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3章
龙四苟一席话,说得神秘兮兮,在场乡亲,一时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这时村长老爹发话了:“这龙脉移位,你心里是否已有了解救的办法?”
龙四苟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办法是有,只是比较难。”
“难在哪里?”村长老爹把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
龙四苟欲说不说,村长老爹一见阵势,猛地一拍胸口:“四苟,你也是喝这井水长大的,你先干着,干成了,乡亲们不会亏待你!”
龙四苟连忙点头:“那好吧,我试试看。”
人群中的水秀这时在茂生耳边咕哝了一句:“这龙四苟今天唱的哪一出?”
茂生一听,也不回水秀的话,立时将身子往龙四苟面前一站:“四苟你那一套把戏在别处耍耍,或许人家识不破,怎么在自家门前也耍起来了?”
四苟嘻嘻一笑:“茂生你真是迂腐到了家。自古至今,风水就是一门深奥的学问,是华夏古老的传统文化之一。以前的风水先生,因为没有文化,他们有很大的盲目性,大部分只懂一些皮毛,难免要借一些迷信的东西来糊弄人。”
“我和他们不同,我是从研究传统文化入手,然后接触到风水这一行,我越研究越发现,风水其实是一门科学,里面隐藏着好多不为人所知的奥秘,这些奥秘一旦揭开,将是我们的一笔财富。我如今利用它来为乡亲们服务,有什么不可?”
村长老爹忙把茂生往后一拉,说:“这事你不用管,听我的,出了问题我负责。”然后掉头面向众乡亲,“大家听好了,只要四苟能让这口井里重新喷水,他就是我们鸡公寨的功臣!现在——”
村长老爹看看龙四苟,龙四苟在村长老爹耳边咕哝了一句,村长老爹扩音喇叭似的把声音提高了好几倍,“现在,各家各户回去准备祭品!”
村长老爹七十高龄,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者,更是龙姓人家的权威,他的话一言九鼎,谁敢不从?
于是各家各户,都按照村长老爹的吩咐,分别回自己家中准备祭品。这祭品自然是有讲究的,按常规,是一只鸡或一方猪肉,可龙四苟对鸡呀鸭呀并不看重,只要一百元礼包。
茂生回到家中,心里老大不舒服,龙四苟这人,他心里最清楚,平时听他谈吐,好像天上的事晓得一半,地上的事一件也瞒不过他,行为古怪,心里净是馊主意。
有一次,茂生,四苟,还有另外两个人,打平伙吃猪大肠。
猪大肠洗净了去煮,将熟之时,四苟趁人不注意,故意在锅里撒下一小把粗糠,吃的时候,茂生和另外两人见有糠壳,以为没有洗干净,都停下筷不吃,四苟说你们不吃我全包了,就用袋子装了回家去,稍作处理,留作自己下酒。
这件事是龙四苟自己对茂生捅出来的,茂生只当小事一桩,无非是贪点小便宜,因此并未往心里去。
可是后来茂生和四苟出去跑了一回生意,在路上发生一件事情,茂生就大大改变了对四苟的印象。
那次他们亏了老本,返回途中,不仅坐不上车,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他们走了老半天,好不容易看见一户人家,四苟提议进去讨口水喝。
那时正是二三月的天气,这户人家的火炉头上还挂着一串一串的腊肉。
四苟当时就眼馋得直流口水,背地里和茂生说,我们几天没开荤了,要能在这里吃上一顿腊肉多好。
茂生说,腊肉是人家的,你我没有钱,不要想昏了脑壳。
四苟说,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是有的,我们试试看。
只见他两只眼睛骨碌碌那么一转,就看见这户人家的堂屋正中搁着一只大摇篮,摇篮里熟睡着一个襁褓中的孩童。
他的两眼在孩童身上亮了一亮,就立马去屋檐下弄来一只干辣椒,放在手里搓来搓去,然后笑嘻嘻走到孩童面前,“乖乖乖乖”地逗孩童玩。
茂生当时并未意识到什么,谁知过了一会儿,摇篮中的孩童便嚎哭起来。
嚎哭声立刻引出了屋里的女主人,她一把将孩童抱在怀里,又是捞衣襟喂奶,又是百般逗哄,却怎么也制止不住孩童的哭嚎。
女主人见状,忽地就慌了神,吓得脸都变了颜色。龙四苟这时却不慌不忙,走到女主人面前,假惺惺地说:“这位大嫂要相信我,就让我给你看看,好吗?”
女主人正犯着愁,就把孩童给龙四苟看。
龙四苟装模作样,先是掀开孩童眼皮瞧瞧,又在孩童手心吐口唾沫揉几揉,忽然就拉下脸来,严肃地对女主人说:“这孩子是撞了煞了,切切不要大意!”
一句话,说得女主人六神无主,便哀哀地央求龙四苟说:“这位客人,你既看出来这孩子是撞了煞,可有什么解救的办法?”
龙四苟忙说有有有,于是吩咐女主人打一盆凉水,用一条毛巾浸在里面,自己却毕恭毕敬,对着那盆凉水,嘀嘀咕咕不知念叨些什么,然后又用右手食指在盆上胡乱划了几个来回,忽然一声猛喝:“招!”
手就停在毛巾上不动,而后便将毛巾拧干,往孩子嫩脸上来回抹几把,抹过之后,果然孩子就安静下来,不再哭闹。
这下女主人对龙四苟那番感激,真是没法形容,师傅长师傅短的,来来回回地叫,一边就去舀酒,剁腊肉,还是觉得不够周到,又去笼子里抓了一只鸡出来宰杀,忙得团团转。
招呼吃喝不算,临走还给了一个红包。
四苟接了红包,拉着茂生笑嘻嘻就上路了。
路上,茂生对四苟说:“四苟,你今天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四苟眨眨眼说,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我预先用搓了辣椒的手在孩童嫩脸上抹了一把。”
茂生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你这样耍小聪明蒙骗人,心里过意得去?”
四苟说:“什么过意不过意,不过是混了一餐饭吃,有什么了不得?而且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又没强要她的!”
四苟的口气,很有点洋洋自得的味道。
后来,茂生邀四苟去参加县里的果树栽培培训班学习果树栽培,四苟开始答应得好好的,可一到县里,眨眼间他人就没影儿了。
有一次茂生偶尔在街道上碰见他,问他干什么去了?
四苟诡谲地一笑:“我要干的事,你做梦也想不到。”
原来他是和人学看风水、占卜算卦去了。
茂生不解:“你一个年轻人,也有点文化,什么不好学,偏偏学这些,你莫丢了鸡公寨的脸面!”
四苟听了,反讥笑茂生目光短浅,抓不住机遇。
他说我学这些个手艺是经过市场调查的,你别看它不正经,可眼下农村时兴,最是有利可图。
那些个婆婆妈妈,目不识丁,凭师父教的几句,尚且能糊口,何况我一个文化人?
明儿我一出道,这天下绝没有他们的份儿!
果然不久之后,四苟就在地方上走红,真个是东村请,西村求,一个个师傅长师傅短,赞不绝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酒肉不断,直把鸡公寨人都看傻了!
自此,村里便有人把龙四苟当神敬,有酒有肉少不了他,谁家有个灾病什么的,都请他来消灾祛病。
有人出外头打工去,头一天就要请他打上一卦,看能行不能行。
茂生心里想:四苟这样赚点昧心钱,是他性情决定,倒也罢了。
可是如今古井断流,这是何等的大事,你龙四苟怎么敢拿乡亲当猴耍?
茂生想来想去,决定去找水秀商讨个办法。
鸡公寨有个姑娘叫水秀,长得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水灵秀气。水秀其实不是鸡公寨人,所以她并不姓龙。
水秀有个姑母在鸡公寨,膝下无儿无女,老来孤寂,就去娘家要了侄女做女儿,思谋老来有个依靠。
水秀人长得漂亮,脑子也灵活,平常日子和茂生、四苟一些后生很谈得来。
年轻人玩得久了,渐渐茂生和四苟都对水秀有了另一层意思。
四苟机灵,抢先去向水秀姑母提亲。
可是水秀的姑母说对水秀的事自己不拿主张,她说这事你要去问水秀,看她什么态度。
当问到水秀,水秀一副笑吟吟的样子,说:“我还年轻呢,等两年再说吧。”
茂生也曾去提亲,水秀也是一样的说法,既不说允,也不说不允。
于是,水秀和茂生、四苟,始终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不特别疏远谁,也不特别亲近谁,茂生在面前是朋友,四苟在面前也是朋友。
后来茂生和四苟在人生道路上渐渐显出了不同的趋向,各自有了自己的追求。
茂生追求实在,老老实实在自己脚下那块土地上,种植一片果树,年年均有不少收获,汗水总算没有白流。
四苟在那一段时间,好像很少露面,人家说他闭门在家里读书。
水秀开始很以为稀奇,有一次她就去了四苟家探访。
四苟当着水秀的面,高高兴兴搬出一摞书来,一本一本指给她看:《四柱预测学》《命运预测学》《阴阳宅运》《相命大全及阴阳运势》《民间秘术绝招大观》……
水秀略翻了翻,便皱起眉头说:“你看这些干什么?”四苟笑着说:“如今这社会,鸡拱鸡道,狗钻狗道,牛吃草,鸭吃谷,各有各的路子,老实说,发财致富,我就靠它们了。”
水秀老不高兴,说:“乱七八糟,邪门歪道,一堆封建垃圾,你却当作宝贝!”
四苟把手一摇:“水秀你莫带偏见,如今不是喊思想解放吗?你这思想,我看就不够解放,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是可以转化的,就看掌握在谁手里,以前被人看作是迷信的东西,你用好了,或许就成了科学。其实这也是一种文化,根深蒂固的传统文化。既然是传统文化,总得要有人继承它,把它发扬光大……”
四苟说到这里,瞟一眼水秀,“水秀你要不信,报个生辰八字,我给你算算,如若不准,你打我嘴巴。”
水秀连忙把手一摇:“不算不算,我自己的八字,我自己晓得。”
说完自顾自走了。水秀走在路上,心中掂量:龙四苟好歹也算是新时期的青年,怎么走歪门邪道竟如此着迷,还满嘴的歪道理,叫人听了不舒服,难道这个社会,当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连基本做人的法则也不讲了?
水秀这样想着,觉得憋了好久的那件心事,现在是该拿定主意的时候了。
茂生和四苟,看来茂生是个实在人,四苟脑瓜子虽然灵活,恐怕日后聪明反被聪明误,没有多少出息。
水秀决定向茂生表明心迹。
可恰在这时,鸡公寨出了古井断流这样一件怪事。
水秀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但蹊跷在哪里,一时又拿不准,脑袋瓜里就像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
后来她慢慢觉出这事的症结,恐怕在龙四苟身上。
龙四苟平时虽然胡来惯了,可面对这样一件大事,他也敢?
难道他就不先掂量掂量后果?
他既然敢保证让井里重新冒水,那么,他龙四苟心中肯定有什么秘密!所谓龙脉移位,不过是他拿来骗人的鬼话。
水秀决定找龙四苟探探口风。
刚要出门,却看见村长老爹急匆匆迎面而来。
水秀连忙问:“八公,龙四苟那事办得怎么样了?”
村长老爹摇摇头说:“礼数未到,暂时还没谈妥。
你晓得的,村里人穷,那一百块钱礼包好多户都拿不出来,我去和龙四苟商量,龙四苟觉得很难办,后来不知为什么,他又有点松口,我以为有指望了,他却转弯抹角,一下子扯到另外一件事情上去了。”
“什么事情?”水秀问。
村长老爹似乎对这件事情也有一点儿摸不着头脑,他说:“龙四苟要我给他做媒,问他是哪一家,他又支支吾吾不肯说出来,再后来,他却忽然转口说,你找水秀来和我谈谈如何?这件事我一个人做不来,我要找个助手。我说行,这不,就来找你了。”
这事来得突然,水秀没有思想准备,心里正在估摸着怎么应付,只听“叭叭叭”脚步声到面前,抬头一看,却是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