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和元朔、慕容三人一路策马疾行,只是偶作停留休息,终于在第二日的傍晚时分,追上了用马车载着石头徐徐前行的元月一行。
元月骑着马在马车旁胡思乱想,又想早点得到消息,又怕得到的是不好的消息,只想得神思不属,疲惫至极。忽然,身后马蹄声起,似乎隐约有人在呼唤:“小妹,我们来了!”元月猛一回头,见是元朔和秦风他们回来了,立刻高兴的调转马头迎了上去,嘴里叫着:“大哥,你们回来了!”可眼神却一直落在秦风身上,只觉得所有的烦恼和疲惫立刻都烟消云散了。
元月脸上带着笑意,眼中含着柔情,不停的念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没出什么岔子?事情顺利么?”元朔在旁边看着,哈哈一笑,故意说道:“贤弟啊,我这小妹可从来没这样关心过我这个大哥,以前每次回去,都只是问我赚了多少,这次可是托你的福啊!”
元月立刻被窘的脸色微红,羞赧的呵斥道:“大哥就爱胡说!”说罢拨转马头,慕容自然接过了照顾车队的人物,三人并辔继续前行。秦风回道:“还算顺利,我扮作官差贴近沈老贼一击得手,慕容扔出烟雾弹搅乱会场,大哥在外策马驰援,幸亏这草原宝马脚力超凡,我们才能一路冲出岳阳城甩掉追兵。”
元月再问:“除了沈老贼,你们可曾伤了官差?”秦风摇摇头:“我知道,一旦死伤了官差,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所以没有伤及一人。”元月点点头:“秦大哥是行刺的行家,自然计划周密,只是小妹刚才一直在想,接下来官府是会四处发文通缉你,还是对外宣布你已经死了,暗中派人寻访缉拿?”
元朔好奇的问:“这是什么道理?”元月笑笑:“官府办事的规矩,大哥又不是不知道,一旦首犯逃逸,就等于是差事办砸了,自然是要对外说大获全胜,首恶伏法。这次动静闹的这么大,如何能允许首犯逃逸?肯定是欺上瞒下的上报功劳才是。”
元朔哈哈一笑:“也是,就说这宁夏卫,在如今这位赵旭大人到来之前,哪次不是邀功冒报。”秦风也长叹一声:“自古以来的官场,似乎都是如此,能拿钱办事的,就算好官了,至于这些利益相关的事,就更是上行下效了。”
元月开心的笑笑:“所以,我敢打赌,在朝廷对外的邸报里,秦大哥绝对已经伏诛了。”秦风无所谓的笑笑:“这样也好,也免去许多麻烦。”元月点点头:“那倒是,秦大哥极少在江湖露面,没有通缉画像,只要秦大哥不穿青衣再稍加改变形象,谁能知道你就是堂堂青衣社主!”
元朔看着远方,却在想着另外的问题,缓缓说道:“小妹,你说说看,漕帮沈老贼真的反水了,还勾结朝廷立功赎罪的脱了身,那接下来朝廷会不会对我燕云商会下手?”
元月微微摇头:“这事,我也一路在想,那蒙禹一来就激走慕容揭了沈武侯想要杀人灭口的老底,我看朝廷现在就想动燕云商会的可能性不大,否则他们这次如此大的动作,应该是把我们都困在城内一网打尽,不会这么轻易放我们出城。”
元朔点点头:“我想也是,如今朱棣正在漠北用兵,这个时候不会轻易在漠南生事,所以对我们会暂时隐忍,只是我们也该做好应对突发变故之策。”
秦风也有些:“我原先也一直不明白,沈老贼既然早就供出了大哥,为何却不是官府出面,确是漕帮自己隐藏身份的出面伏击大哥?”元月见秦风问及商会之事,颇为得意的回道:“统领漠南的草原大汗,如今依然是明廷的臣属。而与漠南之间的通商互市主要都是依靠以我们燕云商会为首的边境帮会在进行,所谓边贸,哪个又只和漠南不喝漠北做生意?所以这资敌之罪,但凡做边贸生意的其实都有!
而这些边境的大小帮会商会,哪个又与燕云商会没有生意上的关系?如果朝廷敢骤然清洗燕云商会,其他以边贸为主的帮会商会必然惊惧而走,立刻就会断了维持多年的通商互市。漠南草原的大部分生活物资都来自互市,一旦互市关闭,漠南各部将会失去生活物资的来源,用不了多久便会兴兵侵袭边境劫掠,明廷将会面临两面受敌的困境,权衡取舍之下,朝廷自然是宁愿让我们逍遥法外,暂时维持漠南的安稳,不会轻易做这样会腹背受敌的傻事。”
秦风这才恍然大悟,元朔也点点头道:“小妹言之有理,如今只要我们不举旗造反,朝廷暂时是不会动我们的,至于今后会如何,走着瞧便是,我元朔之前就没怕过他们,如今有了贤弟和白石先生,更是无惧他们的些微手段了。”
秦风笑笑,忽然想起什么,再次问道:“昨日也未及细问,就算把鱼筐留下做人质,也是极其危险的,万一他还有后手,不是把小妹也害了,你们是怎么就信了鱼筐的话?”
元朔哈哈一笑:“一般的说辞,我们自然是不会尽信的,可鱼筐说,丐帮本就是为自保而来,从头到尾就没怎么参与这事。而他前日又私下和你们达成协议,还曾经出主意让你们去火烧撷翠坊,鼓动黑道出来闹事,这事要是被朝廷知道,他和丐帮可是会很麻烦的,所以最后当他突然知道当夜要针对青衣社和黑道绿林下手,他也怕青衣社报复丐帮或是供出什么不利于丐帮的证据。这才私自前来报信,意图彻底解除丐帮的后患。留下做人质也是他自己提出,而我从他的话里也听出来,这小子也还是挺讲道义的,总觉得自己对不住青衣社,所以,我就权且相信他一次,带慕容去相机行事~~~~~~”
元朔还未说完,元月怕继续说下去又提到秦风的伤心事,连忙接口道:“大哥是不好意思说,他一听到秦大哥有难就急了,哪里顾得真假,立刻就要赶回岳阳城,还是我拼命拉住他一起仔细盘问鱼筐,才把事情搞明白了。”
秦风抱拳道:“原来大哥如此担忧小弟的安危,小弟真是无以为报!”元朔微微一叹:“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若是打开城门能更快些,也不至于~~~~~~”元月在一旁连连示意,元朔也反应过来,划到嘴边又停住了。
秦风却淡然的看着天边,轻声说道:“大哥无须顾忌,青衣社的仇,小弟一刻也不敢忘,但也不会过于介怀。而且,青衣社真正的仇人,却是沈老贼背后的朝廷,我这次去杀沈老贼,就是要告诉他们,青衣社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只有沈老贼死了,漕帮才不会对大哥动手,大哥这里,才会少一分威胁。”
元朔这才大惊道:“哎呀,原来贤弟还存着这个心思,怎么不早告诉为兄,真是惭愧死了,原来贤弟是在帮为兄消除隐患。我却还在这里自鸣得意,沾沾自喜,着实是丢人,丢人啊!”
元月在旁边得意的一笑:“大哥这下知道了吧?小妹能想到的,秦大哥自然也能想到。人家只是不想说出来而已。”元朔摇摇头叹道:“贤弟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我这小妹是已有机会就损我!这自小在边境上长大的野丫头,从小跟各处行商走江湖的人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些,到是更像草原女子,全没有半点汉人大家闺秀的礼数。”
秦风看看元月笑笑:“大哥千万不要这么说,小妹女诸葛的名声可是闻名江湖的,多少中原的大家闺秀都听着小妹的故事羡慕不已,小弟倒觉得,小妹这样洒脱的女子,才是汉人女子该有的样子。”元月听闻秦风这么说,霎时就面色绯红,微微低下了头,手指搅着马缰绳,只觉得心内碰碰直跳。
元朔在一旁假装没看见,故作无奈的摇头道:“完了,完了完了,两个人精凑到一起,这回有的我头疼了,贤弟,我可是指望你来帮我的啊,可不能这么快就向着这鬼丫头一起来对付我。”秦风连忙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哥又说笑了。”元朔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元月不自觉看了秦风一眼,却正巧秦风也看向了她,四目相对之下,秦风冲她微微一笑,元月只觉脸颊发烫,连忙再次低下了头,说了声我去给你们拿点干粮便策马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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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元朔自然又如先前一起游历山水时一般,和秦风继续说古论今,后来,心境平复的元月也渐渐加入其中,元月也是博览群书且博闻强记,更兼行走江湖的阅历也不少,将很多所学所想融会贯通之后,还有自己的独到见解。
这一天,聊到宋朝的灭亡,听见元朔与秦风讨论了半天,都是关于宋朝如何经营才能抵抗外族的入侵,直至恢复中原,元月听后很是不屑的说道:“大宋从一统华夏的强悍,到孱弱偏安的南宋小朝廷,最后居然连帝都都选个秀气十足的杭州,帝王将相个个书卷气十足,不灭才怪!这病根,其实是在皇帝身上,有再多的岳飞李刚也没用!”
元朔即刻接口道:“不是吧,那西夏如何?金国如何?也算是骁勇善战的游牧民族,论兵力也不弱于元人,为何也被灭了?”元月继续不屑的说道:“这与后来元人的灭亡是一样的道理,这些艰苦生存的游牧民族一旦入主中原后不过三五代,后人便安于享乐,族人奢靡腐败,军队全无战力。所以强悍的契丹族辽国被原先弱小的女真族灭了,而女真族灭辽成立金国后又被原先弱小的蒙古人灭了,宋人则更是,数百年的重文轻武,虽然养着数量庞大的军队,却是一群软弱的绵羊,一旦遇到狼群,哪怕双方数量再悬殊,最后还是狼胜羊死。元人入主中原后,耽于享受骄奢淫逸的生活,三五代人的蜕变,就足以将一个强悍的民族改变到孱弱无力之地!而原先已经孱弱的汉人,经过三五代被奴役被压迫的艰苦生存,又培养出了彪悍的斗性,只要敢于奋起反抗,赶走数量本就少于汉人的元人,也就成了必然。”
元月侃侃而谈,秦风听得频频点头,他这才发现,这个性格豪爽的女子,也是博古通今熟读经史的,而且还对历史兴衰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很多地方,还与自己不谋而合,心中又多出了一份敬意和好感,看元朔被说的一时语塞,秦风接口问道:“那小妹怎么看如今的大明朝局?”
元月一笑:“以小妹之见,如今这样的内忧外患之下,朱棣还真该把皇位传于汉王!”这下连秦风都有些震惊了:“这是为何?”
元月看着远方,坚定的说道:“我华夏大地其实真的是很需要像先祖陈友谅、朱元璋和朱棣这样雄霸帝王,外敌不灭,绝不妥协,也绝不休战!想当年,先祖于鄱阳湖战败之时,元人曾遣使向先祖示好,只要先祖肯归降就能被元朝皇帝正式册封为汉王,领湖广封地,并将十万元军和武器粮饷交予先祖指挥使用,但先祖却断然拒绝,宁愿选择孤军突围战死。而朱氏父子,虽是我家族世仇,可他们将元人赶出中原后却并未松懈和妥协,一战数十年,打的元人终于放弃帝号却还是不罢休。别看现在明廷虽然因为朱棣的远征耗空了国力,可他日若真温厚的太子登基,休战个一二十年,看似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实际却是在养虎遗患,草原各部必将将再度侵入中原!所以,汉王即位,继续像朱棣一样的对草原各部穷追猛打,我华夏虽会穷一时,却将胜在千秋!”
这次,连秦风都无法辩驳,这个想法实在是匪夷所思了些,而且,怎么听都是十足的谬论,可秦风左右推论,却怎么也找不出更好的论据推翻元月这个理论,或许,元月思想里所具备的,恰恰正是秦风这一类从小就全盘接受正统儒学教义的中原人士所欠缺的东西。元月因为礼教束缚不能上学堂,只能自己看书,自己修学,自己领悟,却意外的窥探到了另一番天地。可惜,却没有多少人能想到,她这一席话,居然真的在二十年后应验了,大明再度陷入危局,几乎倾覆,这是后话先不提,书后自会分晓。
元朔看秦风也被难住了,开心的哈哈一笑:“原想只有我会被小妹噎的说不出话,不想贤弟也有这样的时候!不过小妹无须担心,中原即将剧变,为兄一旦成事,也定会将外敌赶出中原并与之战斗到底,若为兄不能完成,就将此作为遗训,一代代传下去,直至将这些外族,统统融入我中原汉人之中。”
秦风有些不解的看着元朔道:“可大哥就算真的得了河套宁夏地区,一时恐也无法与之抗衡,却为何如此确信能在短时间内将草原各部再度赶出中原?”元朔脸上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说道:“贤弟,有些事,请恕为兄现在还不能讲与你知,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时机不到。只是请你相信,为兄绝不会做让外族入主我华夏中原大地的汉奸,也更不会做对不起祖宗的事,如今的所作所为,都是一时权宜之计,而且别无他法,其实为兄心里,也苦啊!”
元月也看着秦风坚定的说道:“秦大哥,先祖宁死都不接受元人的册封,我们又岂会做卖国求荣的苟且之事?也请你相信大哥不会做辱没祖宗的事,我们确实已经有完全之计,借他们势力成事之后,再迅速将其击垮。”
听完元朔和元月说的如此坚决和笃定,秦风的心里也微微一怔,坚如磐石的内心里,泛起了一丝涟漪,但很快,就被他潜在的意志打散,心境恢复如初。
秦风点头微笑道:“小弟相信你们,大哥的先祖如是,大哥也一定如是。”元朔见秦风居然不再反对他所做之事,也颇有些意外,但计划即将完成的喜悦很快就冲散了他心中的疑虑,开心的说道:“能得贤弟相识相知,为兄死而无憾!”
秦风笑着抱拳示意,却瞥见许久未讲话的元月已经在出神的看着天边,眼里还含着若有若无的淡淡忧伤,忽而微微凄然一笑。这样浸入骨髓淡然凄楚,绝不单单只是早年丧夫的孤寂和落寞,这分明是有些怨恨,有些无奈,有些不甘,还有一种秦风暂时还无法理解的隐秘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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