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斯特闭了好一会儿眼睛,直到他听到海浪的声音,才敢睁开。
睁眼的同时,他已经听到伊泽瑞尔惊讶的吸了口气。
“你这么厉害的吗?”他说道。
“刚学的。”崔斯特道。
他打量着这片海滩。
眼前就是海,海水是近乎黑色的深蓝,地面上的沙子粗粝,更多则是佶屈聱牙的礁石。
海风呼啸,空气中满溢着海草的咸腥味。
“这看起来倒确实是暗影岛该有的样子啊。”崔斯特道。
婕拉在一旁点了点头。
崔斯特注意到,海边有一块木板延伸而出,径直伸进了海水中。木板上已经铺满了水草和藤壶,看起来陈旧不堪。
——但是,一块区区木板,在这样的风吹雨打中能够保持完好,已经非常令人难以置信了。
“你没想错,这里就是暗影岛的码头。”婕拉道,“交付你的灵魂,会有人来接你的。”
“交付灵魂,到底指的是什么?”崔斯特道。
“跟我来。”婕拉说着,走到那块木板——也就是“码头”边,蹲下身,崔斯特也跟着蹲下,只见海水中,漂浮着隐约的絮状物。那东西绝非人世间所有之物,黑色的“棉絮”,却让崔斯特只是看着都一阵发憷。
“在你的身上留下伤口,它们会进入你的身体。你既然要去暗影岛,应该和黑魔法有联系,它们会把那些联系当做媒介,剥去你身体里活人的气息。”婕拉道,“回到瓦罗兰之后,你就会恢复原来的样子,当然,黑魔法会对你造成一些不可逆的损伤。”
“慎重一点啊。”伊泽瑞尔在边上道。
“乐芙兰真的做过这样的事吗?”崔斯特看向婕拉。
“我曾经陪乐芙兰大人来到这里。”婕拉道,“然后,我在这里守候了她七天七夜。最终她平安的归来。”
“交出灵魂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崔斯特道。
“外貌会发生一点变化,大概就是身上透着青蓝色的,鬼火一样的光,但是当你回来之后,就会慢慢恢复的。”婕拉道。
崔斯特沉默,不得不说,听起来就很诡异。
但是妖精不会说谎,这是他们的本性。
更重要的是,这可能是他最后一个救下伊芙琳的机会了。
崔斯特道:“开始吧。”
“稍微等一下。”就在他卷起袖子时,伊泽瑞尔又开了口。
但是这次,他没有再阻拦崔斯特了,而是走过来和他拥抱。
“哥们,你要是能回来,我在比尔吉沃特等你。”伊泽瑞尔用力搂着崔斯特道。
“等我带着她去找你吧。”崔斯特安慰道。
然后他蹲下身,婕拉递过来一把小刀,崔斯特没动,婕拉也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她伸出自己的手,在白嫩的小臂上毫不犹豫的划了一刀,她的血不是鲜红色的,有点发褐,像是植物的汁液,滴进海水中。黑色的棉絮像是有生命般,在水中微微拂动,然后直立而起,缠上了她的手臂。
婕拉闭起眼睛,显得有点痛苦,崔斯特清楚的看到她的肤色在很快变得灰败,也许因为她是花妖,身上的脉络更为明显,甚至显得有点可怕。过了几分钟,婕拉才睁开眼。
“该你了。”她说道。
崔斯特又深吸了一口气,伸出了自己的手。
手臂上,依然留着黑魔法的印记,他直接顺着旧伤疤划开,浓重的黑魔法气息让那些棉絮虫子般蜂拥而上,立刻钻进了他的血肉之中。
一瞬间,崔斯特感到针扎般的疼痛,但他不敢闭眼,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那只手臂开始发青,变得透明,仿佛变成了一只鬼手。
但是自己的异变并没有像婕拉那样遍及全身,就在这只手彻底变化后,疼痛便停止了,这个时候,海岸上泛起了迷雾。
迷雾中,崔斯特依稀看到一只小木船,这地方不可能有船,更不可能有小木船,那么,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崔斯特回过头。
伊泽瑞尔离他有几米的距离,显然也已经看到了这艘小木船,以及崔斯特身上的变化。
他的眼神有点惊讶,满含不舍,还带着淡淡的悲伤。
“你一定要回来啊。”伊泽瑞尔说道。
这个时候,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木船已经靠岸,崔斯特向前走了一步,就感到砭骨的寒气。
他当然也害怕的,可是看着自己那只“鬼手”,也就坚定下来。
崔斯特踏上了小木船,然后将婕拉拉了上来。
迷雾再次泛起,小木船无风自动,崔斯特隔着迷雾和伊泽瑞尔相望,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崔斯特坐了下来,冲着身边的婕拉笑了笑。四周的雾越来越浓,浓到看不清身侧的景象,甚至看不见船下的海水。
他看着自己的左手,那只鬼手,一半是鬼火的青蓝色,一半磷光般煞白。
从这一刻起,他已经踏入了生人无法涉足的“那个”世界。
船在迷雾中前行,四周非常冷,那种冷可以穿透骨髓,所以穿的衣服多少反而不重要了。
崔斯特和婕拉相对而坐,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话,这样的环境,也根本不会让人产生谈兴。
说来奇怪,身体很快就适应了左手的变化,但婕拉看起来还是一副有点痛苦的样子,应该是崔斯特本身体内的黑魔法能量较强,因此对暗影岛的环境也比较能够接受。
他尝试了一下体内的魔力运转,也还算顺畅,不过现在,他的左手却不能触碰卡牌,一旦靠近就会有被灼烧的感觉,好在右手还是可以自如的操作,整体影响并不大。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迷雾之中,完全不知道时光的流逝,好在崔斯特刚刚在恕瑞玛经历过堪称奇幻的时间旅行,对此也已经习惯。
突然之间,穿透骨髓的冷变成扑面而来的风,崔斯特猛的睁眼,小船不知何时竟然已冲出了迷雾。
他看到了海岸,离的很近,某一瞬间,崔斯特甚至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出发点。因为在他的想象中,暗影岛一定是极其险恶的,可是这片海岸虽然荒凉,却与人间似乎并无区别。
小船缓缓靠岸,崔斯特这才发现,海水中密密麻麻的漂浮着黑色的棉絮,这时候他才可以确定,此处已非人间。
“来吧。”崔斯特下船,伸手给婕拉,婕拉也扶着他的手走下船。
那一瞬间,崔斯特产生了一种错觉,伊泽瑞尔是不是就在岸边,准备迎接自己回来,可是稍微定神,他就知道那只是痴心妄想。
自己现在不在人间,缠绕在鼻端的,只有海风那咸腥的,甚至让人有些恶心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