峡天气严冻,海水冰冷刺骨,但是还是有很多壮汉穿着厚厚的衣服站在小船上,用带着倒钩,连着长索的标枪刺入浮出水命的须鲸。
“喂,宜家差不晤多啦,等尼个大只嘢无力咗之后,就得啦!”:张大彪在大船上对着前面那些小船上的人大声喊道。
可见明显须鲸被连续攻击之后,想着潜水逃走,但因为身上刺了很多标枪,以及长索,参与捕抓的人基本是放着它,让它潜水逃命,因为很快精疲力尽的它会浮出水面,到时张大彪他们只需要用船拖着鲸鱼回到附近海岛,宰杀之后就算是完成了今天的捕鲸任务。
张大彪手扶在船的围栏上,喘着气,虎仔从身后走了过来,拿着水壶灌了口水之后,将水壶递给张大彪:“彪叔,饮啖水啦!”
张大彪接过水壶,仰头灌了两口之后,用手背抹了抹厚厚的嘴唇,对虎仔说道:“果帮矮仔做咩仲晤过来?”
虎仔无奈道:“彪叔,矮仔们宜家系度打另一头鲸鱼。”
“我顶他哋老母呀!”
“话咗一起打噶,做咩又分开打?”
“到时又要一起平分?”
“咁好晤抵呀!”
张大彪此刻臭着个脸,非常的不满。
虎仔不解的问道:“彪叔,我哋唔旯旯过来尼度同果帮矮仔捕咩鲸鱼嗻?”
张大彪看着已经逐渐精疲力尽浮起水面的鲸鱼,无奈的说道:“你估我想呀,七年前天下大乱,又无端端噶出现果滴天灾,宜家你都知噶,冇果滴商船出入,我哋冇得打劫就冇饭开,唯有出来打鲸鱼啦!”
虎仔也是叹了口气:“宜家尼个世道,穷人饿死,富人都就快冇得捞,我哋海盗都被逼出来打渔图个温饱,真系折堕!”
“彪哥,大只嘢浮上来啦!”
在小船上的人看到已经浮起水面一动不动的鲸鱼,都七嘴八舌的要收网,其中一人朝着张大彪喊。
“睇度啦!”
“收网,收网……”
张大彪大声呼喊,接着侧头对虎仔说道:“宜家做嘢先,吃饱饭要紧。”
……
……
黑洞洞一片之后。
眼前一片亮光,耀眼的光让李光地一时之间接受不过来。
下意识抬起手遮挡在眼前。
“嘿,李光地,别用手挡着呀!”
“这都第几个岛了,别拿兄弟我开刷呀?”
李光地耳里明显传来司徒博多有些不爽兼不耐烦的声音。
瞳孔恢复正常,李光地眼前是那充满石子的海边,一眼望去,远处是一座满是白雪的岛屿,甚至还能看见一朵乌云漂浮在那岛上,白雪皑皑,在那飘着。
这样超越现实的场景,过去的七年里,天地会的众人已经见过不少次。
到如今早就习以为常。
环首四顾,周围一片郁郁葱葱,还属于正常,但是诸多海岛都去过了,什么火山爆发,雷电交加,引力失常的都去过了,都不是正常人能住的地方,而这个地方明显很正常,李光地也有些不确定,毕竟十年过去了,有些个变化让他也不敢立马认出这个就是曾经他和毕冉来过的地方。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可能张大彪早就已经搬到了其他地方。
“对不住了,不是很确定,毕竟时间过去太久了!”
李光地有些难为情的想司徒博多道歉。
司徒博多蹲下身,捡起一块圆圆的石子,无奈的说道:“算了,我大概也能猜到时间过去这么久,你认不出来了,不过这个小岛气候宜人,还挺舒服的,之后可以当作备用聚集地,将我们收留在保定的那些百姓们接过来。”
李光地也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如此舒爽天气,这个海岛确实是难得的好地方。
“既然找不到了,那我们回去?”
李光地有些失落,但是还是问司徒博多的意见。
司徒博多摆摆手道:“既然都已经出来了,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恰好这个岛也不错,我们去探探,搞不好还真的能成为我们的聚集地呢!”
李光地颌首道:“好,那我们去逛逛吧!”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岛的深处走。
绕过一座岩壁,李光地和司徒博多岸边一艘搁浅的废弃木船,这个船的样式是欧洲那边的三桅帆船,中间最粗的桅杆已经从中间断掉,倒在了船板上,船舷的木板都已经腐朽掉落,看起来非常的破烂。
司徒博多笑着说道:“这也是一种风景,估摸着之前有人登岛过。”
而李光地却有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虽然变化很大,但是位置和自己记忆中的位置几乎是一模一样。
李光地在内心已经有信心敢确定这个岛就是十年前自己和毕冉过来的地方。
“被遗弃的船,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李光地看着前面岩壁尽头的小路,记忆里的场景涌了上来,脸上的愁容也逐渐松开。
司徒博多注意到了李光地脸上细小的变化,笑而不语,继续往前走。
渐渐的听到了前面有隐隐约约的声音,李光地急忙加快脚步。
拐过沿海的小路,在前方看到了那个巨大的岩洞,岩洞前面那小小的渔村,李光地终于笑了出来:“博多,我们没来错,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我和毕冉当年来过的地方。”
那一瞬间,李光地恍惚看到毕冉的背影从眼前奔向渔村。
“大哥,来我们找彪哥喝酒。”
“我们一起去打鳄鱼头。”
触及生情,李光地眼睛湿润。
揉了一下眼睛之后,发现眼前那个背影其实是长发飘飘的司徒博多。
愣了一下后,李光地低声喃喃道:“兄弟,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吗?”
原本走在前头的司徒博多,走了几步,见身后的李光地没有跟上,便好奇的回头一看,发现李光地停下了脚步,便问道:“站那做什么?既然找到了那就去找人呀?”
李光地点点头,紧随司徒博多的身后。
两个陌生的人,突然走入渔村,作为海盗老巢,村里的村民们警惕性都非常的高,见到两个突如其来的人,都保持的警戒的目光
几乎从入村开始,司徒博多和李光地两人都被村民的目光紧锁,走到哪都会被注视,甚至大部分的村民都会紧跟在他们周边。
“好像人家不怎么欢迎我们呀?”
司徒博多左右瞟了两眼之后,嗤笑道。
李光地注意到,这些看似平和的村民,则在身后藏着武器,似乎自己和司徒博多一有什么动作,就会齐齐扑上来。
气氛有些紧张。
因为连小孩子的眼神都有些不善。
但这些面孔看起来有些陌生,李光地没有在这些紧跟的村民里认出熟悉的面孔。
“坏了,这些人里面我没有看到十年前那些熟悉的人。”
李光地紧跟在司徒博多身后,压低声音嘟囔着。
“没事,都是些普通人,没有发现有什么神力寄宿者!”
司徒博多倒是风轻云淡,没有把这些村民放在眼里。
“你哋系咩人?”
在司徒博多前方,一名老者杵着拐杖走了过来质问。
司徒博多笑着说道:“哟,说粤语呀,你听得懂吗?”
李光地在司徒博多身后,无奈的回道:“不懂!”
司徒博多就好奇的问道:“那你十年前过来,怎么和这里的人交流?”
李光地尴尬的笑道:“那时有毕冉在做翻译。”
司徒博多摇头回道:“对哦,毕冉本就是广东出生的,会粤语很正常。”
“喂,你哋系度叽叽咯咯讲咩,快滴答我噶话。”
老者将两人没回话,不耐烦的大声斥责。
司徒博多赔笑道:“老人家,我哋系来稳人嘎,请问张大彪系晤系度呀?”
老者迟疑的瞪着面容冷峻,长发披洒于脑后的司徒博多。
“稳我哋当家做咩?”
司徒博多不假思索的回道:“稳他梗系有事商讨啦!”
“晤明身份噶人,我哋当家唔系度呀,你哋扯啦!”
这时,又有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有些疑惑的问道:“陈伯,乜事呀?”
老者用手指着司徒博多和李光地两人对年轻人说道:“福生,来咗两个外人,话系稳当家噶,怕系内陆果滴逃难噶人!”
年轻人注意到司徒博多身后的李光地有些面熟,想了好一会儿之后,试探性的问道:“喂,后边果位,你系吾系好多年前同一个名叫阿毕噶人来过我哋尼度呀?”
李光地一脸茫然,而司徒博多侧头问道:“嘿,那年轻人问你话呢!”
“问我话?”
李光地有些意外,接着问道:“问我什么?”
司徒博多笑着转达那年轻人的问话:“他问你,是不是多年前和一个叫阿毕的来过他们这里?”
李光地急忙点头回道:“是呀,毕冉在这里都是被他们称呼为阿毕的!”
司徒博多对那年轻人回道:“冇错,系来过尼度!”
叫福生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拉起李光地的手用有些口音的官话道:“叔叔,我系福生呀,可能你不记得我了,你离开这里的时候,我才十岁。”
说起福生,李光地依稀记得当时的确有个十岁的小孩缠着自己要学写大字。
李光地看着如今已经是大小伙的福生,惊喜道:“时光匆匆,福生你都长这么大了?”
福生咧嘴笑道:“叔叔,你变化有点大,我刚刚差点就认不出你了!”
“对了,阿毕叔叔呢?”
被福生问起毕冉,李光地眼里流露出写黯然之色。
福生注意到李光地的眼神,有些吃惊,试探性的问道:“不会是?”
司徒博多插话道:“别乱想,毕冉活的好好的,就是得费点功夫才能找他回来。”
李光地提前精神,问道:“福生,你彪叔在吗?”
福生摇头道:“彪叔出船了,现在不在村里。”
老者见福生和这两个陌生人了得这么熟络,便开口问道:“福生呀,你同他哋认识?”
福生回头向老者解释道:“陈伯,你晤记得啦?尼个叔叔系多年前被标过来噶参呀,仲同彪叔打过鳄鱼头呀!”
老者听了福生的解释后,有些激动:“阿,阿毕同李先生?”
李光地这时候也认出了陈伯,和福生一起走到陈伯面前,拱手作揖道:“好久未见,我都差点认不出您老人家了!”
陈伯不会官话,但是能听出一点点,便急忙抱手说道:“李先生,咁多年,你同阿毕去咗边度呀,都晤翻来睇我哋?”
司徒博多在一旁翻译,李光地回道:“陈伯,我们这些年经历了很多事,这次回来是要找彪哥帮忙的。”
陈伯连忙回道:“你哋系唔系遇咗咩困难呀?”
司徒博多又在一旁翻译过一遍,李光地点头回道:“是呀,我们遇到了点困难,确实要彪哥出手才能解决了!”
福生插话道:“彪叔现在去了倭寇那帮矮仔的岛屿,说是和他们一起捕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李光地有些不解:“怎么彪哥跑去捕鲸了?”
司徒博多有些好奇的问道:“捕鲸?”
“你们不是海盗,专门劫来往商船的嘛?”
福生摇头说道:“七年前,突然的变化,附近海岛突然奇生怪相,也就我们这个岛正常,而内陆那边出行的商船越来越少,生计都有了问题,彪叔为了我们村里人的活路,只能和那些倭寇矮仔一起出海捕鲸,毕竟我们这边南方的渔民没有捕鲸的经验,只能借助那些矮仔了!”
李光地叹息一声:“这年头,谁都不好过呀!”
司徒博多问道:“那你知道彪哥去往哪一边捕鲸吗?”
福生挠了挠脑袋,回道:“好像说是北上!”
司徒博多对李光地道:“正常的话,可能会在北海道附近,再远也不过在库页岛上面一点的白令海峡。”
李光地道:“那边地域辽阔,我们也找不到呀!”
司徒博多笑了笑:“他们的船不大,必须在靠近岛屿附近的海域行动,而且那边气候寒冷,我们有机会能找到他。”
李光地想了想建议道:“要不我们在这等他回来吧!”
司徒博多否决道:“不行,我们现在的时间不多,也不知道他何年何月才回来。”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
李光地只好对福生和陈伯道:“我现在就去找彪哥,过一阵子再回来探你们!”
陈伯和福生挽留道:“李先生,好不容易来一趟,不留下来住些日子?”
而这时候,司徒博多脚下的黑影已经扩散开,李光地只能摆手拒绝道:“下次,下次再过来!”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沉入黑影。
黑影消失后,众人面面相觑,陈伯不可思议的喃喃道:“真系乱世之中,咩奇离古怪噶事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