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青龙前辈本就该沉睡些日子的,那日他查看绯儿的本源时又消耗不小,若无大事的话,暂时是不会醒来了。”
“也无妨,我说与你听,待前辈醒来了你代为转告也可,我本也无颜面对前辈。”
随着几位师长回去休息的庄园后,大家也就各自回去自己的住处休息。
寒玥回道房中不久,却听见寒昊传音给她。
她开门出来,见寒昊穿了一身白衣,静静的站立在林间,身上的氛围意外的让人觉得奇怪。
“二师兄可是要说今日之事?”寒玥问道。
寒昊点头:“青龙前辈还在沉睡?”
“嗯,青龙前辈本就该沉睡些日子的,那日他查看绯儿的本源时又消耗不小,若无大事的话,暂时是不会醒来了。”
“陪我走走。”寒昊道。
告诉寒玥也是一样的,青龙什么时候醒了,寒玥随时可以转告。
其实他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青龙。
他从前与青龙并不相识,也不曾亏欠过对方什么。
但青龙是绯儿仅有的长辈亲人。
他许下海誓山盟,却倾尽性命也未能保得她周全,实在心中有愧。
况且与青龙沟通的话,寒玥比起他更合适。
师兄妹两人静默着走在林间,一直到瞧见一块位于开阔处的岩石,这才坐下来。
“二师兄都想起来了?”寒玥问道。
“算是吧。”寒昊转头看向寒玥,忽然露出笑容,“小师妹,今晚可能话多些,可不要太惊讶。”
“会怎么多?”
“比之前十年加起来还要多吧。”
——
人间数百年是沧海桑田,修道界数百年也许两代人都还没过去。
东篱洲凡有土地与人口的区域,共划分为中原腹地、北境、西域、蛮域、雪原、南海千岛等六个大区域。
这其中蛮域与南海千岛都位于最南边,是仙道势力最少涉足的。
两者中又以南海千岛最为混乱,妖修、魔修、鬼修、赶尸人、捉妖人、蛊修等修炼体系混杂,各类宗门、世家、势力夹杂其中,为首的便是魔道三大宗门之一的烈神教。
烈神教之外,如黑龙王神宫、魑魅桃花岛、海上天宫城、妖域等也是久远有名的势力。
海上天宫城位于南海千岛南端,距离昆仑山足有数万里之遥,城中势力以霍家、温家、归海家等三大世家为首。
温家有次女嫁与归海家家主为续弦,生二公子归海文昊。
如昆仑山那般孩子刚出生就能看出灵根的手段,并不是什么样的势力都有的,归海文昊长到五岁,检测出地灵根,受到家族的重视与培养。
区区一个世家的传承自然无法与昆仑山相比,但归海文昊自幼修炼刻苦,修为的提升远超同辈,三十岁便筑基,此后每十年提升一个小境界,从未遇到过瓶颈。
一直到修为达到筑基四层,准备筑起灵台时,却觉得怎么做都难以顺意。他从来悟性惊人,意识到自己这是阅历不足,筑灵台时才会有虚浮之感,若是强行为之,对日后修为提升定无好处。
他于是离开海上天宫城游历。
却在游历的第十七个年头,与妖兽战斗后流落海上,穿过一片迷雾后上了一个小岛。
小岛上空无一人,只住着一个粉衣的少女。
像是命运般的相遇,只是一眼,归海文海便被少女迷了心窍。
非她不可。
想亲近她,想与她花前月下,想与她结为道侣,想与她共度此生。
哪怕她是捉妖人眼中该被封印或杀死的妖物。
但她却厌恶人类。
虽没有出手驱逐,却从不看他一眼。
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默默修炼,结束修炼了便喜欢去林间散步,去溪涧戏水,去花丛中起舞,或者去一方坟茔前一坐便是半日。
一开始的时候,无论他怎样靠近,她都不愿施舍他只言片语。
但他归海文昊又岂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他用了十年的时间,终于让她对他的靠近不再排斥。
也零星的得出些关于她的信息。
她是人与妖的后代,所以自幼便是人形修炼。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不知道父母的身份姓名,只是循着血脉传承进行修炼。
将她养大的是一只老龟,那方坟茔里便埋葬着老龟从前蜕下的龟壳。
杀死老龟的是人类。
所以……她讨厌人类。
妖精的真名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没有人替她取一个人间的姓名或道号,所以她没有名字。
他道是:“胭脂为骨晕生神,不许绯桃更逼真”,便叫你绯儿如何?
她没有说好与不好,却默认了他这样唤她。
绯儿讨厌人类,但是她天性善良做不到伤害无辜,所以也无法强行驱逐赖着不走的归海文昊。
他喜欢她的性情,喜欢她的眼神,喜欢她的声音,喜欢她的容貌,喜欢她的舞姿……那时的他与凡间十多岁的少年人没什么两样,心爱的人什么都好,哪怕她爱答不理,却还是想要喋喋不休的缠着她。
与她在一起的日子怎么也是不够的。
但修炼需要资源,不论是自己去获取还是回家族去取都需要离开。
有时他也想稍作离开。
可他不敢离开。
怕离开了便再也找不到这个岛在何处,再也回不来,再也见不到她。
他便这样继续在岛上住着,一直到修为突破到筑基五层。
身上的丹药灵石等基本上已经用光了,没有资源辅助的话,修炼速度就会不可避免的慢下来。
就在他犹豫着该如何解决这个难题的时候,她将回到岛屿的方法教给了他。
他问她:我不在的时候,你会不会离开?
她摇头。
她讨厌人类,所以也不喜欢人类的世界。
老龟留下的财产足够她再修炼数百年,她找不到离开的理由。
绯儿很少说话,但是从不说谎。
他放心的离去。
在外面呆一阵子又回到岛上住一阵子,如此循环往复。
她还是不怎么搭理他。
但他还是发现了不同。
比如他离开许久再回来的时候,她分明在岸边等他。
比如他受了伤回来的时候,她的眼里分明很担忧。
他借着醉酒去试探,吻上她的时候,她迷茫无措的推开他,眼里却并没有厌恶反感。
她生长在山野,未与外人接触,不通人情,感情上反应也慢。
但是无妨,他刚好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
别说几十年,便是花上几百年来得到她,他也坚持得来。
某次他从外面回去岛上的时候,给她带了灵酒,是天山剑派特产的冰莲剑心,是赢了天山剑派的弟子得来的,就那么小小的一瓶,他自己舍不得喝,都给了她。
却没有想到她本体是树,又是第一次喝这等灵气充沛的灵酒,竟是一下子就喝醉了。
醉酒的她美艳得教人惊心动魄,而她的话更让他喜上眉梢。
“归海,为什么?……我分明习惯了一个人的,为什么你不在的时候,总想去看看你在做什么呢?……我是不是生了心魔?”
她是生了心魔,是他用几十年时间种下的名为【爱情】的心魔。
轻纱掩不住她的雪白肌肤,惑得他生了邪念,想要立即就得到她。
他问她:你喜欢我吗?
她反问:喜欢是什么?
归海文昊看着茫然的绯儿,叹息一声,将身体靠过去,换了个方式询问。
他轻声道:绯儿,你讨厌我靠近吗?
她靠近了轻嗅他的墨发,答非所问:归海,你身上的气息好闻。
他却笑了,得寸进尺的去吻她的脸颊,再次低声询问。
一步一步,他将醉酒的她剥光了压在身下,只差一步就能得逞。
却在最后关头,她化出本体跑了。
他看着那颗碧绿参天的大树,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月色下,绯儿的树枝晃了一整夜,归海文昊在树下看了一整夜。
整整过了三天,她才重新化出人形出现在他面前。
她努力做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每每与他视线相接时却慌乱的避开。
他怕操之过急吓到她,也不在提那晚的事情。
只是相处时,若有若无的更加靠近些。
并未招来她的抗拒。
他欣喜着,但与友人约定的时间已然到了,他得离开一趟。
离开前,她递给他一截碧绿如玉树枝。
那是她本体的一部分,在他危险的时候可以救他一命。
他想着,等他再回来时,就借着她等待他时的思恋,揭开最后一层面纱。
然而他在归途中遭到友人的偷袭,险死还生的回到岛上,却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留给他的只有因为战斗被摧毁得凌乱不堪的荒岛。
仿佛预示着她将遭受的待遇。
是他频繁的出入暴露了她的存在。
而他生死之交的友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出卖了他和她的爱人。
比起被友人背叛,她将面临什么样的伤害更让他惶然不安。
他记不清自己为此杀了多少人,又是怎样抓了昔日友人的全家逼着对方说出绯儿的下落。
她身上的人类血脉并不寻常,人们根本看不出她的半妖之身。
谁都知道木系妖精是采补的好炉鼎,但寻常妖精五品才化为人形,那已经是寻常修士可望不可即的大修士了。
而绯儿那时才三品后期的境界,一只三品境界便能化形为人的妖精,简直是稀有得无以复加。
这样的特性使她暂时保住了清白,也让她被送上拍卖台,被无数人拿淫秽贪婪的眼神打量,最后被人用天价的灵石买走。
他赶去海上天宫城温家的拍卖行时晚了一步,只能暴露身份从拍卖行逼问出买家的信息。
那结果让他背脊发凉。
赤阳门的掌门困在辟谷后期多年,对方这是要拿绯儿做突破的祭品!
这也意味着,想用资源将她赎出来不可能。
对方已经寿元将近,不会放过这样突破的机会。
哪怕只是一丝的可能。
那时的他满心都是恐惧,发了疯的寻找她的下落。
他害怕去晚了一步看见的便只有她凌辱致死的尸首。
便是没有死……她看着柔软,内心却是高傲无比的,若是被人玷污,恐怕获得自由之日,便是她自决于世之时。
可海上天宫城之外便是茫茫大海,想通过一个大概的方向寻到她无异于痴心妄想。
便是那时,她留给他的那截树枝开始在他的怀里发光。
通过树枝的指引,他迅速找到了她的下落。
怕实力不够,他用了秘术强行提升将修为提升到辟谷初期。
他几乎是血洗了整个赤阳门,终于在掌门的卧室里见到了她。
被封了修为,被下了封印,她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看着他。
他却松了口气。
还好,还来得及。、
只是那一眼的对视,他的心便安定下来,安心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因为他的前方,还拦着赤阳门的掌门。
一个辟谷后期的修士。
以刚突破的辟谷初期修为去挑战对方,在外人眼里无疑是找死的行为。
但他的爱人就在前方等着他的搭救,他没有退路可以选择。
他要救心爱的人,对方要报灭门的仇。
战斗的场景是何等惨烈自不必多说。
一剑穿心什么的,已经算不得重伤了。
只是他若落败,他的绯儿便会再无希望,他不甘心!
便是他生出自爆念头的时候,绯儿留给她的那截树枝化出了她的分身,用秘术困住对方。
他们两人联手,总算将赤阳门的掌门毙命。
重伤的两人在尸山血海中相拥,却宛如天堂。
只是下一刻,她便失去了意识。
强行突破封印已经消耗了她太多的心力。
他强撑着重伤的身体带着她离开。
便在离开的途中,昏迷中的她却缠到了他的身上。
她被喂了大量的媚药。
因为那截分身的靠近,才能借用力量强行压制。
妖力耗尽后,自然再无法压制。
并不算太高明的媚药,要解决的话并不是很难。
只是需要去到城中。
他不愿暴露行踪。
何况,为什么要解呢……
重伤什么的,真的没关系。
就在山野间,匆忙布下的结界中,他与她终于结合在一起。
从天黑到天明,从日升到日落。
整整一天一夜,他才终于舍得放开她。
整整一天一夜,他才终于舍得放开她。
阴阳交合是天地至理,元阴元阳交汇自有好处,故而修士洞房时莫不是用的双修之法。
他们都是彼此的头一回,绯儿又是半妖之身,这般激烈的欢好非但没有加重他的伤势,反而因为元阴与元阳的交汇恢复了不少精神。
彼时药效已过,绯儿睡在归海文昊的怀里,看他的眼神带着爱与眷念。
这个对情爱懵懂的小妖精,在经历了这一番患难后,总算是明了了心意。
修炼吸收了初次双修得来的力量后,两人的内伤外伤竟短时间内修复了大半。
发现自己连与赤阳门掌门战斗时心脉受到的创伤也都痊愈,归海文昊隐隐明白了关于植物类妖精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也使得他警惕倍增。
绝不能再让绯儿落到危险的境地里去!
他几乎灭了赤阳门满门,她的住处也已暴露,归海世家和岛屿都暂且不能再回去。
好在他在外游历这些年总有些积蓄,也有几处隐秘的洞府。
带着绯儿安定下来后,他才有功夫好好的用心品尝她的滋味,吻遍她美丽的身体,探索她每一寸的隐密。
爱欲的滋味,没尝过也就罢了,试过之后又哪里忍得住?他痴迷着她与她的身子,更享受与她亲密无间的温存,最初的十年,他几乎是一日也离不开她。
天上云端,树梢草地,飞行法器上和湍急瀑布下,甚至是悬崖边与深海里,在所有能想到和能去往的地方,他都忘情的品尝过她的滋味。
这是他人生的头一回里认识到,自己竟会有如此强烈的欲望。
风波过去后,他们回了岛屿一趟,取回了老龟留给她的修炼资源。
有充足的资源,若干年的时间,绯儿的修为顺利突破到了四品,又进阶到四品中期。
而归海文昊因为强行突破的缘故,不仅灵台从二品八层跌落到三品七层,修为也在到了辟谷中期后再无寸进。
他们无法再隐居下去,必须外出寻求破局的契机。
何况他还想给她一个婚礼。
修道界不怎么在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早已缔结了道侣契约,但他还是想带她回家,上祭于天,下告于地,光明正大风风光光的让她做他的妻子。
好在以他和她当时的修为,在整个海上天宫城也算是难寻敌手,倒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当初为了救出绯儿,他从赤阳门山门一路闯入,凡拦路者多半毙命在他的剑下。但他本性并非嗜杀之人,不会为杀而杀,赤阳门活下来的弟子不少,不过大多是连筑基都不到的,这些人后来也散了,赤阳门至此销声匿迹。
赤阳门掌门从拍卖场带走绯儿的事情旁人并不知晓,他在赤阳门大开杀戒并带走绯儿的事情却有不少人证。
传到外面,就成了归海世家的二公子归海文昊,为了抢夺美人与宝物灭了赤阳门满门。
这些事在当年喧嚣一时,许多嚷嚷着要主持公道,实则是想趁机浑水摸鱼分一杯羹。
但修士的记忆很好也很差,那些与自己利益无关的事情,总是忘却得很快。
不过短短几十年光阴,赤阳门的存在已经被许多人忘却。
便有记得的,在看见他时也不过报以忌惮的目光。
他带着绯儿隐居的几十年并未与家中断了联络,回去时家人也不会觉得意外。
彼时的归海文昊与绯儿都有辟谷中期的实力,整个归海世家中除了闭关不出的老祖宗外没人实力比他们更高,母亲早已寿元耗尽去世,余者包括父亲和兄长在内,没有人能对他的婚事指手划脚。
绯儿身上用了秘术遮掩后,寻常的道果期修士都看不出来她的境界。她身上的妖气又极淡,有心误导之下,众人都以为她是五品化形的大妖。
海上天宫城的归海世家并非专职的捉妖人,但也有这个分支,正常来说,家族子弟要与妖结为道侣是不允许的。
但修道界没有力量解决不了的问题,归海家也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家族。
相比起某些可有可无的原则,一个五品妖修加入归海家后能带来的好处足以让那些有些许意见的长辈们闭嘴。
支持的长辈占大多数,甚至打着用他的婚事来扩大归海世家影响力的主意。
归海文昊对于这样的筹谋没有好感,但也没有反对。
他想给她一个足够风光的婚礼。
为了尽可能多的邀请到足够分量的修士,婚期被定在来年的三月。
绯儿说:“这样很好啊,文昊,来年满山花开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成亲了。以后所有漫山花开的日子,都可以想起我们成亲的那日呢!”
这样的期待何其美好,他当初没想过事情还会再出变故。
不过是大半年的等待罢了,对于修士漫长的生命而言不值一提。
然而他再也没有等到与她成亲的那一日。
不知何时,海上天宫城中开始传言,归海家的二公子将要成婚的未婚妻是植物系妖精。
紧接着,绯儿的境界是四品而非五品的事情又悄然流传开来。
四品化形,说明绯儿身上有秘密,又是植物系妖精……这对许多修士而言都是很大的诱惑。
南海千岛是魔道中人聚集的地方,便是自称光明正大的海上天宫城也不过那么回事。
许多人明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却已经开始生出恶劣的心思。
只是忌惮着归海世家的势力,忌惮着绯儿和他的实力没有人敢妄动。
他不想绯儿身陷危险之中,打定主意大婚过后就带着她离开,最好能寻到遮掩她妖气的方法,或者早日晋升入道果期。
却没想到,真正出手毁掉他一切的人,是他从未警惕过的至亲。
他忘了,人心是会变的。
父亲在他出生之前修为就已经停滞在辟谷初期,兄长的修为也在筑基后期也已经磋磨了五六十年。
寿元将尽的恐慌早已经改变了两个男人的心性,可笑他长期在外漂泊,以至于从未发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