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儿急忙起身,想要上去看看云磊的情况,却被孟梦拉住了,也许此刻云磊真的需要自己走出自己设置的漩涡,走出自己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走出来便无所畏惧了。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台上的人就仿佛点了静止键一般,一动不动,只有滴滴答答,水滴敲打地板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剧场中,显得有气无力。
“云平,在,后院,是么?”
在昭儿和孟梦错愕的看着台上的时候,云磊慢慢的站了起来,俩人才确定自己没有幻听,昭儿急忙用力的点着头,生怕云磊还模糊的双眼看不清楚。
“去上香吧,别让云平等得太久,让他走的放心!”孟梦轻轻的说,便拉着昭儿往后院走去。独留云磊一人还在剧场。
后院,惨白惨白的,被云磊扯下来的绢花,又挂了起来,云平停棺在祠堂中间,袅绕的香火弥漫着祠堂的脚落,祠堂外跪着的一众三庆子弟,各个秉持着张筱春的话,默默的流泪,擦干,再流出来,再擦干,没有放声痛哭,也没有凄凄嘤嘤,一切安静的仿佛都不存在一般。昭儿靠在长廊的门柱上,望着云平的牌位,努力的回想着云平哥的音容笑貌,却渐渐的模糊,以前怎么没有好好的看看云平,好好的和他说说云磊,好好的听他讲讲三庆……
祠堂门口一阵骚动,昭儿看到张筱春没有卸妆,只是换了大褂,带了孝带,静静的站在祠堂前,望着云平的遗像,看着停好的棺木,转身看着所有的三庆子弟,和孟梦秦小爷,深深的鞠了一躬。
“感谢各位为家兄操办后事,云磊这里谢谢各位!”
慢慢的挺直腰杆,云磊深深的凝望着祠堂,左腿轻踢大褂前襟,右手轻轻抓住用力甩向身后,重重的跪在了灵堂前,一记响头磕向地面,
“哥,云磊来送你了!”
接过身边孟梦递过来的酒杯,将满满的白酒整齐的洒在灵堂前,又是一记响头磕下,
“哥,一路走好!”
张筱春的额头已经微微的泛起了血丝,白色的孝带已然透着红色,只是他全然不顾,紧接着第三个响头重重的砸在了灵堂前,也砸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盖棺,起灵~!”
张筱春看着起灵的棺木,看着三庆子弟跟随着送葬的队伍,看着孟梦和秦小爷尾随着大家,也看着云平的牌位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院子中央,没有跟随送葬,任凭泪水模糊了脸上的彩妆。
昭儿跟着孟梦走出了三庆,转头却不见张筱春,昭儿着急了,孟梦望着昭儿微微点了点头,昭儿跑回了后院,只见坐在长廊的台阶上,歪着头靠在长廊的柱子上,微微的闭上眼睛,却阻止不了泪水狂流的张筱春。昭儿拿出了手绢,轻轻的走了过去,坐在了他的身边,没有说话,只是用手帕帮着擦去脸上的污渍,张筱春也没有睁开眼睛,更没有挣扎,任凭昭儿在脸上擦。
“二爷……”
“是云磊!”
“云磊,云平哥他……”
“走了~!”
“他……”
“他很爱钱,从小就是,只是他总是偷偷的买给我,我想要的东西;他总是不管大忙小忙,拿钱办事,其实我知道他只是不想别人多了心理负担,欠了他人情;他总是笑嘻嘻的面对每一个客人,甚至是自己闪个耳光给客人道歉,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更好的演出,不让三庆出乱子;他总是说他不是什么大人物,不懂什么大局,只懂得拿人钱财,就要奉上好的节目,他说他把不懂政治,不懂时事,他总是劝我要离是非远一些,他总是说他没什么大的理想,我知道他只想好好生活,看着我唱戏,看着三庆每天开园子,高朋满座,可是他为什么要去,要去门前劝说,为什么要去?
是我,是我,都是我,为什么不唱戏给洋人听?为什么要给三庆立那么多的规矩?为什么总是云平冒险去周旋?为什么他总是为了我忽略了自己?为什么?
周旋不来他可以跟我说,我也可以妥协;规矩是人定的,特殊时期特殊对待,我可以改;民族存亡匹夫有责,洋人的钱也是可以赚的~!是我,从小都是我,冲动耿直,任性不懂世故,可是他为什么都不说?连最后走的时候都是因为我!”
昭儿轻轻的抹去云磊脸上的泪,将他的头深埋在自己的胸前,感受到了呼吸带来的温热,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肩膀。云磊终于放开了自己,哭的声嘶力竭,用力的将昭儿反抱在怀里,紧到昭儿的脸憋得通红,却不曾挣扎。
“因为,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他甘愿赴死的人,他是幸福的,只有你才能让他感受到他真实的存在着!”
云磊听到了昭儿在耳边断断续续的说着,哭声嘎然而止,云磊愣愣的回味着昭儿的话,昭儿感受到了云磊的情绪变化,用力的将自己从他的怀里退出来,眼睛紧紧的盯着云磊,生怕错过了他的每一个小细节。
“甘愿赴死?真实存在?”
“是的,等你也有这样一个人的时候,你才能知道,死并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爱的开始!”昭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间就明白了许多,脑海之中仿佛穿过了忘川河水中的冲刷,真真的感受到了爱无止境的感觉。
昭儿将云磊轻轻的靠在自己的肩上,顺着自己的胳膊躺在了自己的腿上,她抚摸着已经干涸了泪水的脸,冰凉透彻,低头看着那双笑起来满目星辰的眼睛,此时呆呆的望着后院的大门,她开始恨,却不知道恨从何来,她想爱,却不知爱该如何给予。
昭儿抬头看着漫天的星辰不急不忙的眨着眼睛,皎洁的月光洒满院落,她轻轻的拍了拍身边的云磊,唤醒了云磊游离的意识。
“去屋里睡吧,明天又是新的开始了!”
“闭上眼睛都是云平的样子,我怕!”
“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