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源眉间的褶皱更深了。
他看姚文不舒坦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若非她的媚术对于主上来说还有用处,他恐怕早就要下手除去她了。
没脑子便罢了,偏偏还不自知,他平日不知都给她善后几回了。
姚文惬意地舒展腰肢,不经意地露出了自己衣袖下的雪白的手腕,上头有一道青紫的痕迹。
看到这里,嵇源眼皮一跳,问道:“成了?”
姚文懒懒地扫了他一眼,孤傲道:“自是成了的。”
嵇源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一些。
嵇源和姚文寻了借口不过几日就走了。
这日,容宜正坐在自己的院中享受着午后的阳光时,江泠不知从何处独自一人走了过来。
“容宜姐姐。”江泠怯怯地叫了一声。
容宜扭头去看,见她的神情和平日的似乎有些不同。
“有事?”
江泠顿了顿,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容宜微微挑眉,起身朝她走去,在她面前站定,放柔了声音问道:“什么事?”
“我……”江泠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容宜,欲言又止,神色纠结。
容宜看她小小年纪却是满腹愁绪的模样,忍不住伸手牵着她坐到石凳上,自己在她的对面坐定。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还是有什么不能与我说的?”
江泠经容宜这么一问,咬唇垂下了脑袋,细若蚊呐道:“我想回家。”
回家?
容宜有些惊讶,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揉了揉江泠的双环髻,“既然是想回家了,那过几日我就让人陪你回去。”
“不!不是!”江泠忽地惊叫出声,眸子里尽数都是恐惧,“有……有坏人,他们杀了我的姐姐……我的族人……”
“你说什么?”容宜神情凝重地看着江泠,“你的家在何处?”
灭族是大事,放在人界不可能没有人去管,除非那下手的人位极人臣,位高权重,有通天的手段去遮掩。
江泠盯着容宜,死死地抿住唇。
她的家乡在人前是禁忌,从小到大身边的大人就教导她轻易不可告知旁人自己家乡的所在。
容宜也看出了江泠不想说出具体所在,亦或是不敢说。
“她的家是失落的神域。”
柳问泽不知何时出现在容宜身后,面色复杂地盯着江泠,“是被神族遗弃流放的种族。”
江泠闻声倏然抬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柳问泽。
柳问泽对同样不解的容宜回以一笑,掀起衣袍在容宜身旁落座。
“早在万年前,神界偶尔和人界还有联系,这也就造成一些神族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人族,诞下了人族与神族的混血,或者……神族和妖族的混血。”
容宜听到这里也有些吃惊。
这些应当是神界的密辛,即便是身为魔君的她也从未在魔宫的藏书阁中看到过有关这部分史料的记载。
柳问泽看出了容宜的震惊,继续接下去说道:“后来新任的神君继位,颁布了法令,将这些血脉不纯正的神族全数驱逐出神界。那些人离了神界起初无处可去,最后他们寻到了一处山崖,据说那是距离神界最近的地方,之后他们就在那里定居了下来,世世代代留在那里繁衍生息。”
说到这里,柳问泽讽刺一笑,若非他实力强悍,那些人不敢动他,他怕是也要被驱逐到那个地方去了。
说完,柳问泽将视线转向坐在另一侧目瞪口呆望着自己的江泠,“你说有人杀了你的族人,你可记得他们的样子?”
那些混血虽然不是正统的神族,但实力绝对比一般人要强上不少,怎么会轻易就被人灭族,除非是那些人下的手……
“眼睛……”江泠轻声呢喃,眼中充满了恐惧,“他们的眼睛……是金色的。”
听到这里柳问泽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到底还是容不下这些人。
容宜听到那金色眼睛几字时也明白了过来,那场屠杀的刽子手正是正统的神族。
柳问泽阖了阖眼,眼底流露出疲惫。
他苦心孤诣经营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防住吗?
早在数千年前,柳问泽就察觉到现任的神君有想一统三界的野望,那时的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向来都是如此,对于这些事情从来不在乎,直到有一日他发现神君竟然秘密筹划杀害居住在失落神域上的神族。对于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君而言,这些人无异是侮辱了神族高贵的血脉,怎配存活于世。
柳问泽自身就不是正统的神族,再加之那些居住在失落神域的神族数千年来每一日都在盼着能重返神界,对于神君也怀抱崇拜之心。
柳问泽不想这一切发生,便使人明里暗里地阻止神君,却不想还是没有拦住。
柳问泽的心底忽然流露出一股无力感。
兀地,他的手被人攥住了,他怔了怔,发现是容宜攥着他的手,在无声地安慰他。
“怎么又要离开?!”白姣哀怨出声,“容宜你这才回来多久,怎么又要走?”
白姣深切地怀疑容宜是把他们这里当做客栈了,回来了住一段时间就走。
容宜知道白姣对自己的不舍,心下也是愧疚,但是转念想到柳问泽那日的自责和江泠眼中的恐惧,容宜便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她知道,这一趟她若是不去,失落的神域恐怕会成为柳问泽这一生都挥之不去的心结。
他一生顺遂,除却孑然一身地降生在这世上,还没经历过什么挫折。
但是现如今却有无数条血淋淋的生命在他眼前消逝。
或许旁人会认为柳问泽对任何事情都未尝上过心,但是他确确实实地阻止过神君那荒诞的行事,比起那些成为人面兽心,口中宣扬着仁义道德,手里却挥着沾血的屠刀的神族要好上万分。
“罢了罢了,我知道我是劝不住你了。”这边的白姣已经认命了。
自她从容宜的嘴里得知这件事情和柳问泽有关后她就知道自己今日是拦不住她了。
容宜啊,将自己的一颗心分了一半给柳问泽,自此和他悲喜相系,荣辱休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