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日军一战令北疆军上下为之一凛。
“殿下,如何处置那些尸骸?”
有将领来请示。
“掩埋!”
秦王看着汴京方向,说道:“韩壁这是用五千死士来震撼我军士气,他的目的达到了。可震撼是震撼,除非他能寻到五万捧日军这等精锐,否则……南周在今年便将成为历史。”
……
有情人司的密谍伪装在附近旁观了这一战。
随后回禀汴京。
“五千捧日军将士悍不畏死冲向北疆军,秦王列阵在后,目睹了这一战。那些将士……”
情人司的密谍按理该冷血,可这位密谍却哽咽了,“他们哪怕是被挂在长枪之上,依旧高唱军歌,努力去撕咬自己的对手。”
朝堂上只有密谍的声音在回荡着。
“北疆军合围,却引而不发,剩下的禁军尽数战死,无一人屈膝,无一人哀求!”
密谍抬头,“小人有个请求!”
密谍哪有在朝堂上提要求的道理?
年儒的死人脸上也多了怒意,“大胆!”
年胥神色哀伤,“让他说。”
密谍说道:“小人想从军!”
年胥点头,密谍起身告退,“小人想去捧日军。”
“且去!”
“是!”
密谍告退,韩壁出班,行礼。
“五千忠勇将士覆灭,皆臣之罪也!陛下,臣请出汴京。”
他想前出颖水,统领这一战。
“韩卿何罪之有?”年胥叹道:“此战定然震慑住了北疆军,于大局裨益不小。朕哀伤,只因想着那些忠勇之士往日便在身边,却不曾抚慰,少了赏赐。”
彭靖说道:“陛下,此战之后,北疆军的势头必然收敛。如此,当严令金州等地死守。至于大军何时出击,臣以为,等北疆军久攻不下时,再动手更好。”
“师老无功,便是决战之时。”方崇也赞同这个意见。
“韩卿呢?”年胥问道。
“陛下,任由三州死守不妥。”韩壁说道:“防御之战,士气最为紧要。若是守军得知自己孤立无援,终究有崩溃的一日。另外,若是没有大军牵制,北疆军便能肆无忌惮的围攻三州……”
若是任由北疆军围攻三州,破城迟早的事儿。
而且韩壁没说的是,若是如此,南周军民会如何看这一战?
哦!
原来大周是在被动挨打。
而且,挨的是最毒的打!
年胥目光复杂的看了方崇一眼,“朕的身边却离不得韩卿,要不,另寻一人前去?”
韩壁摇头,神色毅然的道:“陛下,若是三州被破,颖水绝拦不住北疆军。当北疆军兵临城下时,汴京……不可守!”
“为何?”年胥问道。
好歹汴京也算是坚城不是。
韩壁不语。
年胥叹息,“罢了,如此,韩卿便领军前往。不过,一切小心。”
韩壁一走,朝堂上便成了彭靖等人的天下,皇帝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担忧。
他去了后宫。
皇后正在和年子悦赏花。
汴京城中有做花卉生意的,愿意低价卖给宫中,皇后正在夸赞那商人忠心耿耿。
“母亲,外面但凡知晓他的花卉卖给了宫中,多少人会抢购啊!”年子悦觉得皇后在宫中的时日太久了,久到忘记了商人的本性。
“商人无利不起早!”
年胥的声音传来。
“陛下!”
“父亲!”
年胥走过来,伸手触碰了一下花朵,笑道:“子悦却比花还娇美,看谁有福气带了去。”
娇羞这个情绪年子悦是没有的,只是微微垂眸,长长的眼睫毛扇动着,更添几分灵秀。
“陛下看着气色不对。”皇后问道:“可是身体不适?”
“韩壁率军出发了。”年胥看着眼前五颜六色的花卉,心中却涌起阵阵惆怅,“他是朝中唯一能统筹大战的帅才。他这一去……”
“父亲担心韩相战败?”年子悦抬眸,“其实,许多时候,担心无益,不如做好自己该做之事,等待就是了。”
“尽力而为,听从天命,可对?”年胥笑道。
“是。”年子悦认真点头。
“朕也想,可这是国战。”年胥说道:“谁也没想到,韩城三日失陷,战报传来,汴京城中人心惶惶……百姓还好,那些权贵们竟然想逃。”
“陛下可放了?”皇后问道。
年胥摇头,讥诮的道:“朕令人在四门把守,人可以走,钱财全数留下。”
“那走了多少?”皇后觉得这个决策不对。
“就走了三家人!”
年胥的声音有些飘忽,“数百年太平岁月,养出了一群贪婪的肉食者!”
汴京城中,权贵们在聚集商议此战。
一户豪宅中,十余豪强坐在水榭里。人工湖上,一艘画舫缓缓而行,船上有歌姬在唱歌。
歌声随着清风悠悠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上首的老人乃是开国勋戚之后,而他下手的中年男子却是宗室。
老人说道:“韩壁率军七万出发了,此战如何,老夫不敢断言。不过,秦王宁可搁置关中与蜀地也要南下,可见灭亡我大周的心思有多坚定。这一战,要么彻底击败北疆军,要么……就等着不死不休!”
中年男子喝了一口酒水,“韩壁有帅才,与秦王之间却从未交手过。此战……若是谨慎些,老夫以为当能稳住局势。”
“老夫说了,除非大败北疆军,否则秦王灭大周的心思不会灭。”
“你不看好?”中年男子看着老人。
老人点头,“老夫不懂兵法,却知晓一事。秦王在军中一言九鼎,长安及北疆的官员将领们忠心耿耿,如此,便能形成合力。可韩壁这边,朝中彭靖等人虎视眈眈,一心想寻他的把柄。”
老人叹息,“还记得当初孙石的新政吗?”
众人点头。
“新政那些条款老夫看过,说是害民之策纯属睁眼说瞎话。可这等好策为何在下面变成了害民之策?有人从中捣鬼!”
老人说的是谁大家都知晓。
“前面在厮杀,后面在拖后腿,韩壁再多的本事也只能徒呼奈何,这是老夫最为担心之事。”
“亡国危机之下,彭靖等人难道不知晓顾全大局吗?”有人不满的道。
中年男子笑道:“在那些人的眼中,何为大局?”
老人说道:“他们眼中的大局便是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罢了,老夫说这些作甚。”
中年男子是宗室,大周宗室不能从政,故而没有顾忌,冷笑道:“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宁可毁灭大周。”
“陛下可能……”有人目露凶光。
中年男子摇头,“彭靖等人的身后乃是……权贵大族,地方豪强。说实话,在座的便有人是他们一伙的吧?”
在座的大半不吭声。
“那咱们怎么办?”有人问道。
“老夫想走,陛下却不许。”老人骂道:“这不许来那不许,可你好歹得想个法子吧!法子便是让韩壁引军过颖水。韩壁一走,朝中便是彭靖等人的天下,这个朝堂,草特娘的,全是魍魉魑魅。”
“也不知陛下可曾后悔,当初没有留下孙石。”
想到那位性子执拗的令人头痛的前首辅,众人不禁心有余悸。
“若是孙石在,此刻定然能压制住彭靖等人。”
……
小巧的宅子里,孙石正在晒书。
地上铺着席子,老仆的腰不好,只能在边上帮忙整理,放书都是孙石自己做。
阳光有些毒辣,孙石把书摊开,猛的偏头,一滴汗水从脸上滴落在旁边。
“还好!”孙石看到那卷孤本完好,不禁欢喜的笑了。
“阿郎,有客人来了。”
孙石站直了身体,反手捶捶腰。
来人是他的棋友谭冒,他急匆匆进来,“孙公孙公,大事不好了!”
“谁死了?”孙石问道。
“叶州丢了。”
“那么快?”孙石俯身拿起一卷书。“朝中如何应对的?罢了,老夫如今只是个闲人,问这些作甚?”
“韩壁领军过了颖水。”
“什么?”
孙石跺脚,“朝中就他一个能统军的文官,他去了,彭靖等人便会顺势作妖……”
“阿郎。”老仆过来,“有自称韩相的随从来了。”
“让他来。”
来人带着韩壁的书信,把书信递给孙石后,说道:“阿郎说了,孙公在野好生逍遥,可时局危急,当奋起才是。”
“朝中皆是彭靖等人的天下,陛下态度暧昧,如何奋起?”
孙石打开书信。
前面是问候,接着介绍了当下的局势,最后……
——老夫说若是北疆军过了颖水,汴京则不可守,陛下问为何,老夫没说。
——汴京,是富贵之城。富贵能令人膝软!
——老夫去了,此去不知胜负,但,老夫身后便是汴京。若是得知北疆军兵临颖水的消息,那定然是老夫战殁了。
孙石眯眼偏头看着外面。
许久,才重新看书信。
——时局艰难,陛下想召回你,可第一抹不开面子,其二,担心你回去后引发朝堂震荡。
——孙公,老夫说过,值此亡国的关头,当摒弃前嫌。去吧!去汴京,把那些软骨头们踹醒。
孙石抬头。
眼中有泪光闪烁。
随从行礼,“阿郎说,宜早不宜迟。”
孙石呆呆站在烈日下,良久,摇头。
“老夫,老矣!”
他回身,缓缓走进了书房。
呯!
门!
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