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居然是李冰晴。
因为下雪她身后的小宫婢撑着一把骨伞,李冰晴穿了一件白狐毛的斗篷,手中捧着一只小小的暖手炉,薄施粉黛,乌压压的鬓角只簪了几只翠色珠花,整个人看上去既清爽又靓丽。
李冰晴如今的位份在凌清欢之下,她便先福了福身子,巧笑倩兮的说了一声:“林昭仪安好,这样的雪天昭仪还出来走动啊?”
李冰晴其实很会做人,当初在众多女子对凌清欢表现出很深的敌意时,她的表现也一直是不远不近,既不与凌清欢太亲近,也不与她太疏远。
在凌清欢一步一步从一个小小的贵人再到婕妤,如今又升为昭仪,已越过她一肩头,她却依然故我,不卑不亢,不远不近。
李冰晴一向与凌清欢面子上很过得去,凌清欢自然也没有驳了她的面子的道理。
还了礼后,凌清欢也笑道:“李淑容不也在这样的下雪天出了门子?”
李冰晴轻柔一笑,“今日听皇上说太后连日喘咳,夜不能寐,嫔妾恰恰懂得一门按摩的手法,可以帮助太后安枕,所以才毛遂自荐,不请自来了。”
她话音微微一顿,转而又问道:“不知林昭仪此来又为何事?”
凌清欢心中暗道,居然这么巧?自己刚来她也出了门?
脸上不动声色的笑了起来:“我与淑容的目的相同。”便不肯再说下去了。
顾嬷嬷有些犹豫,这两个位份差不多,一个是昭仪,一个是淑容;一个正三品,一个侧三品;一个正当宠爱,一个父亲又是漳州都督,真是谁都惹不起啊!
她强笑着,心中正转念该怎样去回话,却听屋里面慕太后的声音缓缓传来。
“顾嬷嬷,外面是谁在说话啊?”
顾嬷嬷见慕太后醒了,连忙进了内室说道:“回太后的话,是林昭仪和李淑容过来了,要给太后请安呢。”
慕太后的声音略略沙哑,还伴随着微微的喘咳,轻轻说道:“她们的心意哀家心领了。只不过久病之人,屋内晦气过甚,小心再将病气过给了她们。让她们回去吧。”
顾嬷嬷答应着又走了出来,赔笑着说道:“二位贵主也听见了,太后实在是身子不适,不便见你们。昨夜一宿没睡好呢,这才刚刚歇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这又醒了,难免心情不太好,二位还是过些日子再来吧。”
李冰晴含笑的福了福身子,柔声说道:“请顾嬷嬷回禀一下太后,嫔妾有一助睡眠的推拿术,愿为太后一试。”
顾嬷嬷有些迟疑,但见李冰晴说的肯定,倒不由的信了三分。
这几日太后夜夜不能寐,连带着她们这些下人一个个日子也难过起来。
凌清欢笑着说道:“顾嬷嬷也请带嫔妾说一声,嫔妾也略懂一门助睡眠的手法。”
顾嬷嬷看看凌清欢,又看了看李冰晴,终于又转身进了内室。
很快顾嬷嬷又走了出来,含笑说道:“太后请二位贵主进去。”
凌清欢跟着李冰晴进了内室,就见慕太后头上戴着暖帽,斜斜依靠在床头放着的一只软枕上,身上穿着明黄色的软缎寝衣。
屋里的地龙烧的很热,太后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血色,想必几日没有睡好,连带着眼眶下都是一片乌黑。
见到她们进来,慕太后微微笑了一下,“下着雪怎么还出来了?小心着凉。”
凌清欢和李冰晴向太后行礼请安后,李冰晴才含笑道:“今日腊八节,本应早早的来向太后磕头请安的,直到现在才来。太后还请恕罪。”
慕太后微微一笑:“哀家身子不适,这些虚礼能免就免吧,哀家也不在意。”
李冰晴笑言道:“今日早上还是挺到皇上说太后这几日被喘嗽症所累,连着几日都没有好好歇过一觉了。嫔妾不才,虽然一向粗苯,但自幼跟着母亲学过几招助眠的手法,愿意为太后一试。太后若能因此好好歇一觉,皇上想必也能安心了。”
慕太后含笑道:“既然你有心,那你就放手来试试吧,左右哀家这会子是睡不着了。”
李冰晴笑着福了福身子,告了罪,先在一边净了手,才朝着凌清欢微微一笑,走到了慕太后的床边。
她轻声说道:“太后还请先摘下暖帽,然后躺平就好。”
慕太后依言而行,李冰晴伸出纤纤玉指,按在了慕太后的额头上开始轻轻揉动起来。
凌清欢注意着李冰晴的手法,的确很有她自己的一套。
从额头到太阳穴,再从百会、风池、天柱穴一路而下,再到天突、膻中、巨阙、中脘、气海等穴道一一按遍。
只见慕太后在李冰晴按到檀中穴的时候,已经眯上了双眼。
等到李冰晴按到腿部的尺泽穴时,慕太后已经发出轻轻的鼾声。
顾嬷嬷顿时惊喜的望向李冰晴,虽然不敢说话,却朝着她福了福身子表示感谢。
李冰晴微微一笑,擦了擦额上的薄汗,这才站了起来,伸手将一边的锦被拿过来给太后盖上,做着手势示意大家出去说话。
出了内室,凌清欢笑道:“没想到李淑容还有这样一手好技法,真是佩服。”
李冰晴笑道:“林昭仪过奖了,只不过嫔妾的父亲也有失眠之症,嫔妾母亲原本就是医女出身,所以嫔妾自小就跟着她学会了这门手法。原本嫔妾不该卖弄的,只是见到太后连日来无法成眠,太医院束手无策,皇上也日夜忧心,嫔妾这才来献丑的。”
胡嬷嬷感激的只念佛,连声说道:“太后若能好好歇上两、三个时辰,老奴就要烧高香了。”
李冰晴含笑道:“太后这一睡,没有两三个时辰应该不会醒。太后一直好不了就是因为睡不好身体太虚的缘故。如果嫔妾这个手法有效,嫔妾可以日日过来为太后助眠。只是一条,助眠只是辅助手法,治标不治本,太后的喘嗽症还是要继续服用药物的。”
胡嬷嬷说道:“就即便是这样,老奴也感激不尽了。”
凌清欢笑道:“既然有李淑容在,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向太后请安。”
胡嬷嬷笑道:“老奴送林昭仪。”
凌清欢正准备离开,突然寝室内的慕太后又传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几人面色一变,李冰晴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三人一起冲进了内室,却见慕太后伏在枕边喘咳的几乎无法呼吸。
胡嬷嬷惊骇的连忙过去为慕太后顺着呼吸,一叠声的朝外喊:“快请太医!”
太后抬抬手,“不用找太医了,去将小瓶里的药拿来服上一粒。”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急喘。
胡嬷嬷不敢耽误,连忙去一边的小几上取过一只净白小瓶。倒出一粒深褐色的药丸化在温水里拿给慕太后服了。
慕太后喝了药,气息才略平缓了一些。对李冰晴说道:“你也不用害怕,不是你的手法不够好,而是哀家这是宿疾了,哪能这么轻易的就好起来呢?”
李冰晴满面羞赧,低声说道:“是嫔妾学艺不精。”
慕太后喘咳了几声,才微笑道:“好了,哀家知道你们的孝心了,都回去吧。”
李冰晴只好福了福身子,低声说道:“嫔妾告退了。”
凌清欢也福了福身子,跟着一起退了出去。李冰晴此时心情不太好,也顾不上与凌清欢多做寒暄,点点头径自走了。
凌清欢见她走得远了,这才又回转来,找到顾嬷嬷说道:“顾嬷嬷,请你转告太后,嫔妾也有一门助眠的手法,愿为太后一试。”
刚刚李冰晴没有成功,顾嬷嬷已经觉得有些挂不住面子了,此刻见凌清欢又回转来仍然不死心的要为太后做什么诊疗,她的脸色就难看了几分。
“林昭仪,不是老奴不给你通传,而是刚刚你也见了,太后本就体虚,哪里还经得住你们一个两个来拿她做试验品啊?太后若是真的恼了,老奴可是承担不起的。”
凌清欢知道她顾虑重重,伸手便将自己手上戴着的一串珊瑚手钏摘了下来塞进了顾嬷嬷的手中,含笑道:“再麻烦嬷嬷通传最后一次,你只要说我我的手法与李淑容的不同,定然能助太后安眠就好。”
顾嬷嬷为难的想了好半天,才叹气道:“罢了罢了老奴就再为你通传这最后一次吧!太后若是不肯见你,你可怪不得老奴了!”
说罢转身进了内室。
过了好一阵,顾嬷嬷才又走了出来,说道:“昭仪进去吧,太后肯见你了。”
凌清欢微笑道:“多谢嬷嬷。”
进了内室,太后想必是因为久咳,脸上多了一抹不正常的潮红,见到她进来只淡淡的说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凌清欢福了福身子,轻轻说道:“臣妾只是想为皇上和太后分忧。”
慕太后轻叹了一口气,“你倒是老实。”
这些女人们个个来献殷勤,哪有几个是真心关心她这个老太婆?还不都是想在皇帝面前露脸?
罢了,看在这个孩子上一次为她补衣服的份上,就成全了她这一片心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