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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似琼花,纷纷开且落。
漫天大雪洋洋洒洒,搓绵扯絮般下了整整一夜。
今冬第一场雪下在十月初一,正是围炉的日子。
早起如意一边往炭盆里添银霜炭一边说:“这雪下的真好,京城里指不定多热闹呢!”
昭邑人最重围炉,因此各家招朋唤友,边赏雪边烤肉饮酒,既风雅又热闹,各个生肉铺的肉都不够卖,生意好到老板忙得连吃饭都顾不上。
卫宜宁也笑着说:“山上看雪别有意趣,今晚咱们也围炉。下这样大的雪最适合打猎,一会儿我出去弄几只野兔野鸡回来,可比什么猪肉羊肉的好吃多了!也算孝敬老太太了!”
朱太夫人正隔窗看雪,闻言道:“你要打猎也使得,只是要多带几个人,否则我不放心。”
卫宜宁笑道:“我的老祖宗,您事事明白,可不懂打猎是怎么回事。我又不是去大虎,要那么多帮手。这兔子野鸡最忌讳人多,还是我一个人吧,况且光天化日的,我又不走远,天黑前一准儿回来。”
朱太夫人知道她一向稳重,也就不多管了。
卫宗镛已于上月底启程出京,包氏还无下落。
不过众人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并不因此就影响了别的事。
吃过早饭,卫宜宁借口雪天打猎,穿戴严实了,拿着弓箭下山来。
一路上也没遇见人,可见大雪阻行人。
到了山下一看,果然钟野和观音保已经在山下等了。
卫宜宁有些日子没见弟弟,想念得要命,走过去一把抱住,问道:“你可冷不冷?肚子饿了没有?”
卫宏安还显得有些难为情,微微挣了一下道:“我都好,不冷也不饿。”
卫宜宁笑着刮他鼻子,说道:“你才多大了,就这么别别扭扭的。以前总赖着我,甩都甩不掉。”
虽然是玩笑话,可心底难免有些怅然。
卫宏安到如今还是想不起以前的事,不知道以后能否恢复记忆。
倘若不能,她们姐弟还会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吗?
钟野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心疼卫宜宁。
她从不会像一般的女儿家那样柔弱爱哭,可越是这样就越说明她经历的苦难多。
这些日子他已经尽力帮卫宏安找回记忆,可收效甚微。
他又不通医术,除了不停地找大夫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而此时卫宜宁已经极快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笑着说道:“宏安,我给你做了双鹿皮靴子,看看喜不喜欢。往年在老凌河,一入冬你就喊冻脚,非要做双紫貂皮靴子给你穿上才行。不过京城气候暖,貂皮靴子穿不上,我就给你做了一双鹿皮的。”
观音保接过靴子,只见针脚细密,用料讲究,心里不由得暖暖的。
卫宜宁知他喜欢,便说:“回去再试,不合适就重新给你做。我还给应爵做了一双一模一样的,过几天再拿给他。好容易今天出来玩儿,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没有?”
“钟公爷说了今天要去望春山,不知姐姐想去哪里?”观音保答道。
卫宜宁听了忍不住一愣,有些疑惑地看向钟野。望春山这个地方于她而言是极其特别的一个所在。
“宜宁,我擅自做主,还请你莫怪,”钟野抱拳说道:“我想着你和宏安见面不易,且大多是在我们府上。如今难得自由,刚好可以去望春山祭拜一下令双亲。这是我越俎代庖,还请你见谅。”
卫宜宁忍住哽咽道:“多谢公爷体谅,我确实早就想带观音保去祭拜的,可惜苦无机会。”
找到弟弟之后,卫宜宁极想把他带到爹娘的坟前。可身不由己,要顾虑的实在太多,只能隐忍。
想不到钟野竟能如此体贴,原本以为他这样的人必是不拘小节、粗疏豪放的性子,却不料细腻到这般。
卫宜宁真是又感激又意外,忍不住给了钟野一个纯净甜美的笑,几乎把钟公爷看痴了。
卫宜宁是步行下山的,但钟野除了骑马之外还特地备了一辆马车,让他们姐弟坐进去,既挡风也安全。
卫宜宁上了车,看到里头有准备好的香烛纸马,又感动的几乎落泪。
她从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有仇必报,有恩必偿。心里记下了钟野的恩情,等有机会必要好好报答。
雪地难行,马车迤逦向东,走了快一个时辰才终于到了望春山脚下。
这里冬天一向没什么人来,又何况下着大雪,更是万径人踪灭。
钟野把马车停好,从车后拿出扫雪的雪帚,又提了香烛纸马,还能匀出一臂把观音保抱起来。
积雪虽厚,可他大步一迈足有五尺,轻轻松松上得山来。
卫宜宁跟在他身后,两手空空轻装上阵,也很是迅捷。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三个人就来到了卫宗钊夫妇坟前。
钟野放下观音保,拿着雪帚清扫。三下五除二就把坟茔周围的积雪打扫干净,露出一片空地来。
卫宜宁看着他忙碌,不知想起些什么来,但只是电光火石般一闪即逝,想捕捉已错过了。
再看时,钟野已把香烛纸马都安放好,还有四样果品一壶酒。
卫宜宁说了声“多谢”,拉着弟弟跪下来,一开口就泣不成声了:“爹……娘……宏安,宏安找到了。我……我把他带来,让你们好好……好好的看看。”
钟野第二次见卫宜宁哭,第一次也是在这里。
当时的卫宜宁刚刚埋葬了父母的骨灰,在坟前哭得撕心裂肺却又悄无声息。
是不是从那时候起自己就放不下她了呢?
那边卫宜宁痛哭失声,这边钟野却已经神游物外了。
观音保虽然记不得了,可还是忍不住跟着哭起来。
纸灰化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姐弟俩尚未长成就成了孤儿,这其中的悲怆辛酸旁人不知,钟漫郎却能感同身受。
望着卫宜宁姐弟俩痛哭的背影,钟野心中暗暗发誓:此生必要如父兄一般呵护他们,哪怕艰险如这漫山大雪,他也要扫出一片净土给姐弟俩容身。
风刀霜剑但加诸于己身,不要半点落在卫宜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