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强叔脸上的悔恨,与眼中的泪水,秦夜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强叔的肩膀,安慰道。
“强叔这并不怪你。”
“怪我,孩子你不懂,真的怪我啊。”
强叔哭着说出这句话,拿起酒大口的灌了一口后,深呼了一口气,接着道。
“不过好在,裴雨愿意与强武玩,两人经常满山遍野的跑,那时候的强武十分粘着裴雨,基本上就是在家里吃完早饭后,一天都跟在裴雨的身后,裴雨去哪,他跟着去哪。”
“但有一天,俩孩子满身污泥,鼻青脸肿的回来了,我问强武,强武支支吾吾的说下山的时候不小心跑摔了。”
“还是小裴雨,直接踢了强武一脚,自己大声的嚷嚷着。”
“一群人欺负强武,骂强武是妖怪,我看不惯,跟他们打了一架,强武为了帮我,结果,我们俩都挨揍了。”
“说到最后,小裴雨约莫是不好意思,小脸通红通红的。”
话到这里,强叔苍老的脸颊上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大约是觉得那时的他们生活也许苦,但也更幸福吧。
“自己的孩子被欺负,我想去找他们家大人去理论,可那脚怎么也迈不开,那时的我没用啊。”
“唉,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没勇气去别人家要说法,只能是夜晚自己躲在被窝里,偷偷的抹着眼泪,即是心疼孩子,也是觉得活着憋屈。”
“有裴雨在的那段日子里,也许是强武这一生最开心的时候吧,可开心永远都是那样的短暂。”
“十几个年头过去,强武始终不见成长,还是那般孩童的模样,还是那么喜欢粘着裴雨。”
“可裴雨也有她自己的生活啊,裴雨考上了大学,全村人都为她高兴,家家出钱,出力,可那个原本与裴雨最亲近,最应该为她高兴的强武,却始终不曾露出一个笑脸。”
“因为对于强武而言,裴雨离去,他又会变成了孤单的一个人了,孤单的面对这个世界。”
“在裴雨走后……”
这短短的一句话出口,强叔几次长了长嘴,但没有一句话说出。
仿佛是气愤自己的懦弱,强叔大口大口的喝着酒。
一瓶酒很快就见了底,看着空荡荡的酒瓶,强叔自嘲一笑,反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这一耳光打出,强叔直接将自己打的趴在了地上,可趴着地上的强叔却是哈哈大笑,也不知道强叔究竟在笑什么。
直到过去了许久,强叔才渐渐收敛起笑容,接着道。
“在裴雨走后,强武又变成了一个人,但这一次奇怪的是,强武竟然在一天天长大,并且那种长大十分明显。”
“这无疑让村里内更加害怕强武,恰巧这时的村里出了一种不知名的怪病,很多人都感染上了这种怪病,村里四处求医,却没有效果。”
“就在我们最绝望的时候,村里来了一个道士,这道士一出现就说村里有妖孽作祟,给他多少多少钱,他愿意折寿施法,斩了妖怪。”
“那时候,这病出现的怪异,外加村里有强武这个异类,逼得人们不得不信啊。”
强叔这句话出口,秦夜心中一惊,赶忙问道。
“你们杀了他,杀了强武,不对,强武没死。”
强叔神色低落的摇了摇头。
“那时候就在这里,被疾病逼得失去了理智的村民们,想要在这里烧死强武,而点火的那个人是我。”
这话出口,秦夜心中的震惊已经完全不能用语言形容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点火的人竟然是强叔,要知道,强武可是他的孩子啊。
望着老泪纵横,满面悔恨与愧疚的强叔,秦夜在也忍不住,大声的质问道。
“为什么?”
这句话问出,强叔的脸上竟然渐渐平静。
“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人啊,都是自私的,当利益摆在面前,太容易做出一些错误的决定了。”
强叔说着,脸色平静的大口大口的喝着酒,可秦夜却发现,强叔在握着酒瓶的手在不停的颤抖。
“后来呢?”
“后来?”
“后来强武平静的看着我点燃了那把火,至今我都无法忘记那双眼,那双平静的眼眸,那平静的就宛如一滩死水,那是死寂,是绝望。”
“在烈火燃烧而起的那一刻,强武在一瞬间成长,眨眼之间成长为一个半大孩子,平静的从烈火中走了出来。”
“那一刻,我们都吓傻了。”
“强武出来后,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这样平静的看着我。”
“最终,强武离开了这个村子。”
“等强武在回来时,带回了裴雨的尸骨,埋葬在了后山,此后每年清明,强武都会回来,为裴雨扫扫墓,”
“每一年的清明,我都会躲在屋子里,我不敢看他,没脸见他啊。”
秦夜终于明白,强叔为什么在那次醉酒后,说出了那句话。
“强武,我对不起你。”
这何止是对不起啊,这简直是畜牲,可这事对于强叔而言,又何尝不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当初为了利益,为了自己的私心,做下那样的事,这些年来强叔又何尝原谅过自己,终日浑浑噩噩,酗酒如命,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
强叔走了,看着湖边强叔那佝偻的身躯,在昏黄的夕阳下越走越远,秦夜突然发现如果自己不是那么的执着,不去问强叔这个问题,或许这个伤疤,也不会被揭开,露出下面那依旧鲜血淋淋的伤口。
这让秦夜有些自责,拿起酒望着金黄一片的湖面,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远处,秦楚薰一把扭断一名杀手的脖颈,目光则温柔的望着大口酗酒的秦夜。
今夜不会有任何去打扰他,因为有她秦楚薰在这里,谁敢越雷池一步,死。
第二日,清晨,强叔死了,在家里上吊自杀了,当秦夜赶到时,很平静的望着这一切,伸手将强叔死亡的身躯从绳子上放了下来。
其实秦夜很明白,如果自己没有出现,他也许会浑浑噩噩这样过一辈子,可自己的出现让他不得不在次面对以往的伤疤,当那层血痂被揭开,下面那始终不曾愈合,依旧鲜血淋淋的伤口,会让自己都无法直视。
面对那个伤口,死,也许成了他唯一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