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朱厚熜暗自嘀咕之时,夏皇后满脸不解问道:“圣人为何有如此之举?”朱厚熜做法,让夏皇后甚是不解。
她早就从兄长夏臣处得知,朱厚熜在行宫拒绝以皇太子礼仪入宫登极,以及改宗庙制度之事。
可今日朱厚熜之举,却又截然相反,简直令人感觉有些错愕!
朱厚熜沉思一番之后,便摇头说道:“其中事情有关前朝,皇嫂还是不知道为好,我之所以那样做,也有自己苦衷!”
朱厚熜虽然说的没头没尾,让人根本听不懂再说些什么,但他想想夏皇后一定能够听懂,而且即使听不懂也没关系。
紧接着语重心长解释:“无论如何,我的皇位都是因为皇兄突然驾崩,没有子嗣所以才入主宫中。
朕并非忘恩负义之辈,喝水不忘挖井人这个道理,我自小便懂。
只要皇嫂同意,我便将一子过继给皇兄,且封为皇太子,你以为如何?”
朱厚熜语不惊人死不休,夏皇后听后瞬间愣在当场。
只因此言给与夏皇后的震惊,比之前言则更加令其惊诧,同样也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前言将子过继朱厚照,则只是正常之事。
古人云:“生而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古代看重于继承香火之事,但因人生坎坷太多,如孩子早夭、无法生育等等原因,导致无人能够保证世代传承不断。
为保证传承之事不断,有人念及昆仲之间情深,故而将子过继给兄弟,让兄弟有子得以继续传承,譬如东汉北海靖王刘兴,本为齐武王刘演次子,却在建武二年,成为鲁哀王刘仲子。
被过继之子,从法理而言,与生身之人,除了血脉联系,其余的仅仅只是叔侄、或是伯侄关系,而非父子。
虽然听起来有些绕口,但古来一直皆是如此。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便是自己无子,然后将昆仲之子、或他人儿子抱养,认作自己儿子,日后继承家业。
后一种程序虽然有所不同,但继嗣法理亦然。
如宋英宗赵曙与宋仁宗赵祯二人,即是如此关系。
赵曙本为赵宋濮安懿王赵允让之子,自小养在皇宫当中,赐名赵宗实,成为备胎。
虽历经风波,但终归侥幸生存,在嘉佑七年终于被认为皇子,嘉佑八年继承帝位。
这两种情况且稀疏平常,于古代而言,实在过于常见。
然朱厚熜后一言则有本质上的区别。
须知一旦将子过继,从法理而言,便于自己无任何关系。
换言之则是朱厚熜将帝位,还给朱厚照一脉。
这何人能信?
让皇位者多见,如三皇、五帝,唐睿宗李旦、让皇帝李宪,周太祖郭威等等,但若是归还皇位者,则凤毛麟角,更莫说朱厚熜这般。
如果朱厚熜将子过继朱厚照,还立为皇太子,则儿子与朱厚熜再无关系,也便是说,朱厚熜一系除他自己之外外,其余的只能是藩王。
若是朱厚熜独子,又将儿子过继朱厚照,然后承袭皇位,如此意味着朱厚熜一系就此断绝。
当然朱厚熜也可以将宗室子领养,但却无法继承帝位。
毕竟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这是古来名言。
如此一来朱厚熜之举,不可谓不匪夷所思。
自家天下以降,也没有见过如此杰作。
如何不另夏皇后震惊?
夏皇后焉能解之?
故而夏皇后心中踹踹不安,暗道:“莫不是皇帝此番诈我?不然何至于此?”
此事不得不令她多想。
若是朱厚熜此言诈人,则意味着此乃试探,看夏皇后是否与百官之意一般,只想朱厚照或是朱佑樘一脉绵延不断。
从而忽视朱佑杬或者朱厚熜一脉,就此断绝!
心有所思的夏皇后,当即伏拜于地:“先帝绝嗣无继,乃天命耳,圣人焉能有此乱国之言?恕吾万万不敢承命!”
夏皇后之言极为有理,若是皇帝只有一子,但却过继出去,充其量便是朱厚熜绝嗣,而帝位重归正德一脉。
可若是朱厚熜多子,却立继子为皇太子,这谁人能够甘心?
如此则必生祸乱。
历来皇室斗争都是血流成河,乃至搭上无辜生命,甚至一战之后,国力垂危者也是多如牛毛。
是故夏皇后无论是为自己想,或是为国家想,都不敢同意朱厚熜之言。
站在远处的内侍、以及任蝶衣见夏皇后匍匐于地,当即走上前,准备将夏皇后扶起。
不过朱厚熜却摆了摆手,将众人赶走之后再言:“皇嫂明辨是非,以国家大事为重,朕不甚钦佩……”
夏皇后一听此言,便应证了自己心中想法,大呼:“幸亏我多了一个心眼,不然此次必然陷入彀中,看来以后需要远离此子,不然谁也无法料定,什么时候会因其而死!”
因为从这一刻开始,她发现眼前这位叔子心中极其阴险,谁也不知下一句话,安插何等陷进在内。
若不是在宫中,见到太多人心险恶,此时怕是被朱厚熜一言忽悠着,进了陷进还不知道。
看似即使夏皇后入了陷进,朱厚熜也拿她并无办法,因为天下人都不会同意,皇帝对大行皇帝遗妻,做出任何不合礼法之事。
夏皇后是朱厚照配天皇后,只要不犯秽乱宫廷、谋逆造反、不孝等罪,哪怕是挪用国库、内帑朱厚熜也奈何不得她,因为宗法制度、礼法规矩所在。
更别说还是一个寡嫂。
从孝道方面,朱厚熜便不能动其分毫。
反而还得老老实实俸养,不敢有丝毫削减。
但朱厚熜完全可以对付夏皇后娘家人。
若是夏臣等人是良善之辈,皇帝无缘由咎罪,百官看在夏皇后颜面,会极力劝谏阻止。
但,夏臣等人并不是。
相反还是一群利令智昏,贪婪成性之辈,这百官能保一时,岂能保一世?
且指不定这些人,能够犯下什么人嫌狗厌之事,从此无人再保。
所以夏皇后自正德死后,便一直战战兢兢,长居简出,少惹一份祸事,便少一份事。
这同样也是其为何献任蝶衣之因。
为的是施恩皇帝,能够让皇帝对其娘家,日后犯事法外开恩……
然而正在夏皇后心里瞎想之时,朱厚熜一番话打断其所有想法:“不过朕从不虚言,此番乃真心实意之言,皇嫂不比如此提防!”
上言宗法制度,那是古人思想,但朱厚熜却并不感冒。
在基因面前,这种表面上欺骗大家的谎言,根本无任何作用,只不过是给人一种心里安慰罢了。
难道过继出去,染色体就会转变?
并不会。
既然如此,那过不过继,又有什么关系?
至于因此发生诸子争夺储位一事,朱厚熜自信在其压制之下,无人敢有其他动作。
而且对于教育子女,以及偏爱子嗣之事,有着迷之自信。
认为自己一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之人,脑子能够冷静处理好这些事情。
“圣人万万不可……”
哪怕是皇帝如此说,可是夏皇后是一个字眼都不相信。
都说皇帝君无戏言,但古往今来喜欢反悔皇帝,多如尘埃,谁敢真的相信?
“此事便定下,只待朕诞下子嗣之后,便诏命天下!”
朱厚熜一口咬定,且满脸不容拒绝之色,然后再虚扶夏皇后:“皇嫂快快请起!”
“吾以为此事甚有不妥,圣人还是与诸臣商议一番为好!”
夏皇后依然忧心忡忡,不敢相信朱厚熜乃真心实意,故而再次谏言。
“此乃家事耳,何须与彼辈商议!”听到夏皇后之言,朱厚熜面色一凝,沉声而言,紧接着又道:“已近正午,朕不久还需上朝,不便在此就留……”说完朱厚熜拂袖而去,只留下立在宫门之外的夏皇后,不知所思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